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懷念，不如相見

胡非依然記得很久以前看過的那部叫做大話西遊的電影。小理這部電影最讓他印象深刻不是至尊寶那段「曾經有段真摯的愛情放在面前我卻沒有好好珍惜」，而是吳孟達這個強盜老二拿起那塊照妖鏡對著自己，然後一聲大叫，「豬啊！」

這是一個屬於未來的畫面，即便吳孟達將照妖鏡扔掉，他的未來還是一如鏡子你所顯現的那般出現了。

沒錯。即便很多人已經能夠看到自己的未來是一條豬，但是現在，未來未來之前，依舊有借口，有理由活著，然後懷著不存在的希望，掙扎。

葉峰只是很簡單的給胡非帶了個口訊，說蘇曉最遲下午就會來這邊找他。他沒有問胡非打算怎麼做，也沒有意思說要胡非放棄現在窮困潦倒的生活去騰龍。除了關於蘇曉，他還說明天他就要和吳語兩人一起飛往非洲，也許不會再回來，來這裡，也算是道別。

胡非和葉峰沒什麼交情，只是在末日的時候兩人一起掙扎過，然後一起見過至高無上的神，明日，接著一起重生。事實上，重生后的六個人，不論有沒有交情，心裡卻早已將其他五個人看做是自己最最私密的朋友，因為，他們不同於其他人，他們是一樣的人。

葉峰可能原本還想和胡非玩幾下拳腳的，不過胡非有傷在身，他也就放棄了這個想法。臨別的時候，胡非站在葉峰的車前，看著葉峰將勞斯萊斯啟動，在漫天的陽光里，深沉佇立的有如一座豐碑。他用一種無比平靜的眼神看著勞斯萊斯里的男人將車緩緩退出工地，甚至連手都沒有舉起來，以示再見。

這個過程中，葉峰沒有再看胡非一眼，他將車倒出工地，就在胡非原本認為這個權勢滔天的男子就這麼走了的時候，他忽然又停車，走了下來，摸出一包未曾開封的中華，自顧自拆開抽出一支，點燃，深吸一口，然後將煙丟了過來，長長吁氣，「再見。」這兩個字說完，他又鑽進車裡，勞斯萊斯激起一片塵土，揚長而去。

「再見，」胡非吐出兩個字，眼神依舊看著遠去的車輛，手熟練從葉峰扔過來的中華煙里的抖出一支煙，放在嘴裡叼著，卻不點著，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明日，」胡非忽然神經質般的笑了起來。葉峰連同他的車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胡非的眼神卻依然在那個方向，臉上的笑容越發怪異。

「喂，老弟，發什麼呆呢？」已經下班了，螺絲刀走了過來，拍了拍胡非的肩膀，「要吃中飯了，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不去找你家小雪了？」

胡非沒有改變他的姿勢，他只是將手揚了起來，「來，抽煙。」

「中華，不錯嘛，夠豪氣，」螺絲刀眉開眼笑的將煙奪了過去，動作利索的將一支煙放在嘴裡點著，「哎呀，好煙，好煙就是不一樣啊。」

胡非沒有理會螺絲刀的大呼小叫，他搖了搖頭，轉身往工地裡面走去。

螺絲刀也沒興趣理會胡非時不時的這種情緒，他將中華煙在眼前翻來覆去端詳了一陣，最後感嘆，「不錯，這是包真煙，這小子，居然抽起這種煙來了。」螺絲刀眉開眼笑的將煙放進自己兜里，然後追了上去，「老弟，你這包煙上面有個電話號碼，我懷疑這煙是假的，所以先把它收起來了。」

「你收起來吧，」胡非擺了擺手，忽然皺眉道，「你說什麼？有個電話號碼？」他呆了呆，葉峰無緣無故給自己一包煙，煙上面有個電話號碼，這有些奇怪。他伸出手，「拿來我看看。」

螺絲刀頗為不情願的將煙掏了出來，交給胡非，「聽說你有朋友來看你，男的還是女的？長得怎樣，和小雪比誰漂亮些？」

「會有女人來工地看我么？」胡非像是在問螺絲刀又想是在問自己。他將葉峰留下的中華煙放到近前看了看，上面果然貼了一張方塊紙膠帶，像是超市的價格標籤。一個用黑色筆墨書寫的電話號碼，工工整整清清晰晰。

「這包煙是你朋友給的吧，」螺絲刀在一旁湊著看著，「還真是有錢的朋友，這不用說了，肯定是他的電話號碼、」

「沒必要，」胡非衝口而出。葉峰確實沒必要留個電話號碼給他，不過他也不會做這樣無聊的事情，那他留這麼一個號碼有什麼用意？會不會，這是蘇曉的號碼？

「你自言自語什麼？」螺絲刀一把又將煙奪了過去，「真麻煩，打個電話問下不就知道了。」

胡非沒有阻止螺絲刀的動作，事實上他確實也想知道葉峰留下的這個電話號碼到底是誰的，甚至他還有一點點期待，這是葉峰特意先將蘇曉的號碼告訴自己，好讓自己有個心理準備，畢竟下午蘇曉就會來尋找他。

螺絲刀滿臉興奮的將號碼撥了出去，耳里聽著手機里接通的聲音，嘴裡輕聲呼喚著，「美女，快接電話。」

「啊哈哈，果然是一個女人，」電話接通后螺絲刀完全顧不上理會電話里的聲音，只是得意的朝著胡非揮了揮拳頭，「老弟，這事情，你怎麼解釋啊！」

胡非抑制住心裡的激動，一把將電話奪了過來，再也顧不上什麼，對著電話大喊，「蘇曉，曉，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螺絲刀頗為無奈的看了一眼亢奮的胡非，然後將頭湊了過去，心裡暗自想著多撈點證據，晚上要胡非請客就可以放肆的宰一番。

電話里確實是一個非常甜美的女聲，而且很顯然是那種非常有素養的女孩，她聽了一陣胡非的鬼吼鬼叫后才緩緩道，「你好，請問你是哪位？」

聽著這話，胡非心裡頓時涼了半截，心裡的興奮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到底，還是兩個世界的人啊。「我叫胡非，你好。」胡非很平靜的道。

「哦，你就是胡非？」女人的聲音依然平和，「很榮幸接到到胡先生的電話。請允許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

「不必了，」胡非的心已經完全沉入谷底，臉上卻詭異的有著一抹淺笑，「打擾了，不好意思，抱歉！再見！」話一說我，胡非就將電話按斷，他將手機拋給一旁還準備收集證據的螺絲刀，自顧自離開。

螺絲刀拿著手機，有些莫名其妙，剛剛說的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又發神經了？

胡非回到工地，一言不發的換過衣服，接著拎著別人的桶去一旁的水龍頭去接水，他打算將衣服洗過後就去看看杜雪，他現在忽然無比的想念杜雪的溫柔。

胡非洗衣服很快，大約程序就是將衣服扔進桶里，然後倒一堆洗衣粉，接半桶水將衣服浸泡五分鐘，然後搓一下，接著換乾淨水漂過，這衣服就能晾起來，等待晒乾穿上。

胡非洗完衣服，一屁股坐在鐵架床上，點燃一支煙，靜靜的吸著。現實，還真是殘酷啊，胡非忽然覺得葉峰說的蘇曉一直在找他這樣的話無比的幽默，他笑了起來，只剩一年的日子居然還不能衝破樊籬，那麼，若是不會再有末日的話，那更加完全沒有可能。到底，我只是一隻癩蛤蟆啊。胡非嘴角彎起，忽然就想找個鏡子來看看自己。

胡非沒有照鏡子的習慣，他準備去別的工友處找鏡子的時候，螺絲刀忽然大呼小叫的沖了進來，「老弟，好事啊，啊哈哈，大好事啊！」

胡非瞥了眼精神失常的螺絲刀，搖了搖頭，又自顧自的準備找鏡子。看來這兩人都對對方時不時的深沉和失常完全都報以一種理解的鄙視。

螺絲刀衝上來就給胡非一個熊抱，然後使勁的搖著胡非的肩膀，口中語無倫次的呼喝道，「發財了，前途有望了，我們得救了。」

胡非沒打算理螺絲刀的這種瘋狂，不過螺絲刀的動作讓他覺得有些頭暈。他停止住找鏡子的動作，掰開螺絲刀的手，「你口水噴到我臉上來了。」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螺絲刀難得的道歉，然後將手伸到胡非臉上就是一陣胡亂的擦拭，看來他確實是受到刺激了。「老弟，我和你說，剛剛那個女人回電話過來，說她的老闆葉峰交代，只要是一個叫胡非的人打電話過來，就告訴他，c市這邊的那些生意現在都由他來看管。」螺絲刀仰天大笑，「也就是說，天降橫財，以後，你就是她的主子了！那女孩還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去公司，她隨時都可以叫人來接。」

葉峰留下的事業？胡非愣了愣，一時間忘記的螺絲刀的那雙臭手。葉峰在c市這麼多年，到底也不可能只守著吳語。但是他所留下的天下有多大？為什麼在他離開的時候會交給自己，不是有胖子和馬如龍么？而且，自己現在雖然活的是比較窩囊，但是同樣也不喜歡這種帶有施捨意味的東西，尤其是一想到葉峰就想起他那張英俊陰柔卻高高在上的那張臉。

胡非臉上有些笑容，因為照現在看來，葉峰留下的電話號碼不會是蘇曉的，這讓他原本下沉的心馬上又燃起一絲渴望。

螺絲刀激動了一陣，漸漸冷靜了下來。他很看不慣胡非這種淡定的神情，氣沖沖的道，「我剛剛和那個女孩說了我們的地址，她說馬上就會有車來接，你看怎麼辦吧。」

「你看著辦就行了，不要問我，」胡非又掏出煙，一屁股坐在鐵架床上。

「難道那小妞說假話？這事情不是真的？」螺絲刀臉上有沮喪起來了，「丫地，那女人說的頭頭是道，害我又白高興了一場。」

「有可能是真的，」胡非感覺螺絲刀完全是飯都只吃了一半就心急火燎的跑了過來，也不忍心太打擊他，「所以你還是等等吧，來，坐。」他拋出一支煙給螺絲刀，給他點著火，正想將打火機湊到自己嘴邊，忽然一個工友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非哥，非哥，有人找你。」

一旁了螺絲刀最看不得年紀輕輕的工友居然這麼一副落魄樣，訓斥道，「你是飯沒吃飽還是怎地，來報個信用的著渾身發抖了嗎！」

胡非卻拍了拍螺絲刀的肩膀，笑道，「也許是那個葉公子的秘書來了呢，你還不出去迎接一下？」

螺絲刀覺得還真有這個可能性，這個一向爽朗的男人此時居然有些畏縮，他站了起來，拉起胡非的手，「來，我們一起去看看。」

胡非笑了笑，也站了起來，「好吧，一起去看看，去看看。」

「不用了，」一個甜美的女聲迴響在這座未曾完工的，滿是污垢的，被用作工棚的，空間里，高跟鞋的噠噠聲由遠極近。

螺絲刀聽著這個聲音大喜，「果然是你啊小妹妹，你怎麼上來了？」

門口處很快出現了兩個女人，其中一個一身剪裁得體的職業制服，短髮，身材面容皆是上上等，這身打扮尤顯精明幹練，是個不可多見的美女。

只是，她身旁站著的另一個女子完全掩蓋住了她的丰采。這是一個有著一張可以禍國殃民嫵媚臉蛋的女人，著一襲純白色連衣裙，如雲的秀髮自然披散，她溫婉如水的立在那裡，猶如一個謫落凡間的九天仙女。

轟，胡非的腦袋裡一聲巨響，這一刻，他的眼裡再也沒有其他。嘴角尚未來得及點燃的香煙悄無聲息的滑落，混淆在污垢滿地的工棚里。

於千千萬萬人中，一眼，足以淪陷的存在，也用一種無法言說的眼神靜靜的凝視著胡非，溫潤的嘴唇輕輕的綻出三個字，「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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