第四十章
爾東急忙追了出去。
染染抬起頭看著寧叔,像是擔心把雲曜吵醒似的,輕聲問道:「寧叔,準備引蠱需要多久時間?」
寧朝天搖搖頭,「少主不會同意的。」
「我說過了,不需要他同意。」她緊緊握住寧叔的手,說得斬釘截鐵。
「染染,身中雪蠱會是什麼模樣,我早就提醒過你了,你也親眼見識過了……」他語重心長的道。
「我知道,會痛不欲生,會寧願死了乾淨,尤其像我這樣怕痛,可是,用我的二十年換他的三、五日,很划算的,難道寧叔沒有把握在未來的二十年找出解蠱的法子?」染染加重手力,極力勸說,見他仍猶豫不決,她又道:「雲曜壯志未酬,太子尚且年輕,閱歷不夠,大梁還需要他們兄弟攜手合作。」
寧朝天眉頭深鎖,神色複雜的瞅著她好一會兒,還是搖頭。
「寧叔,你就當是幫幫我,好嗎?他死了,我也活不了,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們兩個一起死嗎?」
她的堅定逼退了他眼底的堅持,他握緊了拳頭,又放鬆,又再次握緊,青筋浮上額頭。
染染卻鬆了口氣,淡淡的笑意,從嘴角漫上眼帘。
【第十一章一紙賜婚兩樣情】
深夜,雲曜清醒的時候,發現染染窩在自己懷裡,像只小猴兒一般,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際。
他看不見她的臉,只看得見她的頭頂心,他想起她第一次爬上他床的情景——
他問:「你是誰?」
她則誇張的回答,「你真的不記得我是誰?我是九天仙女下凡塵啊,想起來了嗎?」
是啊,她是他的九天仙女,有了她,做什麼都覺得舒心,想到這兒,他情不自禁親了親她的頭頂心。
染染睡得並不好,惡夢連連,夢裡一頂大紅花轎搖搖晃晃地來到雲府門前。
雲曜下了馬,迎進新嫁娘。
可新娘子手上的蘋果,不知怎地竟然變成一把劍,直直刺向他的心窩,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說不出話來。
鮮血夾雜在漫天飛雪中,噴濺在她臉上,她的鼻息充斥的全是那股教人心驚的血腥味兒……
這時,染染感覺到周圍有些微動靜,立刻醒了過來,但一時間她仍有些迷濛,不知身在何處,她抬起頭,看著和夢中一樣臉色慘白的雲曜,豆大淚水瞬間滑落。
「怎麼哭了?」雲曜溫柔的拭去她的淚。
「我有話想說,可是你暈了,聽不見。」
他想起來了,她喊他,他轉過身看著她,然後……他突然明白絕望是什麼滋味。
「對不起,你想說什麼現在說吧,我聽著。」
她想說,沒關係,遺憾也是種美麗,也許他們的緣分會在來生進行,還想說……她搖搖頭,算了,她不想說這些了,她改說起別的事兒,「你進宮后,我告訴太子,統一諸國用的是馬背上的功夫,但治理諸國就得換個法子,光靠屠城殺戮、高壓律法是行不通的,得靠文化洗禮、得靠教育、得靠統一的價值觀、得靠……」
看著她的小嘴張張闔闔,聽著她說言不由衷的話,雲曜用冰涼的掌心輕輕捂住她的唇,低聲道:「對不起。」
「為什麼對不起?」染染原本不想問的,卻不願意讓他替自己擔心,最終還是問了,而且她的聲音不自覺帶著哽咽。
「皇后、柳信與前太子逼宮那日,我出頭了,麗貴妃因此認出了我。」
她輕輕拉下他的手,用小手包覆著,問道:「她是怎麼認出來的?」
「我的母妃出身江湖,京里的貴婦淑媛多不願意與她相交,她也鮮少出府應酬,認識她的人寥寥可數,偏偏麗貴妃未出閣前曾被歹徒挾持,我母妃救過她一命,她因而與母妃相熟。
「瀚弟是麗貴妃抱養大的,在她發覺瀚弟年紀越長越像皇上時,就曾經懷疑過瀚弟的身分,那日她看見我的容貌,如此肖似我母妃,便猜出始末。
「此次進宮,麗貴妃告訴我,她很清楚我母妃的足智多謀,佩服母妃在那樣的狀況下還能將我們兄弟安排妥當,也服氣我們兄弟倆步步為營,十數年的謀划終於奪得太子之位,替父母平反冤屈。」
「然後呢?」
「梁梓杉之死,讓皇上得知麗貴妃的背叛與野心,有意讓她殉葬,麗貴妃讓我進宮,目的是要我保梁梓雅一世平安。」
「保梁梓雅平安的方法很多,不見得一定要娶她,何況她知道你是寧王的嫡子,你和梁梓雅的身分就是姑侄。」
「這就是重點了,梁梓雅並非皇上的親生女兒。」
染染倒抽一口氣,這麗貴妃未免也太猛了,在門禁森嚴的後宮還能偷人?
見她驚訝得說不出話,雲曜解釋道:「後宮在七皇子出生后,將近十年未傳出喜訊,大家都以為是皇後手段陰毒,卻沒想到麗貴妃進宮不久就懷上樑梓雅,再隔十多年又生下樑梓杉。」
「如果不是皇后的手段陰毒,那麼……是皇帝不行了?梁梓雅、梁梓杉都不是皇嗣?」
「對,你記不記得我曾經質疑擅改遺詔這件事會傳進皇后耳里,是誰與麗貴妃暗地琢磨?」
「你的意思是,麗貴妃與……梁梓雅的親生父親?是誰?」
一點就通,她真的很聰明。雲曜不答反問道:「除了太監,誰可以自由進出後宮?」
染染想了想,有些遲疑的道:「太醫?」
「嗯。」他繼續引導,「余太醫與皇後娘娘眉來眼去,傳訊皇后,暗示皇上駕崩,可皇上既沒有死,又非皇上示意他這麼做,余太醫為什麼要傳出假消息?」
明知葯有毒,皇上還是乖乖服下,因為陸叔的解毒丹讓那些湯藥傷不了皇上分毫,皇上裝暈裝睡,把自己的安全託付給將承德殿團團包圍的隱衛,藉由這次機會,皇上不只在試探皇后,也在試探後宮眾嬪妃及滿朝文武,皇上要確定誰對自己忠心耿耿。
可皇上不知道陸鳴是璇璣閣的人,不知道自己所有的計謀都攤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於是在柳信發難時,他第一個跳出來講話,這份忠心,讓他迅速升至一品大員。
「余太醫想幫麗貴妃整倒皇后?這是多危險的事啊,萬一你沒有策反京畿大營,萬一靖王來得太慢,萬一那些隱衛拿不住柳信眾人,萬一……沒錯,若不是兩人關係密切,余太醫怎麼會為麗貴妃捨命……」
「你覺得麗貴妃蠢嗎,有這麼多萬一存在,她又沒有足夠的援手,怎敢引得皇后與太子動手。」
「不然呢?她又不知道皇上的計劃。」
「她是不知道,但未必沒有留後手,她和余太醫在皇上的身上塗滿毒粉,若是皇后、太子甚至柳信靠近、碰觸,三日內必定死於非命,如果不是我即時挺身而出,下一刻,她就會讓皇后等人進入承德殿,幸好陸叔搶先一步,發覺情況有異,讓皇上服下解藥,否則皇上真得駕崩。」
「這才是皇上讓麗貴妃殉葬的主因?」
「對,麗貴妃畢竟沒有真正篡改遺詔,她大可以推說皇后居心叵測,散布謠言,反正皇后已死,死無對證,但往皇上身上抹毒這一樁,皇上是裝暈,可不是真昏迷。」
「麗貴妃到底想做什麼?」
「為她兒子報仇!造反、逼宮,皇后死、太子崩,柳氏自此退出朝堂,三日後皇上毒發身亡,有遺詔在,瀚弟理所當然登基為帝,麗貴妃成為皇太后,麗貴妃今年才三十齣頭,誰說她不能再為余太醫生個兒子?後宮什麼手段都有,她今日能夠毒死皇上,明日就可能對瀚弟下手,到時身為皇太后的她,有權力另立新帝。」
染染嘆息,這個女人何其大膽,她當皇宮是育幼院嗎,居然替隔壁老王生孩子,還一個接一個生。
雲曜又道:「她認出我的那一瞬間,便知道今日種種並非意外或命運,而是我們兄弟合力謀划,也確定瀚弟早已知道自己身世。當皇上喝下解藥清醒后,她再清楚不過,自己絕無僥倖的可能。
「在一片混亂中,我命人抓住余太醫,那人陰險狡猾,卻是個孝子,奉母至上,我以他母親做為要脅,他便把這些年與麗貴妃的首尾全招了,他自知逃不過一個死字,即便我放他回去,當晚他還是吞金自盡,未連累家人。」
「麗貴妃與余太醫私通,她的把柄落在你手上,你何須受她威脅,娶梁梓雅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