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蜂鳥遭遇
〔1〕
黑夜漸漸壓下來,光線漸弱,不過仍是看得清蘇芸白皙的脖子上因惱怒而突出的青筋。
許琢玉和邱承臻驚訝看著蘇芸如此強烈的反應。許琢玉眉頭微蹙,嚴厲瞪著蘇芸身後滿臉無辜的吳哲。
薛厚被懸吊在房梁之下,冷笑一聲,戲謔跟蘇芸說話,「怎麼?怕我把事情說出來,你的相好就不要你了?」
許琢玉走到蘇芸面前站定,擋住蘇芸惡狠狠瞪著薛厚的眼神,雙手抱著蘇芸的肩膀,低下頭輕聲關心道,「你先過去,我一會兒過去找你。」
蘇芸抬眼倔強地看著許琢玉,也不說話。一雙杏花眼哭得紅腫,臉上還殘留著淚漬,想來好好哭過一次。
許琢玉心疼,伸手輕輕拭去蘇芸臉上的淚漬,「我會處理的。」
蘇芸卻不肯聽許琢玉的勸說,倔強仰頭看著許琢玉。趁許琢玉不注意的空檔,伸手快速拿過許琢玉腰間的手槍。又用力推開許琢玉,對準薛厚,嘴裡重複著一句話,「我要殺了他!」
「蘇芸,你冷靜點。」許琢玉輕聲勸說道。蘇芸此刻的情緒不穩定,他也不敢貿然從蘇芸手中再將槍搶過來。想著蘇芸不會用槍,薛厚應當沒有生命危險。
薛厚明顯一怔,向許琢玉求救,「許營長,你可不能讓這個瘋女人殺了我。」薛厚開始語無倫次,「如果我被她滅口,你就無法得知這個女人當年做了什麼。」
許琢玉雙手環抱於胸前,打量著薛厚,不明白薛厚為何這般慌張。適才對付他和邱承臻的時候,還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如今竟是不曾想起蘇芸不會用槍這件事情,這般慌張。
「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蘇芸惡狠狠地說道。
「她......」
「嘭——」
薛厚剛開口,就被蘇芸射殺。蘇芸的動作很流暢,上膛,扣動扳機。許琢玉和邱承臻都沒反應過來。
蘇芸看著已經死去的薛厚,雙手無力垂下,跌坐地上哭泣起來。許琢玉愣怔盯著蘇芸,她令他驚訝。隨後彎腰將駁殼槍撿起來放好,靠近蘇芸慢慢蹲下。邱承臻見狀,識趣退出房間去。
「蘇芸。」許琢玉怕驚嚇蘇芸,緩緩抱住蘇芸。
蘇芸在許琢玉的懷裡開始大哭起來,淚水浸透許琢玉的襯衣。
「沒事了。蘇芸。沒事了。」許琢玉輕聲緩和安慰道。雖然蘇芸槍殺了薛厚令他驚訝,但是仍舊心疼蘇芸。
良久,蘇芸漸漸緩和過來,開口啜泣著跟許琢玉說話。「琢玉,對不起。」
許琢玉不語,他心緒也繁雜,不曉得從何開口。輕輕拍了拍蘇芸的後背,緩緩放開蘇芸,與蘇芸並肩坐著。
蘇芸側頭看了眼許琢玉惆悵的面容,主動跟許琢玉解釋道,「對不起,琢玉,我騙了你。我是蜂鳥。」
許琢玉驚愕,側頭盯著蘇芸,說不出話來。從一開始,蘇芸就不曾承認這件事情,此刻,卻主動開口向他承認。
〔2〕
蘇芸無奈苦笑一聲,「瞞你瞞了這麼久,如此艱辛。卻還是被你知道了。」
「為何要瞞我?」許琢玉輕聲問道。
蘇芸轉頭看著他,臉上還掛著淚珠,「如今蘇芸如此不堪,怎還配得上柏林的那隻蜂鳥?」
蘇芸這個樣子,叫他著實心疼。雙手捧著蘇芸的臉頰,安慰道,「卡弗的蜂鳥,一直都是你。」
「琢玉,我殺過人。」蘇芸緩緩說道。
「他該死。」
「不,我不是說薛厚。」蘇芸扭過頭去,不看許琢玉。「四年前,我還殺過一個人。」
許琢玉默不作聲,傾聽蘇芸講述她的遭遇。
「當初不只是薛厚一個人來找我。跟薛厚一起來的,還有個人,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蘇芸說著,掩面哭起來,解釋道,「可是我也想要活下來,自由地活著。」
許琢玉右手搭在蘇芸的肩上,鼓勵蘇芸將藏在心中的事情都說出來。
「我當時沒有錢,託人買的車票,還是貨艙票。他們兩個大男人來找我,說父債子還。」蘇芸繼續開口說道。「說如果我沒有錢,就把我買去窯子里換錢,來抵我爹的債。」
「跟他們談話的期間,趁他們不注意,偷了那個人的槍。」蘇芸低下頭去,「我第一次殺了人。後來跑去火車的高等艙,碰見了王夫人和王老闆。」
「所以,王夫人和王老闆救了你?」許琢玉開口問道。許琢玉此刻明白,薛厚為何那麼惶恐,因為他見過蘇芸開槍殺人。
蘇芸微微點頭,啜泣道,「王夫人聽說我的遭際,同情我領我回王府。最初我是王府的丫鬟,可是王司令屢屢騷擾。故而主動跟王夫人請辭,說干不來這些事情。這才去了玫瑰園。」
蘇芸斷斷續續將往事講出來,許琢玉靜靜聽著,心情難以名狀。他不曾想到蘇芸經歷過這些。只能再次抱著蘇芸,「蘇芸,我會保護你。」
蘇芸推開許琢玉,正色說著,「琢玉,我一直想,你的枕邊人,不應當是這樣不堪之人。」
「你忘了,當初在柏林的事情。」許琢玉說道,「你安慰我,見過我為了婧芫失態傷心的模樣。可你仍舊耐心與我通信。你可知道,你讓我感到溫暖?」
蘇芸轉頭看著許琢玉,淺笑著道,「想來是從那個時候,已經對你動心。」
許琢玉安慰蘇芸,「我不知道我能找到你。可是我很慶幸找到你。蜂鳥,當初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我想對你說。」
蘇芸含情脈脈看著許琢玉,「琢玉,我早已不是當年的蜂鳥。」
許琢玉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我也不是當年的卡弗。」與蘇芸對視,溫情說道,「蘇芸,嫁給我吧。」
許琢玉的求婚來得突然,蘇芸愣怔看著許琢玉,不曉得該說什麼。
許琢玉還以為蘇芸在猶豫,稍顯得慌張,「我會好好對你,不會讓你委屈。」
「我相信你,琢玉。」蘇芸淺笑著說道,「可是許司令,是不會讓你娶一個風塵女子的。」
「你已經說過,你相信我。」許琢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右手攬過蘇芸的肩膀,「這些事情,交給我去做。」
〔3〕
「琢玉,吃飯了。」邱承臻在門外輕聲說道,怕打擾兩人。心情多少有些繁重,蘇芸到底經歷過什麼,他不知道。不過今後有許琢玉護著她,想來不會再受委屈。
「我知道了。」許琢玉開口回應門外的邱承臻。
「你就別過去了。」許琢玉扶著蘇芸站起身來,「一會兒叫吳哲將飯菜給你端過來。」他想要護著她,將她的美貌藏起來,杜絕一切會對她產生非分之想的男人。
蘇芸在原地坐著,面容上仍是波瀾不驚,沖著許琢玉微點了點頭。
「去剛才的房間吧。」許琢玉伸手,想要將蘇芸拉起來。說著,不放心地瞥了眼旁邊吊在房樑上的薛厚。
蘇芸沒精打采,搖了搖頭。「你們過去吃飯吧。我腳麻了,歇會兒再過去。」
等著許琢玉和邱承臻走遠后,蘇芸往外瞧了瞧確認沒有人,走向薛厚,快速在薛厚身上搜查東西。
這邊廂,去往飯廳的路上,許琢玉正色問邱承臻。「你問過蘇芸否?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邱承臻莫名,轉頭盯著許琢玉,不敢相信地質疑道,「你跟蘇芸一起待著,沒問?」
許琢玉無奈,搖頭嘆氣道,「她狀態不好,不敢問。」
邱承臻戲謔笑著,瞥了眼許琢玉的模樣,「鼎鼎有名的許少爺,竟有害怕膽怯之事?」
許琢玉轉頭瞪著邱承臻,「到底問沒問?」
邱承臻點頭,「問過。說是回黎珺娘家,路過石門山,偏偏碰見薛厚,才被薛厚綁了上山。」
「倒是巧啊。」許琢玉冷哼一聲。
邱承臻也跟著冷聲說道,「是不是巧合,不也只有薛厚才知道?」
「回黎珺娘家?」許琢玉又蹙眉問道,「她回黎珺娘家做什麼?」
「前幾天不是秋瑾夫人死了?黎珺為了求平安,托蘇芸回娘家替她求籤。」
許琢玉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蘇芸,她,還好吧?」邱承臻終是抵不過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許琢玉嘆了口氣,「好些了。」而後又補充道,「她是蜂鳥。」
邱承臻驚愕看著許琢玉,難以置信地說道,「蜂鳥?當真有蜂鳥這個人?」
許琢玉瞥了眼邱承臻,不耐煩走了。
吃過晚飯,許琢玉正欲去探望蘇芸,卻被吳哲叫住了。
「什麼事情?這麼慌張?」許琢玉看著身後追上來的,面色慌張的吳哲訓斥道。
吳哲喘著粗氣,吞咽后急切開口說道,「營長,城裡傳來消息,說是咸寧遭夜襲。司令讓你趕緊回去。」
許琢玉蹙眉盯著吳哲,疑惑問道,「咸寧的部署向來嚴密,日軍也夜襲過好幾次,都以失敗告終。徐師長不是不能應付,怎麼父親叫我回去?」
「來報信的人也不知道具體情況。不過想來司令急召,定是出了什麼亂子。」吳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