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章:外傳(七)

一百零八章:外傳(七)

有個小男孩,爸爸。這兒有個小男孩。

這兒沒什麼小男孩。你在這兒做什麼。

有一個。我看見了。

我跟你說過,待在那兒別動。我剛才是不是這樣說的?現在,我們要上路了,走吧。

我就是想看看他,爸爸。我想看看他。

男人抓著他的胳膊,二人穿過院子,又朝先前的地方走去。男孩兒還是哭著不肯走,男人也沒朝身後看一眼。走吧,他勸道。我們得離開這兒。

我想看他一眼,爸爸。

這兒一個人都沒有。你想死嗎?你是不是想死?

死就死,男孩兒一邊說著,一邊抽泣。死就死吧。

男人停下腳步。他停下腳步蹲下身,抱住孩子。對不起,他說。別這樣說。不許這樣說。

父子倆費勁地走過幾條濕漉漉的街,回到橋下,收起二人的外套,又到車裡抱出被子,向鐵軌堤壩走去,他們翻身爬上,再穿過幾條小路,就進了林子里。在那裡,他們找到了自己的小推車,迎頭向高速公路進發。

如果那個小男孩沒人照顧怎麼辦?他問。如果他沒爸爸怎麼辦?

那裡有一群人。他們只是躲起來了。

他把車推上路,站住了。這泥濘的稀土顯出卡車壓過的痕迹,雖不明顯,且被沖刷得快要看不出來,卻仍可察覺。男人覺得他們就在附近。孩子扯著他的外衣。爸爸,兒子叫道。

幹嗎?

我擔心那個小男孩。

我知道。但是他不會有事的。

我們應該去找他,爸爸。我們可以找到他,帶他和我們一起走。我們可以帶上他再帶上那條狗。狗能找到吃的東西。

不行。

那我把我的飯分一半給那個小男孩呢?

別說了。我們做不到。

他又哭了起來。那個小男孩怎麼辦呢?他嗚咽道。那個小男孩怎麼辦?

傍晚時分,他們在十字路口坐下來,男人把地圖鋪在路上研究。他用手指描畫著。我們在這裡,他道。就在這裡。

兒子看也不看一眼。男人分辨那堆縱橫交錯、以紅黑兩色標記的路段,手指點著其中一處十字路口,心想或許這裡就是他們目前所處的位置,好似他正見到自己與兒子蹲在紙上那一點一樣。我們可以再走回去,男孩兒柔聲說,離得也不遠。還不算晚。

他們在距大路不遠的林地里找了塊乾燥處,安了營。二人找不到能遮掩大火堆的地方,怕讓人發現,便不生火了。他們每人吃了兩個玉米麵餅子后,便相擁裹著外套、毛毯和被子在地上睡下了。男人摟住兒子,過了一會兒,兒子沒再抖了。又過了一會兒,他就睡著了。

他記憶中的那條狗一直跟了我們兩天。我本想哄那狗兒跟過來,可它不幹。又做了個活套繩抓它。手槍里還有三顆子彈。沒有多餘的了。她順著路走開了。

男孩兒瞧著她去了,然後又看向我,接著又轉到狗身上,他開始哭起來,央求我饒了這條狗,我發誓說不會害它的。一隻瘦骨嶙峋的狗,皮綳得緊緊的。第二天它便走了。這就是他記憶中的那隻狗。他記不得什麼小男孩了。

他拿塊布包了一小把葡萄乾,放進口袋裡,中午時,和兒子一塊兒坐在路邊的枯草地上吃起來。男孩兒看著他。就剩這點兒吃的了,是不是?他問。

是。

那我們就要死了嗎?

不會。

我們一會兒做什麼?

我們先喝點兒水,再順著這條路往前走。

好吧。

夜幕落下時,二人慢騰騰走到一片田地,想找處不被人瞧見的地方來生火。他們拖過車放在身後。這個鎮子上的建築極少。明天再去找些吃的。夜將他們包裹在泥濘的道路上。父子倆進了草地,拖拉著腳步向遠處那根樹樁走去,在最後一抹天光的映襯下,樹樁*而又黢黑。待二人走到時,天已完全黑了。

男人牽著孩子的手,腳下踢出一捆樹枝樹葉,生了堆火。柴火不夠干,不過他掏出小刀,將枝條上的死樹皮剝下了,又將樹葉、小木棍什麼的都堆在火旁烘著。男人在地面鋪上一塊塑料布,從推車裡取出大衣和毛毯、被子,脫下

兒子和自己腳上滿是濕泥的鞋,最後靜靜坐下,二人都伸手放在火上烤著。他想找點兒話說,可一個字也沒想出來。過去也遇到過這種情況,麻木、沉默的絕望。

整個世界濃結成一團粗糙的、容易分崩離析的實體。各種事物的名稱緩緩伴著這些實體被人遺忘。色彩。鳥兒的名字。食物的名字。最後,人們原本確信存在的事物的名稱,也被忘卻了。比他所料想的還要脆弱。已逝去了多少呢?

神聖的格言已失去了所指及其現實性。慢慢縮水,就似為了保存熱量。最終會徹底消失。

父子倆精疲力竭,整夜未醒,早上,火已熄滅,變成地上的一堆焦炭。男人套上沾滿泥巴的鞋,出去找柴火,往兩手心哈氣取暖。太冷了。可能已是十一月了。或更晚。他重又生起火,走到林地邊上,默立那裡,望著鎮子周邊。荒蕪的田地。遠處有一個倉庫。

他們沿著骯髒的路面行走著,繼而進入山路,旁邊曾有一棟房子。很久以前就被燒毀了。地窖里一池黑水,裡面泡著個銹跡斑斑的鍋爐。七拱八翹熏焦了的鐵皮屋頂攤落在地上,是風刮下來的。進了倉庫后,二人從髒兮兮的碾米機送料鬥上搜到了一小把他叫不出名字的谷糧。他們就這樣站著吃了,連上面的灰一起。又出門穿過田地重新上路了。

他們沿著果園殘破的石牆走著。果園中排列整齊的樹木,黑且枯皺多瘤,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枝丫。男人停下來眺望園地的那一頭。東邊有風。犁溝里的輕飄飄的灰燼在移動。停下。再動。他從前就見過。折斷的枯草上有乾結的血塊,卷作一團的灰色腸子攤在那裡,正是被害者給當場宰割的地方,之後又被拖扯到別處。

離得遠的那面牆上掛了一排腦袋,看上去都長得差不多,嘴角繃緊,嘴唇下陷,眼球收縮,干皮一張。他們風乾的耳朵上還戴著金耳環,那上面的寶石與爛糟糟的頭髮於頭顱上糾纏不清。口腔里的牙齒就如牙醫診所里的模具,以自制藍顏料刻出的簡陋刺青,在貧弱的陽光中漸漸褪色。都是些蜘蛛、劍還有靶子圖形。也有一條龍的。北歐古文寫就的口號、拼錯了的信條。

這些古老的刺青邊緣點綴著舊傷疤。尚未被打得稀爛的腦袋,被剝了皮,留下光潔的顱骨一顆,前額上畫著或寫著潦草的東西,其中一顆白色的顱骨讓墨水沿每塊骨頭的接縫處仔細勾勒了一番,就像組裝說明的藍圖一樣。

男人回頭看自己的兒子。大風中靠推車站著。他又瞧了瞧黑暗中隨風擺動的乾草和一排排扭曲發黑的樹榦。幾片刮到牆邊的破布頭在灰塵中飄舞,樣樣看來都是灰的。男人仍傍著牆根走,最後看一眼掛起的人頭面具,跨過一處木柵欄,朝男孩等他的地方走去了。他摟住孩子的肩膀。好了,他道。我們走吧。

一路上都可見這些不久以前留下的訊息,是訊息,也是警告,這些刺激的場面證明,屠殺和獵食確實存在。他於清晨醒來,裹著毛毯翻了個身,穿過樹林回望來時的路,卻正好瞧見四個並肩走來的行路人。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各式各樣,脖子上卻都有紅色的傷疤。紅色,或者說非常接近紅色的橘紅色。男人把手放在孩子頭上。噓,他說。

怎麼了,爸爸?

路上有人。把頭埋下。別看。

火已經熄了,沒有煙逸出。推車也沒人能看見。他側身翻了幾個滾,躺在地上,透過小臂間的縫隙觀察著。一支穿著網球鞋的隊伍,徒步行走。手持三英尺長的棍子,外麵包了皮套。手腕上系了繩索。有幾根棍子的終端穿著長短不一的鏈條,充做武器。他們丁零噹啷地走過去了,身子向前傾著,就像上了發條的玩具。可以看到長須,呼吸時噴出的白氣透出了口罩。噓,他輕聲提醒。噓。

後面跟著的大部隊扛了標槍,或長矛,矛頭綁了絲帶做裝飾。矛上長長的尖刃是用卡車鐵皮,在內陸簡陋的工坊里製造出來的。男孩兒胳膊蒙著臉卧在那裡,嚇得不輕。

這幫人走了兩百多英尺遠了,地仍在輕輕顫動。步履沉重。隊伍後面跟著數輛車,由套了枷的奴隸往前拉,車上堆積了作戰所需物資,緊接著是女人,大約有十二個,有幾個大著肚子,最後是補充這群慰安女的孿童隊伍,縱然天氣嚴寒,他們卻單衣單褲,脖子上套著狗項圈,一個連一個。整群人都走過了。父子倆仍躺著靜聽。

他們走了嗎,爸爸?

是的,都走了。

你看見他們了嗎?

看見了。

他們是壞人嗎?

是,他們就是那群壞人。

這群人好多呀,這群壞人。

是很多。不過他們走遠了。

二人站起來,拂掉身上的土,聽遠處的動靜,但一切皆已平息。

他們去哪兒了,爸爸?

我不知道。他們在遷移。這不是個好兆頭。

為什麼不是好兆頭?

反正不是。我們得把地圖拿出來再看一眼。

他們把推車從遮掩用的樹枝下拉出來,他將車扶正,摞進毛毯、被子和大衣,接著把車推到路上,看著那散亂的隊伍消失的地方,好像他們還在那裡,如不安分的空氣留下的殘像。

下午,天又下起了雪。他們停下腳步,仰頭看暗郁的天空飄灑下灰白的雪片。然後,又邁出沉緩的步子。黑色的路面上已積了一層稀薄的融雪。男孩兒不斷地落在後頭,男人住了腳等他。跟緊我,男人說道。

你走得太快了。

我走慢點兒吧。

他們繼續前行。

你連話都不說一句。

我現在就在說啊。

你想休息會兒嗎?

我一直都想休息。

我們得比以前還小心。我得比以前更小心。

知道。

我們歇一會兒。好不好?

好。

但我們得找個歇的地方。

好。

落雪像帘子那樣把他們籠罩著。路兩邊有什麼東西完全看不見了。他又咳嗽起來,而孩子則打著寒戰,二人拿塊塑料布擋在頭上,推著超市小推車踏過雪地。終於,他停了下來。男孩兒身子抖得厲害,根本控制不住。

我們不能再走了,他說。

冷死了。

我知道。

我們在哪兒?

我們在哪兒?

對。

我不知道。

如果我們就要死了,你會先告訴我嗎?

不知道。我們不會死的。

他們將推車扣倒過來,放在一片苔蘚地上,他帶上包在塑料布內的大衣和毛毯等物什,拉著孩子走了。抓著我的衣服,他吩咐孩子。別鬆手。他們跨過這片苔蘚,到了籬笆這兒,二人互相幫對方壓著鐵絲線,輪流翻了過去。鐵絲透涼,已生鏽斷裂。天黑得很快。他們還是向前走著。二人要去的是一片雪松林,樹都死了,變黑了,但那些松針仍茂密得能擋住雪。每棵樹下有一圈珍稀的黑土地和松針屑。

他們挑了一棵樹,將毛毯、大衣鋪在地上,男人又拿了一條毯子給孩子包好,接著開始收集針葉。他在雪中踢出一片空地,免得生火時把樹點燃了,又從旁邊的樹下抱了些枝葉過來做柴火,他把它們折整齊,抖了抖雪。打火機點起易著的引火枝條,火忽地就躥了上來,他知道這火燒不長的。他看看孩子。我要去多拾點兒柴,男人道。我就在附近。可以嗎?

附近是哪兒?

就是說我不會走遠的。

好吧。

雪已經積了半英尺了。他穿梭於樹林中,將那些從雪裡戳出半截的斷枝斷丫拔出來,待他集了一懷抱往回走時,那火就剩一些迸濺的火星了。他把樹枝投進去,讓火又燒得旺了。再往外走已很困難。林子里越來越暗,而火的光亮投得並不遠。他如果走得快了,便覺得迷迷糊糊的。男人看看身後的男孩兒,見他正歪歪斜斜走在雪地中,揀了樹枝朝懷裡堆,雪沒了他半個膝頭。

雪下個不停。男人整夜未睡,爬起來,添了柴,讓火又燒起來。他打開防水布,拈起一頭固定在樹上,好把火堆發出的熱量都罩在裡面。他瞧著男孩兒的睡臉映在橘紅的光中,凹陷的雙頰嵌著一絲絲污痕。他暗壓著怒火。沒用的。心想這孩子不能再走了。即便雪停了,路也通不了。雪花悄悄落在靜寂中,火星忽明忽暗,最後盡滅於這永恆的黑暗之中。

他正半睡半醒時,聽到樹林里傳來一聲響。接著又是一聲。他坐起來。火快熄了,只在餘燼中蹦著些火星子。他靜靜聽著。一陣折干樹枝的聲音,延續了很久。緊跟著又是一陣。他伸手搖醒孩子。醒醒,他說。我們要走了。

男孩兒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好清醒過來。怎麼了?他問。怎麼了,爸爸?

走吧。我們得離開。

怎麼回事?

那些樹。樹倒了。

男孩兒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沒事的,男人說。來吧,我們得快點走。

男人扯起被子毛毯折好,又拿塑料布包上。他往頭上看去,雪片飄落於他的眼中。柴火都已燃成木炭,發不出一絲光了,樹林差不多消失了,黑暗中,成棵成棵的樹在他們的周圍倒下。孩子緊緊抓著他。他們離開這個地方,男人想在暗夜中找到處空地,但最後只是鋪上塑料布,讓孩子和他一塊兒坐下,拖了毛毯出來裹在二人身上,又把孩子摟緊了。樹榦倒塌砸在雪地上沉悶的轟鳴,整個林子都在顫抖。他抱緊男孩兒,告訴他不要緊,還說過一會兒就會停下來的,片刻后聲響果然止了。這陰鬱的喧囂在遠處消寂了。接著又是一聲,遙遠的一聲,僅僅一聲,然後沒了任何響動。好了,男人說。我覺得沒事了。他在一棵躺倒的樹下挖一條溝,凍僵的雙手縮在袖子里,像雞爪一般刨著雪。他們拖出被褥和那張塑料布,便躺下睡著了,儘管天氣如此寒冷。

天亮之後,男人費勁地從他們的小巢里鑽出來,防水布上已積了厚厚一層雪。他站在外面查看,雪已停了,一棵棵雪松樹及折斷的枝條全躺在雪堆中,僅剩的幾棵樹榦也已損枝折葉,在這灰色的土地中呈現出殘荒景象。他在雪地上費勁走著,讓孩子一個人睡在樹下,好像在冬眠一樣。雪幾乎沒到他的膝頭。地里那些枯乾的雪松樹差不多都被埋上了,鐵線籬笆上的雪積成鋸齒狀,靜謐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男人停下,靠在一根籬笆柱子上咳嗽起來。他現下對他們的小推車停在什麼地方,沒有一點概念,感覺腦子都蠢鈍了,根本轉不動。集中精神,他說道。你得動腦筋想。他轉身往回走時,聽到孩子叫他的聲音。

我們得離開這兒,他說。我們不能待下去了。

孩子於那灰濛濛的雪地中無神地瞪著他。

起來吧。

父子倆想辦法翻過了那道籬笆。

我們去哪兒呢?男孩兒問道。

我們要先找到推車。

可他只是站著不動,兩手揣在厚大衣的胳肢窩裡。

快走吧,男人催道。我們必須趕緊走。

他在這積雪的大地上走得斷斷續續,費力得很。灰白的雪積得很深。上面已經鋪了一層灰。他又努力往前掙了幾小步,然後回頭望。兒子摔倒了。他把懷裡的毛毯和防水布一扔,倒回去拉孩子起來。孩子已凍得渾身發抖。他把孩子抱起來摟在胸口。對不起,他說。對不起。

他們花了一陣工夫才找到小推車。男人把車從厚厚的積雪中拉出來,又挖出背包,抖乾淨了打開來,塞進一條毛毯。他把背包和剩下的毛毯、被子以及大衣都堆到車筐中,再抱起男孩兒放在這堆東西上面,然後給孩子鬆了鞋帶,拔下鞋。這時,男人又摸出身上的小刀,動手割開一件外套來裹緊孩子的腳。他用完了一整件衣服,又取出那張塑料防水布割下一塊,從腳底拉圍上來,於孩子腳踝處扯緊,用大衣袖子里的內襯固定好。他後退一步。男孩兒低頭看看。該你了,爸爸,他說。男人再拿了件衣服給兒子包上,然後坐到雪地上鋪著的塑料布里,裹起自己的腳來。他站起來,將手揣在大衣里暖和了一陣,接著包上二人的鞋子,和他們的望遠鏡,連孩子的小卡車一起放進背包中。他抖抖塑料防水布,折好,同背包上那些毛毯被子捆成一卷,扛上了肩頭。這之後,男人朝推車裡掃了最後一眼,什麼都沒有了。我們走吧,他道。男孩兒也最後看了眼推車,繼而跟著他上了路。

路比他預料中的還要難走。一小時后,他們大約走了一英里。他停下來回頭看男孩兒。孩子站在那裡等著。

你覺得我們要死了,是不是?

我不知道。

我們不會死的。

嗯。

但是你不相信我。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覺得我們要死了?

我不知道。

別再說不知道。

好吧。

你為什麼覺得我們要死了?

我們一點吃的都沒有。

我們能找到吃的。

嗯。

你說,人不吃能活多久?

我不知道。

那你猜呢?

可能幾天吧。

那然後呢?就倒下來,死了?

對。

嗯,你不會死的。人死要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有水。水是最重要的東西。如果沒水喝就堅持不了多久了。

好吧。

但是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不知道。

他打量著他。他站在那裡,雙手插在寬大的細條紋大衣衣兜里。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騙你?

不是。

但是你覺得,說到死這個問題時,我可能在騙你。

對。

好吧,或許。但我們不會死的。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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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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