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又見蒙麵灰衣人
孤獨展鵬感到了有一種寒氣襲來,不由聳了聳肩頭,手緊緊地抓著馬韁的皮帶,捏出了汗水。
羅若拙的背顯得更弓了,瞳孔在收縮,他專註地看著蒙麵灰衣人一舉一動,不知為什麼,那雙一向握得鬆鬆的手變得握緊了,手背上顯出了青蚯蚓一樣的虯筋!
這位身經百戰的大鏢師,自然而然因這股肅厲的殺氣而積聚起勁力來!
殺氣與危險的預兆,使他的內力真氣如滿弦的弓繃緊了!
沉默。依舊是沉默。
在這種沉默中,連孤獨展鵬也感覺到蒙麵灰衣人在與黑篷車中的人暗中較量著一種氣,一種兩股糾結在一起的氣,這不是物質的氣,也不是內功中的真氣,而是一種制敵取勝的精神上的氣勢!
又過了良久,那蒙麵灰衣人終於先打破了寂靜,他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
「你輸了。」
黑篷車中的人淡淡地應道:
「是。——不過,我已知你是誰了。」
蒙麵灰衣人一笑:
「我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黑篷車中的人:
「但我知道你與五天前一直陪我喝酒的那個人是同一人。」
「但這一點幫不了你忙!」
「但這一點至少對我有一點用。」
蒙麵灰衣人沉默,過了一會說:「是。」
車篷中人:「你既然蒙面,就不該用原來的嗓子說話。」
蒙面人:「一則我不想瞞你,另外還有一個原因使我這樣做。」
車篷中人:「那麼你也不該蒙面了。」
蒙面人:「我現在連假面目也不想讓人看到了。」頓了一會又說,「蒙面不會對我有妨礙的。」
車篷中人沉默了一會,淡淡地說:
「那就出手吧!」
蒙面人不動:
「你不想知道輸的原因嗎?」
車篷中人道:
「我知道我輸在哪裡。我不該用『春雷神笑』來對抗你的『神嘯奪魄』的!但我不這樣做,我兩個弟子就給廢掉了!」
蒙面人道:
「想不到你會傷成這個樣子。」
車篷中人說:
「我也沒想到你來得如此之快,而且武功比我想象中還高明了許多。」
蒙面人道:
「我們訂一個君子協定如何?」
車篷中人說:
「你不是君子。」
蒙麵灰衣人一頓,隨即淡淡一笑:
「那就算小人協定肥!」
車篷中人道:
「我不是小人,也從不與小人訂協定!」
蒙面人說:
「你不想聽聽這協定是什麼嗎?」
車篷中人道:
「子曰:非禮勿聽!」
蒙面人說道:
「《韓非子》曰:時移而治不亂者亂。又曰:慎易以避難,敬細以遠大。《戰國策》曰:知者之舉事也,轉禍而為福,因敗而成功也。此三則亦先哲之語,願三思而行。」
車篷中人峻聲道:
「《論語》有云:臨大節不可奪。慎勿再言!」
孤獨展鵬幼蒙家中延聘宿儒教授經史子傳,詩詞文賦,自然聽得懂兩人對話引經據典的意思,聽到這裡鬆了一口氣,向羅若拙望去,見羅若拙也讚佩地微微頷首點頭,對車篷中人頗為敬尊。
原來那蒙麵灰衣人試圖用言語打動車篷中人,他引用的是戰國時韓國公子韓非的話和蘇代給燕昭王寫的信中的話。
韓非與秦始皇手下的名相李斯是同門,共師荀卿荀況,著有《韓非子》一書。秦始皇讀其書,拍案叫絕,特以刀兵威脅韓國以得韓非,欲為己用。李斯忌韓非之才,與姚賈勾結陷害韓非,韓非被入獄,后自殺。
韓非是古之大哲人、大才子,驚才絕艷、文采斐然,著有《孤憤》《五蠹》《說林》,如「守株待兔」等故事,直流傳千年至今。
「時移而治不亂者亂」出自《韓非子---心度》一文,意思是說:時間已推移,處理事情的方法不改變的,那就會帶來危亂。
「慎易」一語則出自其《喻老》篇,意思是,謹慎地對待容易的事就可避開後面的大的危難,慎重地避開細小的麻煩,處理好小事,就可以遠離大的禍患。
蒙面人引用的第三句話,見於《戰國策》一書中《燕策》。「知」義同「智」,意思說聰明的人做事,轉禍為福,轉敗為勝。
蒙麵灰衣人用這三句話勸車篷中人與他有所合作,語存脅迫之意。
車篷中人則以聖人孔子的話回答:我的志向與作人原則、操守,即使生死關頭也不會改變的!從而表明了誓死不從的決心!
孤獨展鵬雖對車篷中人指點兩個弟子打敗白衣文士一事有些心存蒂芥,但見他以寬恕為懷,喝令弟子不得濫殺無辜,已對他有所好感,現在聽了他的答話,更是鬆了口氣:自己沒看錯,這人「威武不能屈」,是個人物!他再看舅舅羅若拙也對車篷中人生佩服之意,心下想如車篷中人有危險,大概舅舅不會放手不管了,因而更放了心。
這時只聽蒙麵灰衣人沉默了一會,澀聲道:
「這麼說來,你跟我是作對作到底了?」
車篷中人沉默。
蒙麵灰衣人見狀,把雙掌掌心向上,指尖相對,由下緩緩抬起至齊胸,顯然是蓄勁運氣,準備動手了!
但蒙面人本欲翻掌擊出的手又放下了,沉聲道:
「把剛才那東西留下,讓你們走,永不犯你。」
車篷中依舊一片寂靜。
這時矮胖子大步槍出,指著罵道:
「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憑什麼要我們留下東西?本宮偏不怕你!」
蒙面人並不理他,淵停岳峙而立,再次把雙掌抬到胸前,然後微仰頭,深深地吸氣。
車篷中人沉聲道:「無缺、峽浪,快退車後去!」
「師父!」兩人同時叫道。
「聽話!」
「來不及了!」
蒙麵灰衣人一聲洪喝,雙掌猛地一翻推出。
「未必!」
車篷中人冷冷道。
這時只見一股沙塵無風自動,捲起直向黑篷車撲來!
但說來也怪,到了距那黑篷車一丈五尺之地,那沙塵似遇到一重無形的牆,給阻擋住了!
矮胖子與長腳人俱都神情緊張地注視著那股沙塵,緊緊地握著各自的兵器。
長腳人肩上斜扛的鶴嘴鋤,有光斑顫跳晃動!
孤獨展鵬與羅若拙也一眼不眨地注視著那股沙塵。
那股沙塵像凝固住了,一動不動。
蒙面人沉聲喝道:「好!」雙臂微一縮沉,一抖推出,竟又有一股沙塵卷地而出,撲向黑篷車。
但沙塵到了那堵牆前又被擋住了,只是合在一起,加厚了些。
羅若拙面色不由一凜。
孤獨展鵬問:「這是什麼功夫?很厲害么?」
羅若拙道:「『引空落化,疊浪生勁,浪涌千潮,必破長堤。』這樣下去,怕車篷中人難以擋住蒙面人的攻勢!」
言落,只聽蒙面人又沉聲哼了一聲,依前法施為,第三股沙塵又卷地撲涌,與前二股沙塵合在一起。
這時只聽車篷中傳來一聲悶哼,沙塵積成的「牆」竟向蒙麵灰衣人那邊緩緩移動,一步,兩步,三步,到第四步時微微進了半步也給阻住了。
蒙面人的灰衣衣襟鼓盪,蒙面面巾無風自動。
蒙面人雙腿微曲上半身微向後仰,並漸漸分腿作騎馬勢下蹲。
那道沙塵也隨之變矮變厚了。
蒙面人沉聲哼了一聲,猛地一抖身子,人又挺直了,雙掌作奮力前推狀。
沙塵又向黑篷車方向移動,一步,兩步,三步,四步,第五步向前進了小半步又退了回來,並在黑篷車與蒙面人之間微微地來回顫抖。——顯然兩人又是勢均力敵!
忽聽「啪」一聲脆響,黑篷車面向蒙面人的一塊黑車廂板發出了裂開的聲響。
蒙面人揚聲吐氣「嘿」地喝了一聲,作再向前奮推狀!
沙塵又向黑篷車緩緩移過來兩步。
蒙麵灰衣人與黑篷車之間的距離為三丈。
沙塵本在黑篷車與蒙麵灰衣人中間,相距為各一丈五尺。
沙塵第一次移動時曾向蒙面人移過來三步半。
每步是二尺七寸。這是武林中人的常步,而非計量上的步。作為計量的步,每步合為五尺。以一步二尺七寸算,三步半是九尺四寸半。
這就是說,沙塵第一次移動曾推到距蒙麵灰衣人只有五尺五寸半這地方。
五尺五寸半,不過一張床的距離。
但蒙麵灰衣人反攻后,第一次向黑篷車移過來四步,第二次又移過來兩步。
這樣成了蒙面人反向黑篷車方向攻過來二步半。
二步半是六尺七寸半。
這樣,那堵由兩股無形的真氣壓成的沙塵的牆距黑篷車是八尺二寸半。
八尺二寸半是裱畫店那張長裱畫案桌的長度,在這上面可以裱一幅。八尺宣的橫幅。
不過從一丈五被攻到距身旁只有一張裱畫案的距離,這就不像面對一幅書法或丹青那樣舒服了!
於是黑篷車內的人低哼了一聲。
這一聲低哼哼得在場人的氣血都不由翻湧了一下。
連羅若拙也莫能例外。
這是一聲郁雷般的低哼!
那道沙牆又緩緩移動,這次緩慢得像四隻螞蟻在拖著一隻比它們大了許多的大蒼蠅的身體,在一點一點的移動,一步,兩步,第三步移了四寸時又給阻住了。
黑篷車內的人再次哼了一聲。
但這次沙塵進了一尺后竟又緩緩地退回來了!半尺、半尺地退過來,雖然緩慢,但卻穩定,似乎不推到黑篷車上,不會停下來!
這次沙塵向黑篷車移了五步才最後給阻住了!
去了剛才黑篷車攻過去的兩步四寸,這次蒙面人向黑篷車又攻過來兩步六寸——也即七尺七寸。
原來黑篷車與蒙面人之間的距離維持在八尺二寸半。
而現在只有五寸半了!
是的,看上去,已貼到黑篷車上了!四匹馬神情焦躁地豎起耳朵,昂起頭來,對漸漸壓來的那道黃色的沙塵之牆,感到了一種恐懼!
不過這四匹馬還是緊緊地釘牢地上,靜靜立著——這是四匹受過嚴格訓練的良馬!
馬鬃無風自動。
馬鈴聲一齊搖響起來——它是否在為主人宣告最後的失敗呢?
這時忽有一條紅袍人影從黃色的沙塵牆裡滾出,而另——條金袍人影若金鶴從沙塵瀰漫的半空中跳出飛撲而來!
地上疾如急風滾出的是矮胖子,他邊滾邊喊道:
「惡賊,休得害我師父!」
「惡賊,納命來!」半空中撲來的金鶴般的身影正是長腳人,他人在空中,將鶴嘴鋤化為一道銀光,向蒙麵灰衣人嘯射而來,聲威驚人!
這時只見蒙麵灰衣人全力推出一掌,然後「一鶴衝天」拔地衝天而起,高達三丈!
「劈啪啪」——聲大響,如有狂飆卷過,那堵沙塵牆四散漫開,黑篷車車篷被卷飛了,車廂板四分五裂地斷折,紛紛落下如遭雷轟!
四匹馬希聿聿地一齊悲嘶驚叫起來!
「轟!」鶴嘴鋤一擊不中,划個弧形射入沙土中,激起又一股浮塵衝天而起,鶴嘴鋤半截埋沒在一個桌大的沙土坑內,只剩下五尺多長一根鋤柄,在陽光下閃著銀光!
長腳人、矮胖子雙雙撲向正在落下來的蒙面人!
蒙面人狂笑:
「兩個臭小子,我早料到這一變了,不是因為你們,你們師父早死了一個時辰了!現在你們來領死吧!」
說畢又緩緩提起掌來,蓄勢欲推出!
「無缺、峽浪,你們回來!」
一個顯得蒼老而沙啞的聲音,焦急地喊道。
兩人循聲望去,一望之下,不由齊向黑篷車奔過去。
車廂內,一個五、六十歲的道人,烏須白面,高髻玉簪,穿著白色的道袍,正襟危坐。
白袍道人坐的是一張下有圓盤可以轉動的花梨木太師椅,椅子的扶手與前面虹形的軾木連在一起。
虹形軾木上,擱著一柄劍匣古色古香的長劍,劍匣較常劍劍匣寬闊一半。
道人的白臉已成土灰色,顯得憔悴之極,嘴角猶有一線血在流出,滴在襟前,鮮紅得像如朱梅!
道人的那雙眼睛也顯得黯然無光——顯然,道人已受了極重的內傷!
「師父!」兩人奔到車旁,哭叫道。
「你,們,快,把,劍,和那,那東,西,帶,帶走!」
道人有氣無力地道,說到這裡似乎很疲倦,眼睛竟微微閉上了。
「師父……」兩人見狀,淚如雨下。
「哈哈,兩個臭小子,給我把那東西與劍一併送過來吧!你們師父怕活不成了!」
蒙面人大笑一聲,大步走了過來。
「你!你這惡賊!我跟你拼了!」
矮胖子抓起雷公錘,雙目噴火,撲向蒙面人。
「你找死!」
蒙面人一聲厲喝,揚手一個劈空掌打出,把矮子打得滾落在地!
「惡賊,還有我呢!」
長腳人隨即也撲向蒙面人,雙手箕張,勢如怒隼!
蒙面人又一個劈空掌打出:
「你也倒下吧!」
長腳人也被打蔣在地,但身影晃了兩晃站住了,有一縷血從嘴角流下,他一抹嘴角的血,恨聲道:「未必!」
說完,雙眼滿懷怨毒地直直盯著蒙面人,竟又咬著牙,一步一步地向蒙面人逼來!
「好!好!」
蒙面人獰笑一聲,一振臂躍起,撲向長腳人!
他的雙手成鷹爪,向搖搖晃晃走來的長腳人的胸膛上抓落:
「讓我成全你忠殉的美名吧!」
這時一個身影倏地自塵土中撲出,卻正是剛才被打落的矮胖子!矮胖子大叫道:「惡賊,吃我一錘!」雷公錘向蒙麵灰衣人胸膛全力擲出,人也隨之撲上!
蒙面人見錘來勢兇猛,避讓已是不及,在空中大喝一聲,雙手齊出,抓住飛錘!
這一抓雖抓住了,也不由被大力震撼,胸口為之一窒,這樣一來氣血一阻,不能御氣,身形一滯,不由落向地面來。
蒙面人甫落地面,立足未穩,矮胖子已然撲至,雙掌齊出,並一個「莽僧撞鐘」,以頭錘向蒙面人胸膛撞來!
蒙面人氣剛回緩,尚未恢復,見狀不好,吸一口氣以仰面「鐵板橋」身法讓過矮胖子頭錘、雙掌,在矮胖子從他身上飛撲過去的一剎那,左掌右錘同時擊向矮胖子胸膛。
這一錘、一掌擊出,只聽「啊」一聲大叫,那矮胖子給打得口吐鮮血,栽倒地上,昏了過去!
這一瞬間長腳人正好撲到,雙手箕張,將蒙面人未及翻身而起的身子給撲倒在地,兩隻鐵膝蓋撞擊蒙面人小腹,雙手屈指成鶴爪,緊緊抓扣住蒙面人雙肩井穴,隨即功凝雙肘,以肘錘向蒙面人胸肋猛擊而下!
蒙面人一聲低沉的虎吼,倏以左掌托住撞下來的肘錘,右錘則向長腳人另一肘敲來!
卻聽「通」「啪」兩聲響,長腳人的雙膝一肘先撞擊中蒙面人,但蒙面人的左錘也擊中了長腳人的臂膀!
蒙面人痛得大叫一聲,托住長腳人右肘的左掌功凝五指,以掌化抓,猛一擰勁,將同樣其痛入骨的長腳人生生從身上給擰摔出去,然後站起,滿面殺機,向被摔倒在地正欲爬起來的長腳人走去!
這一走去,定是致命一擊,怕長腳人得命喪於此了!
非但如此,便是那受傷在先的矮胖子與道人也難逃一死!
這時只見陽光下地面上忽飛掠過兩道矯健的身影,一藍一黃兩個人影聯袂從天而降,落在蒙麵灰衣人面前擋住了去路。
這兩人正是羅若拙手挽著孤獨展鵬!
「什麼人?」蒙面人見倏地飛降下兩個人,不由後退了一步,厲聲問道。
羅若拙嘻嘻一笑:「過路的人。」
蒙面人暗中打量了一下,見羅若拙臉帶笑容,並不含敵意,口氣略緩:「想幹什麼?」
羅若拙弓腰曲背,陪著笑臉:「想求閣下開開恩,看在小老兒薄面,放過他們吧!」
「憑什麼要放過他們?」蒙麵灰衣人問。
「不憑什麼。只是古語說得好,得饒人處且饒人。」
「怎麼?竟敢教訓我?」蒙面人聲音變得陰冷起來。
「不敢。」羅若拙依舊陪著笑。
「那就閃開,」蒙麵灰衣人沉聲道,「否則休怪我手下……」
「不敢!」羅若拙打斷了蒙面人的話語,還是陪著笑,但攔在蒙面人面前的身形連動也沒動一下,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
「好,好!」蒙面人見狀,不怒反笑,「看來你這老兒跟我是摞上了!」說到這裡語聲一沉:「你可知我是誰?」
「不知。」
「那你認識他們?與他們是親?」
「非親。」
「有故?」
「無故!」
「非親非故,那又為何攔我出手?」蒙面人的聲音變得沉澀了。
羅若拙正容道:
「閣下,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恃強索物,本已錯了,況又打傷了人家?一已為甚,豈可再乎?即便是仇家,也不必趕盡殺絕!聖人說,和為貴。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蒙面人「哼」了一聲,冷冷一笑:「我已為你看了一相:心腸雖好,怕命短些!」
孤獨展鵬啐道:「呸!放屁!你這大惡人才會早死呢!」
蒙麵灰衣人冷笑:「好,再搭上一個小的!」
「哈哈哈……」羅若拙揚聲大笑,一掃剛才裝出的猥瑣模樣,腰也直了,胸也挺了,頓時像同一個人模子由豆腐做的換成鐵澆的了,剽悍雄健之風,煥然揮發,一雙眼睛頓變得精光炯炯!
他一笑之後一頓,朗聲道:
「好,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人,能要得了老夫這條命!」
蒙麵灰衣人睹此變化,身子一震,盡量用平靜的口吻強自鎮定地笑道:
「看來我竟失了眼,沒想到此地還藏有這樣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話雖如此笑著說出,但已掩不住內心的震驚,聲音已有些變調了。
羅若拙淡淡一笑:
「不敢!高手談不上,低手興許能湊合!」
語聲一停,又道:
「不過我倒想見識一下閣下高手的廬山真面!良機難得,倒也不敢錯過!」
蒙面人聞言沉默,似是心中有什麼難以定決,有些猶豫不定。
在這時,羅若拙好整以暇,竟從背後抽下一桿長旱煙管來,撥開繞在青黝黝的二尺七寸長的煙桿上的一隻黑烏烏的煙袋,抓一把煙絲裝進一隻青黝黝的大煙鍋,用拇指壓嚴實,這一切動作全做得有條不紊,慢騰騰的,眼睛也再不向蒙面人看一眼,直把蒙面人視作無物!
孤獨展鵬向羅若拙身旁靠上一步,一翻腕,兩隻腕底各現出一柄精光耀目的匕首來,雙目怒瞪著蒙面人,似乎如果蒙面人敢有所不利他舅舅的話,他就一匕首在蒙面人身上捅兩個透明窟窿!
羅若拙對這一切若無知覺,他大馬金刀地蹲下來,低著頭不慌不忙地用火石火鐮點著了煙鍋里塞滿壓實的煙絲,然後有滋有味地一口一口地抽起來——好象他來到這兒,真就為了抽這一鍋煙似的!
蒙面人透過蒙面巾,靜靜看著這一切,既不動手,也無走的意思。
羅若拙的煙鍋里,有一點紅色明亮的火星在一暗一亮,相隔時間頗長。一暗一亮之間,甚有節律,而亮時則光耀若星,若盛夏驕陽之心!——然後,一股白煙從羅若拙的鼻孔里徐徐而出。
說也奇怪,那股白煙竟凝而不散,煙頭如白色的龍首,低昂曲伸而徐徐向蒙面人面門斜游而來,冉冉上升,後面的龍身也張鱗舞爪,伸屈騰挪,夭矯如意,靈活多姿,隨龍首而遊動。
羅若拙依舊在低頭抽煙,說是抽煙也不見其腮部呼吸鼓癟,他抓著煙桿的手出奇地穩實,如鑄在煙桿上似的,他這個人蹲在那裡的姿勢,也彷彿澆鑄在那裡似的!
他知不知道那條白色煙霧凝成的龍就是他自己吐出來的?
——誰也說不清,因為羅若拙面無表情,如木刻的菩薩,無絲毫喜怒哀樂之相外露。
但蒙面人的眼睛有了一種表情:一絲驚震之色!
隨後,蒙面人開了口。
「好,果然高明!我走!」
蒙面人靜靜看到現在,並無絲毫舉動,此時一說「走」字,毫不滯留,轉身向山坡松林中掠去,不一會,身影進了松林,一晃不見了。
隨後聽到一聲由近向遠的長嘯,響遏行雲!那嘯聲始則穿石裂雲,漸響漸遠,漸遠漸低,終至完全消失在人們的聽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