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請安
趙亦鈺提溜起裙角,溫熱的陽光灑在她的嬌顏上,那抹溫度頓時讓她有了活著的意味,如瀑布般的青絲一瀉而下,和煦的風繾綣起青絲,也順勢掠過小巧晶瑩的耳畔,珍珠耳環搖搖晃晃。
眼前是西秦的皇宮,與南趙皇宮一樣奢華,一磚一瓦都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以最高貴的審美情趣編織出皇族的驕奢淫逸。隱藏在角落裡的陰謀詭計,紮根於土壤中的勾心鬥角,散發著一股腐爛般的味道。
趙亦鈺在太監小江子的帶領下,進了顧貴妃的頤和殿。
小江子微微欠身,扯了嗓子,「稟貴妃娘娘的話,王妃來了。」
趙亦鈺清了清嗓子,嬌艷的面目透著一抹的粉潤,雙手作揖,「玉蘭叩見母妃。」
兩人的聲音並不弱小,可是那玉石屏風後面的人卻像沒有聽見一般,只與小宮女閑扯著。
趙亦鈺在心裡微微一笑,看來今日她是要跪上不少時辰。不過這也不怨顧貴妃,誰叫那個真的玉蘭公主寧願跳河也不願嫁給秦游措,換作哪個母親,都不會願意自己的兒子被這樣低看。
一炷香的功夫已經過了,細柳倒是不怕跪的,只不過……
她看著趙亦鈺,不由得難過起來,眼淚水兒在眼眶中打著轉。
雖然她在姜國時從未侍奉過公主,但經過這一陣子的相處,她覺得公主是個好人,旋即她又想起公主為了姜國不得不嫁給那個紈絝的王爺,心裡愈發不是滋味了。
就在兩人各有所思之時,柔婉又莊重的聲音緩緩傳了出來,小江子忙領趙亦鈺走了過去,趙亦鈺便又作揖再拜。
顧貴妃換了一身起居時的衣服,寬大的袖擺上用金絲線綉著牡丹,華貴非常。
她打量著趙亦鈺,笑道:「玉蘭不必多禮,來人,看座。」
「謝母妃。」
顧貴妃抿唇又是一笑,好像是突然瞧見了她似的,斜睨了旁邊的小江子一眼,「怎麼玉蘭來了,你也不通報一聲?」
小江子知貴妃是故意發問,只得順著她的話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剛剛坐下的趙亦鈺揚唇一笑,面上並無任何不悅之色,「母妃,定然是江公公怕出聲驚擾了您,所以才沒有通報,母妃莫要生氣。」
顧貴妃左右打量著她,似笑非笑。
趙亦鈺起了身來,雙手接過宮女托盤中的茶水,鞠身道:「玉蘭向母妃請安並奉茶。」
顧貴妃眯了眯眼睛,這玉蘭公主雖說是不情願嫁過來的,但也是個識趣人,禮數倒是周全。想到這裡,她的心情這才好了幾分,伸手接過了茶來,輕輕抿了一口。
「玉蘭,聽說你之前病了,如今病可大好了?」
趙亦鈺輕輕一笑,身邊的細柳早已嚇破了膽子。她本以為公主為拒婚而跳河之事能瞞得過去,卻哪知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貴妃娘娘如此發問,明擺著是要來訓斥公主了。
細柳轉眼看著趙亦鈺,卻見趙亦鈺不慌不忙,只道:「病已經大好了。」
「本宮在宮中,聽說玉蘭你是染了風寒,這大熱天兒的,怎麼會染風寒呢?」
趙亦鈺知道顧貴妃早晚都有這麼一手,只得跪了下來,道:「母妃請恕罪,玉蘭確實之前聽說過一些關於王爺的傳聞,心裡難免有些害怕。玉蘭自幼生長在宮中,衣食無憂,性子的確執拗了些,但父皇與母后做此判斷,讓玉蘭遠嫁,定說明王爺是可依託之人,之前是玉蘭信了市井流言,才犯了這樣的錯誤,實在是羞愧難當,為此玉蘭在來西秦的路上特意抄了經書,以示悔過。」
顧貴妃聽了這話,心情又好了幾分,只覺得這玉蘭也是個識時務之人。細柳忙將經書呈了上去,供顧貴妃一一翻看。
字跡娟秀,筆法認真,倒看得出是真心悔過的。
顧貴妃又睨了她一眼,問道:「昨日聽聞措兒並沒有去新房,玉蘭可還認為他是可託付之人?」
「王爺之所以這樣做,是有王爺的理由,玉蘭怎敢妄議夫君?」趙亦鈺沉吟片刻,道。
顧貴妃還算滿意地點了頭,但面上的笑容仍是淡淡的,「玉蘭快起來吧,長時間跪在地上倒也是涼的很。」
趙亦鈺先是謝了恩,也沒由著細柳攙扶,獨自起來了。
「玉蘭,你如今是措兒的正妃,那便要有正妃的樣子。本宮深知你思念父母,但姜國距西秦有千里之遠,你如今來了西秦,便是我西秦的人,莫要再有其他念頭。」
「是。」
「如你剛才所言,措兒是你的夫君,我們女人出嫁便要從夫,這你是知道的,以後你能依靠的也只有你的夫君,所以你的一言一行更要謹慎,切莫再做出格之事。」
「是,玉蘭謹遵母妃教誨。」
顧貴妃這才算滿意了,揮了揮手,令小江子帶趙亦鈺下去了。趙亦鈺轉過身去,在心裡冷冷一笑。
「公主,看來這貴妃娘娘我們是應付過去了呢。」剛一回到王府的細柳不禁鬆了口氣,笑嘻嘻地道。
趙亦鈺的目光幽幽一轉,輕輕揚著,姣好的容顏上掛著一抹攝人心魂的笑意,目光燦若星辰。
顧貴妃算是應付過去了嗎?
在她看來,並不是這樣。這顧貴妃剛才的話無非叫她以後放規矩點,別出什麼幺蛾子了,否則的話,可是沒人能幫得了她。
春日的風夾帶著一絲溫潤,微風摩挲了樹葉,發出一陣細微的聲響。
「公主,午膳在哪裡用?」
趙亦鈺不作多想,聲音平靜得如一汪秋水,「就在房間里用吧,細柳往後你不要再叫我『公主』了,理當叫我『王妃』才是。」
細柳低眉稱是,一一記住了。
趙亦鈺笑了笑,不經意似的道:「王爺何處去了?」
「哦,奴婢聽其他丫鬟說了,湘南鬧水患,皇上派王爺去賑災。對了公主……哦,不,王妃。今日本也該是王府內格外姬妾向王妃請安的日子,張美人已經在門外候著了。」
「張美人?」這又是何人?
「這張美人也是王爺的姬妾之一,只不過平日不受什麼待見,王爺專寵的只有唐良娣。」
專寵?趙亦鈺冷冷一笑,又恢復如常。
「讓她進來吧。」
細柳應聲而去了,不出一會兒的功夫,只見那張美人悠悠走了過來,未受陽光侵蝕的面頰格外白皙,唇畔輕啟,蛾眉本是微蹙,如今卻輕輕舒展開來。
張美人一進來先是行了禮,再來便是抽搭地哭了起來。這一陣仗可是嚇壞了細柳,但趙亦鈺顯然更為從容,她從小處在宮廷,對這樣的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了。
張美人先是哭了一陣子,趙亦鈺自然做足了樣子,耐心詢問。張美人見她隨和,就像來了勁兒似的,一口一個姐姐叫著,套起近乎來更是分外有力了。
趙亦鈺抿了一口茶,在心裡想著,這張美人似乎是該進入正題了。
果不其然,張美人用絹帕拭了面頰,剛才還哽咽的聲音如今一下子平順了,「王妃可知道,昨日王爺又去了唐良娣那裡?」
趙亦鈺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張美人把沉默當做了動力,又道:「倒不是妹妹善妒,只是這唐良娣……王妃若是見了便知,她天生就長了一張狐媚子的臉,不知用什麼方法,引得王爺天天只往她那裡去,妹妹實在是擔心王爺的身體……」
「我明白了,妹妹且放心,此事我有分寸。」
張美人忙收了眼淚,心裡得意一笑。她平日是對付不了唐良娣,如今好能聯合身份高的一同對付,再說這唐良娣平日太過受寵,已養成了一副嬌橫的脾氣,樹敵本就繁多。若是王妃以王爺新婚之夜仍去唐良娣那裡為名,必能給唐良娣安個「紅顏禍水」的罪名。
想到這裡,她就愈發賣力了起來,「姐姐,倒不是妹妹心窄,只是替您不平,昨日明明是新婚之夜,可王爺偏偏去了她那裡,別的不說,光說她這狐媚的功夫那可是無人能及。當年我比她先進府,可只是封了個『美人』,而她,一進來就是『良娣』,若不是姜國和親,說句不中聽的話,她早晚都會爬上王妃之位的……」
趙亦鈺倒沒什麼表情,一旁的細柳卻被嚇得不輕。王妃這麼不受寵,萬一王爺哪天真聽了那唐良娣的蠱惑,將王妃休了也是未可知的事情。
張美人見自己告完了狀,心裡也就痛苦了,與趙亦鈺寒暄了一會兒,便就離去了。
細柳將張美人送了出去,忙就折了回來。
「王妃,剛才張美人的話……」
趙亦鈺輕輕摩挲著太陽穴,她之前本不想對這個唐良娣怎麼樣,不過她如今想要利用秦游措幫她復國,這個唐良娣若是存在,的確會給她帶來許多麻煩。
「今日府內姬妾本該向我請安,既然唐良娣不願意來,細柳,你去替我把她請過來。」她挑了挑眉目,揚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