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要再來傷害我
大家齊刷刷的向他們投來了關注的目光，有個小夥子甚至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郭少陽趕緊去扶她起來，肌膚相親的一霎那，全身的血液像燒開的水一樣再次沸騰了起來。
「你不用緊張，我沒事的。」張雅婷輕輕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裙擺，在原地轉了一個圈，生怕郭少陽會自責似的。事實上，張雅婷就是郭少陽一不小心用力過大給推倒的。
郭少陽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他也來不及多想，趕緊招呼張雅婷到那邊坐下，回頭到吧台去端雞翅和飲料。
「你女朋友她沒事吧？」吧台里的服務員給郭少陽找零錢時突然這樣問他。
郭少陽一時很尷尬，就連脖根都漲紅了，嗯了一聲端起托盤扭頭就走。
張雅婷起身從他手中接過托盤，插好吸管后把澄汁遞給了他。
郭少陽沒有說謝謝，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為什麼說不出口，他低著頭沒滋沒味的吸著澄汁，很明顯感覺到自己是有多麼地緊張，就像八年前他們第一次約會一樣。
「你還好吧？」他們幾乎同時這樣問對方，都很尷尬，因為沒有做任何的心理準備，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好相視一笑。
其實，事情是明擺著的，如果他們一切都好的話，那用得著七大姑八大姨的介紹相親啊！
接下來他們都有意繞開感情話題，聊了一些工作方面的事情，當張雅婷聽說郭少陽在洗浴中心當經理時，倒顯得有些意外，說沒看出來。
「你變了，不像以前那麼任性了！」郭少陽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沒話找話地說。其實，他想說她沒有以前那麼刁蠻了，因為如果在八年前，就算他不小心推倒了她，她也會不依不饒，想法子整治他一番。
張雅婷一邊用櫻桃一樣的小口輕輕的吸著可樂，一邊聽郭少陽說著話，一邊時不時地撲閃著兩隻大眼睛上下打量著郭少陽，這讓郭少陽覺得渾身像爬滿了螞蟻一樣很不自在。
張雅婷停頓了幾秒鐘，突然盯著郭少陽的眼睛回應說：「你也變了，說話沒有八年前那麼刻薄了。」
「啊——」郭少陽半張著嘴，感到胸口一陣隱隱作痛，因為他們都有意無意的提到了以前，因為以前有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尤其是張雅婷對於愛情的背叛，讓他八年來不敢再相信任何人，所以就沒有用心談過一次戀愛，所以至今孑然一身，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相親，所以才在這裡跟她見面。
「你恨我嗎？」張雅婷突然這樣問道。
郭少陽臉色突然發白，忍不住回想起八年前的那天下午，張雅婷挽著王虎的胳膊，在大街上指著他的鼻子，用一種極其厭惡的口吻挖苦道：「郭少陽，我已經說過我不喜歡你了，車子房子票子個子，你要什麼沒什麼，憑什麼還要對我死纏爛打，你還要臉不？」
聽張雅婷這麼一說，郭少陽當時整個人都快崩潰了，他想質問她，到底是誰不要臉？是誰見錢眼開？又是誰背信棄義？還有你個王虎，咱們可是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鐵哥們啊，你怎麼可以過河拆橋挖我的牆腳啊！可是他什麼也沒有說，看著他們相互挽著胳膊遠去的背影，整個人呆若木雞。
郭少陽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也沒有再回到那家電子廠去上班，他離開了那座傷心城市，隻身來到了秦城。
有誰知道，他是有多麼捨不得離開，儘管那全都是傷害。好在愛情不是一切，好在一切不都是愛情。雖然他在眼淚流干后重新振作了起來，可愛情的童話卻就此消失了。
他應該恨她，應該挖苦她，應該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你當初不是背叛了我跟著別的男人跑了嗎？怎麼今天跑到這裡相親來了？難道你也被拋棄了？這可真是報應啊！是老天開眼啊！是罪有應得啊！是自作自受啊！
可是，不知為什麼，他恨不起來。看到她風塵僕僕的樣子，他反倒有些心疼。在她張雅婷面前郭少陽永遠都是那麼自卑，可張雅婷在郭少陽面前卻總是那麼趾高氣揚。
郭少陽開始沉默，低頭沒滋沒味的喝著飲料，想著應該怎麼回答張雅婷，想著自己到底恨不恨她，想著她值不值得去恨。其實，他從來就沒有恨過她，她帶給他的只有痛。要說恨，那他也只能恨自己，恨自己太懦弱，恨自己太無能，恨社會太現實，恨人生太殘酷。
張雅婷見郭少陽遲遲不肯回答，於是又換了一個話題：「八年了，你怎麼還沒有結婚，是因為我嗎……」
「啊！我——你說是就是吧！」郭少陽訕訕的笑了一下，感到胸口像刀扎一樣的疼，即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為什麼就不能明確的告訴她是或者不是，而是用這模稜兩可的話搪塞了過去，是怕傷她的自尊，還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
張雅婷的嘴角掠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顯然她用自己的主觀意識理解了郭少陽這句話的意思。
「想不想跟我重新來過？」張雅婷突然這樣問他，眼睛一動也不動的盯著郭少陽，還是八年前那一副目空一切、居高臨下的樣子，只是語氣稍微緩和了些。
郭少陽分不清張雅婷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在故意刺激他，那副神情就像是一個大嬸手裡拿著一塊糖逗小孩玩：小乖乖，叫我一聲阿姨，阿姨就給你糖吃。
「什麼？」郭少陽故意裝作沒有聽清，讓張雅婷誤以為他是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
郭少陽不知道，就在他和方張雅婷約會的時候，已經被人給偷偷的盯上了。
曹芳梅和秦彩霞是路過肯德基時無意間透過大玻璃窗戶看到郭少陽的。
原本有說有笑的曹芳梅，嘎然噤聲，臉色發灰，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鑽心的疼痛，是曹芳梅這一輩子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所以她假裝沒看見，想扭頭就走。
作為最好的朋友，秦彩霞注意到了曹芳梅臉上巨大的變化，突然伸手拉住她道：「你跑什麼呀，那個人不會就是你經常跟我說的暗戀了十年的對象吧？」
曹芳梅沒有說話，只顧低著頭往前走，眼眶裡瞬間就涌滿了淚水。
秦彩霞強行攔住她的去路說：「你怎麼這麼沒有出息，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男人跟別的女人約會，卻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你說你偷偷喜歡了人家這麼多年，也不告訴人家，人家怎麼知道你喜歡他！」
曹芳梅眼巴巴的看著秦彩霞，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秦彩霞就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起來道：「不行，我得去告訴他。」
秦彩霞說著就要衝進肯德基，芳梅趕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使勁搖頭，示意她不要去，自我安慰似的緊咬著嘴唇說：「你先別衝動，說不定人家不是約會的！」
秦彩霞一想也是，誰會穿著工作服約會呢，就說：「那我去幫你打探一下，萬一人家早有一腿你就另做打算，不要為了一棵樹失去了整片森林。」
秦彩霞就要了一份漢堡，在他們旁邊坐了下來。
這時，只見張雅婷坐直了身體，要是八年前她肯定會說一句「好話只說一遍」，但是今天難為她又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是問你想不想跟我重新來過？」
郭少陽愕然的看著張雅婷，她的樣子一如八年前一樣高傲，說這句話就像在菜市場買菜一樣，兩毛五的白菜，她問老闆兩角錢買不買，不賣就要拉倒的意思。
或許，郭少陽應該趕緊答應張雅婷，因為他今天原本就是來相親的，還有跟自己的初戀情人重歸於好，白首不分離，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啊。可是，他卻猶豫了！
郭少陽突然想起了一首歌《不要再來傷害我》。
據說張振宇熱戀過，失戀過，正是經歷了被他女友拋棄后的痛苦心情，才和陽冰寫下了《不要再來傷害我》的詞，而曲子卻來自鄭智化十幾年前的一首英文歌《ain'tIflyinglikeabird》。
張雅婷背叛他拋棄他的時候，正是這首歌風靡全國，引無數失戀歌迷「就讓淚水慢慢的滑落」的時候，梁偉當時也「好難過」，想著「這不是我要的那種結果」，想著方碧霞說過，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他，然而太多太多讓她迷惑，最後她還是選擇離開了他。
正如那首歌後半部分唱的那樣，張雅婷不愛他，卻又回來問他「是否我們還能重新來過」？
此時此刻，他真想大聲告訴張雅婷，你可真是異想天開啊！請你以後不要再來傷害我了，讓我們各自生活，自由自在多快樂，掙脫愛的枷鎖，即使我再寂寞，再難過，也比從前要好得很多。
然而，郭少陽卻選擇了沉默。或許，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又或許，有些痛只能忍著，說不出來。
張雅婷顯然很不樂意，沖他極其不耐煩地說：「郭少陽，你怎麼還跟八年前一樣，幹什麼事都畏畏縮縮的，你就不能像個男人一樣乾乾脆脆的告訴我能還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