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馬首是瞻
段如瑕三人在前堂等了半晌,捕快吩咐丫鬟上了茶后便忙不迭的去找了縣老爺。
段如瑕尋了個地方坐下,手邊的茶盞中說是茶,實則只有一些沫沫,看上去渾濁又透露著幾分寒酸的意思。
晴空和清簾心中百味雜陳,段如瑕漆黑的眸中泛起一抹凜冽,端著茶杯抿了一口,苦澀的半點不含茶味的水在唇齒間蔓延,段如瑕含了一會兒才緩緩咽下,站在一邊侍候的丫鬟羞愧道
「姑娘莫要嫌棄,這些日子城裡大亂,府上錢糧散盡,也實在拿不出什麼好東西招待三位姑娘。」這丫鬟看上去面黃肌瘦,眼下滿是青色,段如瑕並未出言質疑什麼,只是將茶盞放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須臾,聽的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高縣令一身官府尚且有些雜亂,一路小跑著朝這邊來,拱手對段如瑕行了一禮,「臣高大貴見過神醫。」
「高縣令不必多禮,起來吧。」段如瑕站起身,微微頷首,「在下只是略懂醫術,擔不得縣令一句神醫之稱。」段如瑕回了個禮,「聽聞城內的瘟疫蔓延的極快,皇上便吩咐我提前兩日前來,五殿下和侍郎大人恐怕明日才能到。方才在下進城發現城內百姓不僅瘟疫纏身甚至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皇上撥下來的賑災糧和銀兩不計其數,百姓怎還會如此落魄。」
段如瑕故作無意的問了一句,高縣令臉色一僵,掩唇咳嗽了幾聲,含糊道:「大人有所不知,所說這賑災的糧食和錢銀都不少,可是城內的百姓數量太多,再加上瘟疫蔓延,這幾頓也吃不飽,自然就不夠了。」
段如瑕似笑非笑的哦了一聲,又問:「那敢問大人,不知丞相和丞相家的幾位公子可是住在大人的府上么?五皇子暫且未到,有些事情在下想和丞相商量一番。」
「丞相大人不在下官府上,城內有一棟空出來的宅子,主人家幾年前搬走,無人買就空了下來,丞相大人和幾位公子便住在那裡,大人若是想去,下官讓人送大人前去。」高大貴內心不大爽利,眉宇間已經帶了不耐之色。
話音剛落,便要喊人來,段如瑕伸手攔下他,「罷了,現在還是城內百姓重要,這些日子我與兩位徒弟想住在大人這裡,縣令府便在城中央,也更加方便,不知大人這可有空著的院子?」
高大貴內心是極希望段如瑕滾蛋的,可是他又擔心自己這麼著急趕她出去,會引起這女人的懷疑,段如瑕畢竟是皇上親派過來的神醫,在皇上眼前自然也是能說話的,更何況這女人還長著一張犀利的眼睛和多管閑事的嘴巴。
高大貴虛偽的笑了幾聲,「自然有的,高福,你去把西面的院子收拾一下。神醫姑娘,那西院十分寬敞,住姑娘三人是足夠了,只是有些偏僻陰冷,還望三位多多擔待。」
段如瑕三人點了點頭,高大貴示意管家高福領路,一臉笑意的目送段如瑕三人離開,堂內侍奉的下人也紛紛散去,高大貴面色一松,沉沉吐出一口濁氣,冷冷哼了一聲。
……
高福和幾個下人將西院收整完之後,便離開了院子,確認四周無人監視,晴空和清簾才摘下遮臉的面紗,在院中的石桌上坐下休息。
段如瑕將包袱放好,才從屋內里走了出來,見坐著的二人慾要行禮,抬手揮了揮,「在外面不必請來請去的,現在你們二人是我的徒弟,在外喊師父就好,別露出了馬腳惹人懷疑。」
段如瑕倒了一杯涼水,也給對面躊躇的手腳不知該如何放的二人倒了兩杯,輕笑著問,「方才在前堂,你們可看出有什麼不對之處?」
段如瑕如此一問,晴空和清簾就放鬆了許多,晴空若有所思的說道:「屬下在來之前曾調查過一番這西江城的縣令高大貴,此人沒有什麼太大的政績,為官的幾年還算本本分分,看上去是無半分問題,可方才在前堂,卻覺得他對姑娘過分熱情,姑娘問了幾句后,他便有退縮之態,恐怕並不是手腳乾淨之人。」
清簾附和的點點頭,「高大貴和高福對姑娘提出的問題都有些過度的反應,反倒是在場的其他人對姑娘的話沒有什麼反應,若是高大貴真的有什麼問題,那他隱藏的便極好,心腹唯有高福一人。」
「若有,也定不在縣令府上。」清簾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段如瑕莞爾一笑,「你們察覺到便好,這些你們都無需擔心,警惕些就好,現在最重要的是扼制疫病繼續蔓延。」段如瑕看了一眼清簾,「你務必要做好,我未將神醫領來,出現任何差錯,便沒有退路可走了。」
「姑娘放心,師父所教的屬下都已參透,一定儘力而為。」清簾攥了攥拳。
段如瑕長舒了一口氣,前世治好西江疫病的大夫,是和她有些交情的女神醫尋歡,她雲遊時曾受了段如瑕的恩惠,欠了段如瑕一個人情,前世段如瑕為了幫助肖鈺擎,尋求過尋歡的幫助,尋歡在瘟疫方面有過人的造詣,前世的她是西江百姓的大恩人。
這一世的段如瑕並非要搶了尋歡的功勞,她提前與尋歡聯繫,請求她收了清簾為徒,教習瘟疫的救治之法,此行不宜帶她前來,更不宜暴露身份,段如瑕便在晴空的手下易容成尋歡的模樣來了西江城。
清簾回來時,尋歡曾飛鴿傳書,告知段如瑕清簾有能力只好西江的疫病,段如瑕才安心只領了晴空清簾來西江城,清簾手中有幾貼尋歡自己寫的藥方,清簾本也會醫術,只要兩相融合,便能扼制疫病。
段如瑕攥了攥手中的茶杯,她願搏上一搏,若能成功,也算是將上輩子虧欠尋歡的補上了。
段如瑕在西院歇下后,高大貴便派了人去了丞相府上。
丞相府這些日子也是死氣沉沉,水丞相臉上沒有半分表情,案前跪著的大夫抖似篩糠,半句話不敢說,訥訥的跪著,水雲清站在一旁,緊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直過了半晌,水丞相才低沉的開口,「本相給了你十日的時間,百兩黃金予你,你耗費了本相的時間,卻半分成果都沒有……」水丞相面色猙獰的將鎮紙甩了出去,「留你何用——」
御醫被砸個正著,頭暈眼花卻半點不敢耽擱的重新跪好求饒,「相爺饒命!相爺饒命——下官這些日子一點也不敢耽擱公子的病情,一直在儘力鑽研,可是這疫病實在過於霸道……」
「本相不想再聽你的推托之詞,廢物東西。」水丞相咬著牙唾了一句,右袖一揚,那御醫喉頭立刻被出現在後的暗衛擒住,拖出了屋內,房門被悄聲掩上,水雲清望了一眼丞相,道
「父親,寧致的病情照百姓推算,大抵到了最危急的時候,若是再無辦法……」
水丞相倏地抬手,水雲清喉頭一凝,望著丞相
「京城的人傳信來,肖鈺擎和樓豫那老匹夫,最遲明日黃昏便會來此,你儘快把後院的屍體處理。」水丞相闔了闔眼睛,語調有些沙啞,「去將之前之情的人全部殺掉,對外就說寧致是為了勘探疫病才不幸染病,決不可叫那混小子再敗壞了水家的名聲!」
水丞相說著便有些激動,水雲清上前替他拍了拍,又問,「那寧致的病情……」
水丞相眯了眯精明的雙眼,「本相為他做的已經夠了,至於以後,看他的造化,肖鈺擎那小子,不是個好哄騙的人,只是若順著他此關可過,只可恨樓豫那多管閑事的老匹夫竟然也一道跟了來,事情已經要兜住,決不可傳出去!」
水丞相緊緊攥住水雲清的手,目眥欲裂的看著他,「記住了嗎!」
水雲清垂了垂眸,「父親放心。」
水丞相癱坐在榻上,一壺茶眼看著見了底,神色才好了不少,水雲清正欲退下讓他休息,外頭便有人稟告:「大人,縣令府上的管家高福前來求見。」
水丞相皺了皺眉,還未說見還是不見,高福便擅自闖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丞相跟前,「相爺恕罪,小的有要事稟告,皇上派來救治疫病的神醫已經在縣府上住下,不是京中御醫,只是一位女大夫。」
水丞相眉心一跳,「女子?」
「恐怕是鄉野來的,御醫該來的都來了,大都束手無策,恐怕是京中的人為了討好皇帝找來的人物。」水雲清淡淡說道,「不如現將人請來。」
水丞相望了一眼窗外,還未至黃昏,天還大亮著,水丞相吁了一口氣。「雲清,你去縣令府上把人請來。」
水雲清拱手應是。
高福眼神閃爍,抬頭又言,「大人,縣令爺還讓小的告知大人,那女子是個喜愛多管閑事的,大人還應及時把之前知情人處置了,以免徒生禍端。」
水丞相冷笑著瞥了一眼高福,陰陽怪氣道:「你家大人,腦子倒是轉的快。」
高福冷汗涔涔,訕笑著垂下頭,「大人一心為了相爺,唯相爺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