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9.第589章 番外 李江蘇文(上)
李江和蘇文都無字。
倆人在考上舉人時,倆人的先生們曾搶著要給他們取字,最後王先生因為與倆人關係最好,又是蘇文的准岳父,就拿到了主動權。
他曾笑問李江和蘇文,「我給你們取字,就要先問問你們的志向。」
李江和蘇文對視一眼,拱手回道:「多謝先生,只是我們不想取字。」
「為什麼?」王先生很驚詫,「讀書人哪有不取字的,出去交友論起時也不好稱呼,何況,你們要走仕途,取字是在所難免的。」
一個人,有名就有字,只有那些布衣百姓才不取字,但凡講究一些的家庭,就算孩子不讀書,在孩子加冠的時候也都會給他取一個字,這樣,以後就以字稱呼,這是常態。
李江和蘇文又是讀書人,又是要出仕的,雖然還未加冠,但長者賜,也是可以提前取字的。
李江和蘇文都低下頭,此事他們何嘗不知?可大哥自斷絕了仕途,成年加冠后也沒取字,大哥既然不取,他們自然也不取。
王先生看著低頭倔強的兩人,嘆了一口氣,揮手道:「算了,你們兩人下去吧。」
王先生以為,就算此時倆人不取字,他們加冠的時候總會取的,誰知道他們會一直不取字,甚至在以後皇帝要為他們賜字的時候還推辭了。
李石並不知道兩個孩子的心思,當李江加冠,李石要為李江取字,李江推辭,李石才明白過來,他好笑的勸他,「我不取字是因為沒必要,你何必堅持這些?你不取字,叫你的同年和同僚以後如何稱呼你?」
李江笑道:「大哥,不僅我不取,阿文也不取呢,就讓他們叫我們的名字就是了,何必去在乎這些?」
李石微微皺眉,李江就給蘇文使眼色,兩人就一起苦巴巴的看向木蘭,「嫂子(姐姐),我們不覺得取字好,還是叫大哥饒了我們吧。」
木蘭看了他們一眼,對李石道:「算了,隨他們去吧。」
李江和蘇文立馬跑出去,倆人到了院子,才聽到裡面李石在責怪木蘭,「哪有讀書科舉卻無字的?以後別人同僚同年之間只互相呼字,只他們倆人叫名,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怎麼得罪了人呢。」
「他們不願意取,你非給他們取一個,被別人叫一次,他們心裡就難受一次,還不如就像這樣,至於他們的同僚同年怎麼稱呼他們,那是他們的事情,只讓他們頭疼去就是了。」
李江和蘇文相視一笑,輕手輕腳的離開,李江抬頭仰望星空,低聲道:「你說,要是大哥給自己取字會取一個什麼字?」
「我哪知道?不過我知道你最適合『如豬』兩字,我見你最近上課總是打瞌睡,再沒有比這兩個字更貼切的了。」
李江哼了一聲,針鋒相對道:「那你就叫『聞香』?廚房做了什麼,你只一聞就知道了,跟狗鼻子也不差什麼了。」
彼時的兩兄弟年紀還輕,又正是年少氣盛時,說不到兩句就你捶我一拳,我踢你一腳,沒兩下就給掐起來了。
最後李江一手掐住蘇文的脖子,蘇文一腳用力的撐在李江的下巴上,倆人倒在地上,互不相讓的瞪著對方。
蘇文氣呼呼的道:「你以大欺小,不知廉恥。」
李江寸步不讓道:「你以下犯上,對兄長不敬。」
「呸,你算什麼狗屁兄長,你姓李,我姓蘇,八竿子打不著。」
「誰說打不著,你娘和我娘是堂姐妹,我是你表哥,現在你姐姐又嫁給我哥成了我嫂子,不用八竿子,半竿子就打著了。」
蘇文腳上微微用勁兒,道:「油嘴滑舌,就該讓姐姐看看你這樣子,看她還說不說你聽話了。」
李江得意不已,「誰讓你經常莽撞衝動給嫂子惹禍?我現在也不想跟你打架了,我們一起放開,如何?」
蘇文猶豫,「你說話算數?」
「當然。」
「那好,我喊一二三,我們兩個人一起放。」
「好。」
蘇文盯著李江,快速的喊道:「一二三。」倆人一起鬆開往後挪了一步,李江見蘇文摸著脖子,就哼道:「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我又沒多用勁兒。」
「你讓我掐脖子試試。」蘇文跳起來,拍打著屁股上的泥土草屑,道:「走吧,去我那兒喝酒,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呢,還是大生辰。」
李江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跟著蘇文勾肩搭背的走了。
說是去蘇文那裡喝酒,但倆人不過分住左右罷了,和李石木蘭的房間相距不遠。
家裡的事總瞞不住木蘭,所以蘇文從床肚子里掏出兩罈子酒,就低聲道:「咱們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喝酒吧,在家裡喝酒,不一會兒就被姐姐抓住了。」
「那還不簡單?咱們去河邊。」
蘇文輕蔑的看了他一眼,「你以為這是什麼酒?這是我從王先生那裡討來的二十年的狀元紅,酒烈著呢,跑去河邊喝酒,萬一掉到水裡怎麼辦?」
李江猶豫起來,「那去哪裡?」倆人因為上頭壓著李石和木蘭,都沒喝醉過,所以並不知道酒品如何,要是真的喝酒了酒摔到水裡可就完了。
蘇文低頭想了一下,道:「咱們去菜園子里吃。」
李江:「……」
菜園子就在家旁邊,有圍欄攔著,棘很茂盛,從外面需要墊著腳尖才看到裡面,很隱秘,也不會摔到河裡去,可菜園子是喝酒的地方嗎?
蘇文可不管這些,他拿了蚊香,就抱著酒罈子,對李江道:「趕緊抱上另一壇酒,快走。」
李江無奈,只好抱上酒跟上。沒想到他唯一一次的加冠生辰竟然要在菜園裡喝酒通宵。
木蘭的菜園子很大,只除了挨著牆根的幾處被精心的伺候著種菜吃,其他的都圍起來撒上草種菜種給兔子和雞,倆人選了近棘的那處,那裡通風,又乾淨,關鍵是還有幾塊石頭,倆人對坐著,一人抱了一壇酒。
蘇文撓了撓腦袋,舉起酒罈道:「我祝你歲歲有今朝,年年有今日。」
李江同舉起酒罈子,「好,借你吉言。」
倆人喝了幾口,就躺倒在草地上,一起看著天上的繁星,蘇文眼睛晶亮,低聲道:「你知道嗎?我以前不喜歡你和姐夫,一直想把你們趕走。」
李江:「……我也不喜歡你和嫂子,我同樣想把你們趕走。」
倆人相視一眼,低聲笑起來。
蘇文就用手肘捅了捅他,問道:「是什麼時候的事?」
看著眼睛越發明亮的蘇文,李江覺得他喝酒了,就在他眼前揮了揮,問道:「你喝醉了?」
「沒有,」蘇文打掉他的手,「我清醒著呢,快說,你什麼時候想趕我們走的?」
李江躺平望著天際,仔細的回想,道:「還沒到府城的時候吧,那時候連口吃的都沒有,我怕大哥要照顧你們就照顧不到我們了,可要說不照顧你們我又說不出口,後來生了天花,我們也相互扶持著活下來了,正要分離我也捨不得了。」
蘇文撇撇嘴,「我還擔心因為你們會搶我們的吃的呢,我姐姐可厲害了,她搶東西比姐夫厲害多了。」
李江不敢說話,因為這是事實,但大哥每次拿回來的食物也不少,道:「我大哥是靠智取。」
蘇文沒反駁,「不過我也很害怕,害怕姐姐丟下我和桃子,害怕我們沒了父母,連姐姐也沒有了,到那時,我和桃子就真的是無依無靠了。」
這種惶恐,直到他過了十歲才漸漸消失,而且,這個心思,除了埋在心底,他誰也不敢說。
不敢跟姐姐說,生怕姐姐聽了他的話生氣,真的轉身走了,不敢跟比自己還小的桃子妹妹說,生怕妹妹聽了哭鬧,更多一人擔驚受怕。
現在再回頭去看,父母的音容已經模糊,但那種恐懼卻一直清晰的烙印在心底。
他永遠記得母親拉著他的手告訴他姐姐不是他的親姐姐時的惶恐,母親讓姐姐把他們賣了,自己到府城找她的親生父母,以後有機會再把他們贖出來。
他害怕,那時候雖然還小,但他知道什麼是賣,知道什麼是奴,在母親剛剛逝去的那幾天里,他的眼睛從不敢離開姐姐,生怕姐姐一個不留神就丟下他們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更是下意識的抓緊姐姐的衣角。
蘇文擦了一下眼角,道:「所以我不喜歡姐夫,我覺得他會搶走姐姐,很怕有一天他帶著姐姐就走了,永遠也不回來了。」
李江突然坐起來,低頭去看蘇文,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蘇文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踢了他一腳,道:「你躺著說能死啊,突然坐起來嚇死我了。」
李江又重躺下,睜著眼睛看著天際,悵然道:「我也怕大哥丟下我們走了,但肯定沒你怕,因為大哥是我的親哥哥。」
蘇文的臉黑了,李江就低聲笑起來,道:「不過後來倒是挺怕嫂子不要我們的,當時到底年紀小,不懂事。」
人小的時候可能都有這種惶恐的感覺。
李江也只隱約記得父母的樣貌,也僅此而已,對父母的事情的記憶已經沒有多少了,他的成長中,擔當此任的,更多的是李石和木蘭。
當時他們搬到鳴鳳村時,年紀都很小,不是沒有村民私底下和他說他兄嫂的壞話,說他們會把他和妹妹扔走,或是不要他們了,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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