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激將法
「你怎麼那麼傻呢，你自己都成這樣了，你還關心她做什麼！人家昨天一大早就醒了，醫生說手術非常成功。」王虎又氣又急。少陽反倒鬆了一口氣，卻又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疼痛，他緊緊的咬著牙齒，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王虎再次按響了呼叫器，整個醫院的走廊里都在迴響著「12床呼叫」的聲音。
……
秦彩霞要出院了，這是三個月以後的事情。他們都從重症監護室轉到了普通病房，彩霞在24號床，少陽在6號床，秦爸爸一下子蒼老了十多歲，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秦爸爸同時照顧著少陽和彩霞兩個人的衣食起居，但他答應少陽沒有把實情告訴給彩霞，就說是一個快要病死的人給醫院捐獻的。
王虎隔三差五到醫院來看望少陽（高亞靜），他本來要把截肢的事情告訴給羅莉的，少陽怕羅莉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所以就沒讓他說，打算等自己完全康復了之後再親口告訴她。
秦彩霞第一次練習走路的時候，是王虎扶著少陽到門口偷偷看她的，秦爸爸扶著她，她使盡全身力氣，累得滿頭大汗，就是提不起腿來，感覺那條腿就像磁鐵一樣吸在地上似的。
「爸，你幹嗎花那麼多錢給我換肢啊，與其讓全家人跟著我一起受累，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彩霞在樓道里低垂著眼睛，少陽很是著急，真怕她會放棄，但又不方便出去，只能從心裡默默地祝福她快點好起來。
「你這叫什麼話，錢沒了可以再掙，可命只有一條，女兒只有一個，你要是不想讓我們失望就好好療養，早一天好起來，把借人家的錢都給還上。」秦爸爸耐心的安慰著彩霞。他不知道，經他這麼一說彩霞心理負擔更重了。
第二天早上，秦爸爸通紅著雙眼，一臉焦慮而又無助的跑來告訴少陽，說彩霞放棄了治療，她不願意再練習走路了。
少陽慌忙挪下床，讓他扶著少陽去見彩霞。少陽一見到她便氣沖沖的質問：「你為什麼不接受治療，為什麼要自暴自棄，你連死都不怕了還怕練習走路嗎？你不為自己考慮，你也要替別人想一想啊，你爸爸為了你差點兒把房子都賣了你知道嗎？我告訴你，你現在的身體不只是屬於你自己的，你沒有權利放棄治療。」
秦彩霞剛剛輸完液，因為剛和爸爸吵了幾句嘴，所以臉色不大好，但看到少陽（尤其是他的腿）很是驚訝，少陽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慌忙說：「我跟你一樣，都是被車撞的！」說完這句話，他又特意加了一句：「但是我知道，不管怎樣活著才有意義。」
秦彩霞很迷惑的看了看少陽，又十分不解的看了看她爸爸。秦爸爸趕緊向她解釋說：「霞霞，你們認識的，他就住在我們隔壁。」
彩霞看著他們沒有說話，但少陽看得出她的心情很複雜，臉色很憔悴也很茫然，好在沒有把她們兩個的腿聯繫在一起。
少陽接著說道：「以後我陪著你，咱們一起練習好嗎。」
秦彩霞面無表情的說：「算了吧，我真不想再活受罪了。」
少陽急道：「我不認為這是活受罪，我認為只要活著，就算痛苦也是一種享受，生活的挫折只會讓生命變得更堅強，讓人生變得更精彩。我知道你為什麼自暴自棄，因為父母欺騙了你，因為你失去了愛情。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們現在傾家蕩產給你治療，給你贖罪，我想你可以原諒他們了，至於愛情，只要活著，你還可以再去爭取。但是，我們不能首先讓自己給打敗了。你知道物理學家霍金嗎，知道美國總統羅斯福嗎，知道海倫和張海迪嗎，他們都是殘疾人，可他們身殘志不殘。」
少陽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一直在犯嘀咕，少了一條腿，他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今後的生活。他在激勵彩霞的同時也是在激勵著自己，實際上我比她的處境更糟糕。
躺在病床上，少陽曾一遍遍的問自己，將來幹什麼？能幹什麼？沒有哪家公司會收留我這樣一個殘疾人。
就在住院前一個月里，少陽還在想要不要自殺的問題，因為少了一條腿，無論他想幹什麼事情都幹不成了，更何況現在的他根本就不是他自己。
直到王虎送給他一本書——《100位殘疾人的勵志故事》，少陽才對生活又多了一份自信。
見彩霞一言不發，而少陽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就用一條腿跳回到病房裡，從枕頭下取出那本書送給了彩霞，而彩霞卻不屑一顧，她冷冷的把書遞給少陽說：「幹嗎給我看這個，你還是省省吧，我們即成不了海倫，也成不了張海迪，更成不了羅斯福和霍金。」
少陽沒有接書，愕然道：「是的，我們是成不了海倫，成不了張海迪，也成不了羅斯福，但我們可以成為自己！」
少陽的嗓門有點大，他不是在說而是在喊，因為他一時很氣憤，自己把好端端的一條腿送給了她，原本是希望她好好活著的，卻沒想到她是如此不爭氣。如果她真的自暴自棄了，那麼他所做的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出去，拿著你的書，不要再來煩我了，我沒你那麼堅強，你也沒資格在這裡教訓我。但是，有一點我必須要讓你知道，我只所以這麼倒霉，全都是因為你，從見到你的那一刻開始，我的日子就沒有好過，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什麼100位殘疾人的勵志故事，還是留著給你自己看吧，我不需要，我手腳都好著呢！」
秦彩霞突然莫名其妙的沖少陽發了一通火，儘管少陽非常理解她病中煩躁的心情，但少陽還是非常尷尬，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秦爸爸趕緊批評彩霞道：「霞霞，你怎麼說話呢，你知不知道你的腿——」
「我的腿是沒了，可我的內心是健全的，你雖然四肢健全，可你的心裡卻早已蒙上了生活的陰影，殘缺不全了，你才是真正的殘疾人。」少陽趕緊打斷了老丈人的話，生怕他會說出彩霞身上的那條腿就是他的，因為少陽無法確定彩霞會接受他的饋贈，最主要的是少陽不想讓她對自己有任何的愧疚之心，少陽要讓她快快樂樂的活著。
少陽情願讓彩霞一直對他這樣高傲，這樣冷漠，這樣刻薄。
少陽突然沖秦爸爸和彩霞胡亂髮了一通火，弄得大家都莫名其妙的。
彩霞沖少陽的腿瞟了一眼，冷笑道：「怎麼，就你這樣還看不起我嗎？」
「對，你把好心當成驢肝肺，我就是看不起你，別看我比你少了一條腿，可我敢跟你打賭，我會比你先走出這家醫院，而將來我也一定會過得比你好。」少陽不想刺激彩霞，但他必須要激發她的鬥志。
「好啊，那咱們走著瞧，看誰先走出醫院。」秦彩霞氣沖沖的，恨不得立刻把少陽趕出去。少陽也不等她下逐客令，拿了書抓住牆壁上的扶手，一步步跳回了病房裡。
一個小時后，少陽看見秦爸爸攙扶著彩霞在走廊里練起了走路，只挪動了幾下，彩霞便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秦爸爸勸她歇息一會兒，她卻緊咬著牙齒，伸手摸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一點點移動著腳步向前走去。
看著她那股認真勁兒，少陽的眼睛不由得濕潤了。
彩霞不知道少陽的生命已經和她融合在了一起，很快他們就會出院了！
……
數月後，秦城火車站廣場四周，高樓林立，燈紅酒綠，喧囂熱鬧。百貨商城裡陳列著各色商品，各種車輛飛馳在街頭路邊，酒店裡的奢華盛宴一桌連著一桌，一局跟著一局。
在步行街口通往廣場的道路上，每隔幾米都有一個兜售手機卡的阿姨，她們的胳膊上都掛著一長串手機卡，還有很多小商販把地攤擺在街口兩側，叫賣聲不絕於耳，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廣場草坪間，有一對老人在烈日下用心揮舞著太極劍，那一身打扮吸引了不少趕路人的目光。
郭少陽拄著拐杖，下了公交車，王虎把他帶到了廣場東側拐彎處，指著前面的一片空地說：「就在那裡。」
少陽搭眼望去，那裡正坐著一男兩女三個擦鞋匠，其中一個正在給一位主顧擦鞋，另外兩個只要一看見穿皮鞋的人就問老闆要不要擦鞋，他們的年紀約摸都在五十歲左右。
王虎把少陽的行李箱放到一邊，打開兩個摺疊椅，一前一後的放在了他們旁邊，同時走過去笑呵呵的對他們說：「新來的，腿腳有些不方便，請你們多擔待。」
少陽沖那三位前輩很抱歉的笑了笑，其中那個最胖的阿姨臉色明顯不悅。這也難怪，換了誰也不會歡迎一個突然跑來跟自己搶生意的人。
從事這份工作，少陽已經考慮了很久，小投資，零風險，高收益，再加上之前他在洗浴中心的時候，就在鞋吧里干過幾個月，專門給客人做皮鞋美容，對擦鞋的知識和流程都很熟悉。
少陽從行李箱里取出各色鞋油、補色劑、皮革清潔劑、錶板蠟、鞋襪清香劑、鞋刷、抹布、小水盆、拖鞋、鞋拔子等放到了旁邊，準備開張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