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大院瑣事
〔1〕
太陽漸漸下了山,寧源收拾好辦公的文案,鎖好房門便從司令辦公樓二樓下來。改進電台所需的零件設備已經到齊,許琢玉下午就拉著邱承臻去了情報專組那邊。
寧源剛剛走到許家大門,便聽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回頭去看,果真是顧從貞,還有許家姨太太和許友雙。
「小媽媽做的飯菜頂頂是一流的。」顧從貞挽著姨太太黃茗的左手臂,還豎起大拇指誇讚。」今日本是小媽媽生辰,還勞煩小媽媽做飯菜給從貞吃,從貞好生愧疚。等著什麼時候從貞也學學做菜,等著小媽媽生辰的時候做給小媽媽吃。「
許友雙則在姨太太的另一邊,淺笑著點頭附和。「你何時吃過母親做的飯菜,沒有這麼誇過?母親都被你誇得沒有新鮮勁了。」
寧源在許家大門站定,等著三人過來招呼一聲再走,一來為著禮數,二來為著顧從貞。
姨太太黃茗等一行三人也看見寧源,顧從貞的臉色瞬間就不太好看,想來還是念著他幫忙她父親的事情才沒有甩頭就走的。
「姨太太。」寧源向姨太太黃茗微欠了欠身子招呼。
黃茗也清楚寧源和顧從貞之間發生了什麼,輕輕拍了拍顧從貞的手背,笑著跟寧源寒暄道,「公子今日怎麼獨自一人?」
寧源瞥了眼顧從貞不悅的神情,又看了眼許友雙,「承臻和琢玉忙別的事情去了。我這才下班。」
接著再寒暄了幾句,寧源就要告辭。為著禮數問了句,」從貞可帶了司機過來?「
顧從貞面無表情看著寧源,點了點頭,「帶著司機。寧源哥先走罷。」顧從貞為了不跟寧源一起走,想了句託辭,「我尚且不急著走。今日小媽媽生辰,我再多陪陪小媽媽說說話。」
寧源聽聞,祝賀過姨太太黃茗生辰快樂后遂告辭走了。他對顧從貞當初的熱烈赤城之情,已經被顧從貞的冷淡消耗殆盡。不過若是顧從貞要他對她負責,他也會負起這個責任來的。
寧源臨上車前,還遠遠望了顧從貞一眼。這一眼,是隔了許久,他對顧從貞的告別之情,並無其他。
黃茗和許友雙都知道顧從貞反常表現的原因,也不揭穿。再說些毫不相干的話題,等著寧源的汽車開遠后,顧從貞才告辭離開。
「小媽媽,友雙,我就先走了。「顧從貞淺笑著告辭道。
黃茗笑意盈盈點頭答應,看見大門外司機已經下車來,開著車門等著顧從貞了,「好。行了,快去吧。到家了記得來電話。」
「恩,好。」顧從貞勉強笑著往自己汽車走去。
許友雙看著顧從貞走遠的背影,嘆了口氣說道,「娘,你瞧從貞的背影,看起來好生孤寂。指不定此刻眼淚已經掛在眼角了。」頓了頓又說,「我早些時候便知道了,從貞和寧公子的事情,是娘一手促成的。」
〔2〕
黃茗稍微怔了一怔,臉上的笑意漸漸平復下去,也看著顧從貞的背影,反問許友雙道,「你是在責怪我?」
許友雙似笑非笑地回答,「我哪裡敢責怪娘親。」嘴上雖然這麼說,語氣卻是滿滿的不滿。
黃茗本就心機滿滿,如今早活成人精,聽得懂許友雙的言下之意,冷笑道,「你當初將她推到漢陽碼頭的時候,可曾有過這樣的憐憫之心?」
黃茗的反駁令許友雙怔了一怔,想了片刻才回答道,「至少從貞尚且沒有失去清白之身。」
黃茗側頭看了眼許友雙,「竟不曉得你何時這麼軟心腸。」黃茗冷笑著反問道,「你跟我是一類人。還想著撇開我獨自清高?」
許友雙啞口無言,沖汽車上的顧從貞揮手告別。
姨太太黃茗看著遠去的顧從貞的汽車,嘆了口氣搖頭說道,「我也有我不得已的苦衷啊。」
顧從貞的汽車開遠,許友雙和姨太太黃茗緩緩轉身,移步往偏院回去。
許友雙冷哼一聲,「娘所說的不得已的苦衷,不就是蘇芸么?」
姨太太黃茗驚愕看著許友雙,有些語無倫次問道,「你,你怎麼知道?」
「就像母親說的,我們是一類人。」許友雙看著黃茗說道,「母親知道我對從貞做的那些事情,我自然也知道母親做了什麼事情,又受誰人指使。」許友雙刻意刻意加重了最後半句話。
姨太太黃茗嘆息搖頭,苦口婆心地說道,「友雙,你可知道,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許友雙對黃茗突然轉變的真誠視而不見,「若是娘當真為了我,為何要聽蘇芸的擺布?」
許友雙頓了頓又說,「母親可知道,邱公子對蘇芸別有用心呢?」
黃茗驚訝看著許友雙,難以置信地蹙眉問道,「你說什麼?邱公子喜歡蘇芸?」
許友雙漸漸想起她生日宴上的那一幕,憂傷的緩緩開口道,「我一定不會看錯邱公子的神情的,當初他看焦竺的時候,亦是這種神情。」
許友雙說罷,黃茗低頭沉默,久久不開口說話。
「怎麼?母親不肯幫我?」許友雙自嘲笑著,側頭看著姨太太問道。
黃茗突然停下腳步來,轉身面對著許友雙,雙手握著許友雙的手臂,誠懇地勸說道,「友雙,不要去惹蘇芸。我跟她打過交道,她有多不折手段,只有我知道。」黃茗說到最後,竟是帶著些許哽咽。
許友雙不耐煩甩開黃茗的雙手,「娘不願幫忙就作罷,怎麼倒來阻止我?」
黃茗低著頭,不停搖頭說道,「友雙,我是你娘,怎麼會害你?」說著眼淚就順著臉頰流淌下來,她的確是心疼許友雙,害怕蘇芸傷害許友雙,「若是邱公子當真喜歡蘇芸,就讓邱公子喜歡她罷。把邱公子讓給她,放棄邱公子就罷了。」
許友雙偏頭盯著黃茗,冷笑著反問道,「當初是誰叫我多多接觸邱公子的?呵,如今卻叫我放棄?」隨後雙手握著黃茗的肩膀,柔聲問道,「娘,你害怕了?你以前從不害怕的。」
黃茗愣怔看著許友雙,的確,她以前從不害怕的。
〔3〕
黃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整整一個晚上,最後還是決定以身犯險,為了許友雙,她何時害怕過呢?
黃茗早上一起來,便上來閣樓找許友雙,「你昨天說的,可有計劃了?」
許友雙一聽黃茗改了主意,心下不曉得有多欣喜,「還是娘疼我。」說著便抱著黃茗。
黃茗心裡又是惆悵又是開心,複雜的心情難以言表,淺笑著說道,「且說罷。但是這件事情,只能讓我來做。你不許沾染分毫。」如此,就算事發蘇芸知曉,也只是她一個人的錯。
許友雙只顧著開心,並不多想,開口便說,「蘇芸跟二哥有染,但是父親和夫人怎麼可能讓蘇芸這樣下三濫的貨色帶壞二哥?母親只消去夫人耳邊吹吹風,說漢城裡的風言風語便可。」
黃茗未曾想過許友雙的計策竟是這般簡單,「若是夫人並不在意又該當如何?畢竟當初可是她大方來接我們娘倆回許家的。」
許友雙低著頭磨指甲,淺笑著回答道,「縱算夫人不在意,父親也在意的。」頓了頓又說,「母親還不了解夫人?夫人縱是嘴上說著不在意,仍是會去問父親的。」
吃過午飯,下午茶的時間。黃茗依計,往正堂後院來找許夫人。
此刻許夫人正坐在涼亭里,吹著湖風,欣賞著湖邊美景。轉頭看見黃茗緩緩走來,淺笑著招呼她坐下。
「姨太太今日怎麼有心情過來湖邊看風景?」許夫人淺笑著問道,「常年待在偏院里,也不出來走動。友雙還挂念你,叫我有空多去陪陪你。」
許夫人說著話,家中僕人端了給姨太太的茶水過來。
「夫人莫要聽友雙瞎說。偏院哪裡是夫人去的地方?」姨太太四下張望著,順著許夫人的話說,「如今漸漸老了,身子也大不如前,自然不願多出來走動。勞煩夫人掛心了。」
許夫人也淺笑著,「友雙女孩子,心思細膩又有孝心。哪像琢城和琢玉男孩子?一點心思都沒有。」許夫人說著,看見姨太太打量家僕的眼神,遂便打發僕人下去。
「姨太太說罷。可有什麼事情?」僕人走遠后,許夫人淺笑著徑直問道。她也是清楚明白之人,黃茗向來不來正堂,如今來找她,定是帶著事情來的。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
姨太太掩面淺笑著,並不直說事情,「也沒有旁的事情,就是閑著沒事做,找夫人說說話罷了。」
許夫人也不急,順勢就跟姨太太說起別的瑣事來。嘆了口氣說道,「不瞞姨太太,我當真是想找個人說說話。現下咸寧的戰事緊張,一群人忙得無頭蒼蠅似的,也沒人搭理我。」
「夫人有話,找我說便是。」姨太太笑道,「反正我在偏院也閑著沒旁的事情。夫人想說話,叫人去偏院叫我,即刻便過來陪夫人。」
黃茗一張巧嘴哄得許夫人欣喜,「現下當真還有件事情,姨太太替我出個招。」
「夫人且說罷。」姨太太說道,「替夫人排憂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