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崖壁再見生死別
半月余,蒼茫山。
蒼茫山萬里冰封,大雪飛揚,橫跨在三大國度之中。
而這幅員遼闊的白色世界,卻並非任何國度的地盤。江湖之人稱其為:琴門聖地。
這琴門啊,那三大皇室對其都頗為忌憚。
此時,兩名年暮的老人站在蒼茫山的高峰之巔,銀髮白須在雪風中狂舞,好不威武!
他們身上薄薄的一層白雪,讓不動如鐘的二人儼然如同兩具冰雕。只是,他們那精明的眸子卻神采飛揚的打趣著山下的萬里河山。
其中一名老者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葯香味兒,讓人聞上一口便神清氣爽。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瞳孔轉了轉,轉瞬便聽到輕微的「咔嚓」聲從他周身響起。
嘩啦啦!
他面部的冰雪層紛紛裂開、滑落。
呵!好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
此人不用猜,便知是何許人也——他不是那天下第一名醫聖手琴葯,又是誰呢?
而另一名老者卻和琴葯恰恰相反,當他身體上傳來「咔吱咔吱」的聲音后,那身體表面的冰層便快速的裂開,露出了灰色的長袍。
只見長袍破爛不堪,邋遢至極,其中一隻袖袍空空蕩蕩,儼然是個獨臂老人。他背上的一把巨刀,使得如同乞丐般的他卻充滿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
此人,正是白屠的師傅——斷天。
斷天回頭看了看琴葯,用一種不耐煩的口氣喊道:「老不死的,你還要在這裡呆多久啊?你不怕冷,老子這老胳膊老腿的,可怕啊。」
琴葯輕笑著搖搖頭,並未因斷天的話語而生氣,反而口吻淡然道:「都十幾年沒見了,你還是這急性子,我前來找你,自然是有事相求。」
還沒等琴葯把話說完,斷天就打斷道:「有事就直說,非得拉老子來你們琴門這破山巔站了一天。」
「你呀你,斷瘋子,你還真是一個瘋子,人家把琴門當聖地,想來還來不了呢。你倒好,說這是破山巔。」琴葯也習慣了斷天不著調的模樣,一改往日里的淡泊,像街市混混般席地而坐,仰頭看著身側的老流氓斷天——畢竟年少輕狂時,他們可時常相伴。
「就這破地方?誰想來啊。有事快說,老子還準備去看看我那徒弟呢。」斷天不屑的看了四周一眼,也隨著琴葯團坐而下。
「我找你來,正是為了你那遠在梟國的二徒弟。」
「他出事了?」斷天一聽,立馬坐不住了,激動的站了起來,心道:這老不死的有事求我幫忙,竟與那只有一面之緣的徒弟有關?
「呵呵,一聽和那小子有關,你就站不住了?」琴葯玩味一笑,故意賣起了關子,也不談白屠的事兒。
「老不死的,有屁快放。」斷天看不出琴葯是何表情,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如同當年那般玩世不恭的破口問道。
「也無大事,只是……」琴葯開口回道,可又故意停了下來,戲弄的看著風雪中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他傷勢已完好如初,正隨簫后許夢暖出戰討伐夜神國。」
斷天鬆了口氣,「那是好事啊,男兒本該血灑戰場,被你搞得神秘兮兮的,還以為他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兒。」
琴葯謹慎的眺望四周,站起了身,湊到斷天耳邊悄悄的說道:「只是他的對手卻是……」
「什麼?居然是他。」斷天激動的大喊起來,漆黑的老臉頓時變得鐵青。他急忙抱拳一禮,轉身往山下遁去,一瞬間便沒了蹤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琴葯望著斷天消失的方向,眼神迷離,喃喃道:「小琴音,爺爺沒什麼本事,只能幫你到這了。希望你和那個人的孩子都能平安無事的渡過此劫啊。」
……
白城城外,懸崖邊。
深冬來臨,就算是梟國這樣遍地沙漠的國度,也迎來了第一場鵝毛般的大雪。
許夢暖被紫貂披風裹得嚴嚴實實,看似臃腫卻步履輕巧。只見她帶著白屠等人登上了帝寒墜崖身亡的那塊崖壁。
剛一踏上崖壁,她的雙腿就如同灌了鉛——步履蹣跚;而那隻露在紫貂披風外的白皙巴掌臉瞬間湧上了兩道淚痕。
她輕輕的取下頭頂的帽子,將手收回披風下,輕撫隆起的腹部,挪動沉重的步伐來到懸崖旁。
白屠見狀,忙上前阻攔,「娘娘……」
許夢暖無力道:「白將軍留步!」
說罷,就見她如同一具遊魂,將雙腳踩到懸崖邊。就一秒,她就毫無力氣的匍匐在地——只是那無聲的淚珠卻不斷的滑落,遇風而冷,成為冰晶,隨著鵝毛般的大雪飄蕩進萬丈深淵。
寒哥哥,你怎就捨得拋下我和皇兒,葬身在這深淵之下?
不不不,兇手是夜神國。寒哥哥,是夜神國逼得你我生離死別,今生不再相見。
寒哥哥,暖暖會好好保護我們的皇兒,還有梟國。
只要有暖暖在,一定不讓夜神國和天殤國任何一國將梟國蠶食。
寒哥哥,真的捨不得你離開。離別時,你的話語猶在耳畔,可是那濃情蜜意般的話兒卻成為了你我今生的訣別之言。
「寒哥哥,不管你離開多久,暖暖都在梟國等你回來。」這句話兒今生不變,不管你我是否黃泉相隔,暖暖都會守著梟國等你回來;或者等到去黃泉之畔時再尋你……
許夢暖伸出左手,在虛空處彷彿想要勾住什麼,可是除了那紛紛大雪,她卻什麼也沒有抓住。
那似乎僵硬的慘白的手指停在半空,不願離去,彷彿時光凍結,又彷彿她成為了一具冰雕。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許夢暖的眼淚卻沒有停止的趨勢。她身後數十親衛也忍不住的鼻翼緋紅,只是卻因為身份地位的懸殊,只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暗自傷悲,並不能走到深淵旁,看看陛下離世的地方。
良久,許夢暖微微顫顫的站起身,閉上了眸子,道:「整軍待發,攻下白城。」
白屠立馬抹去眼眶中晃蕩的淚珠,回道:「是,娘娘。凰甲軍聽令,白城外五里地紮營,隨時待命。」
「是。」
情郎逝去如留痕,佳人心決似蟲啃。
復仇之路初伊始,戰火紛飛民不生。
……
白城城主府中,神秘的金色面具公子正俯視著正中央的那塊沙盤——至從帝寒墜崖身亡,夜神國便一鼓作氣,打下了這座傷橫累累的白城。
而城外,王義和鳳一兩人帶著殘餘部下,跪在凰甲軍軍營外,聽候簫后發落。可是,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簫後娘娘都沒有派人出來給句話兒。
大雪依舊肆無忌憚的掠奪著這座滿目瘡痍的大地,只是,那滿地血紅,慢慢的變成了白色,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但那「萬人坑」中越來越多的戰士遺體和越來越多的墓碑,卻清清楚楚的讓眾人記得數月來,在這方大地上發生過的慘烈戰事。
甚至,他們那最尊貴、最厲害的帝王為了救他們這些屬下,被夜神國眾將士逼得墜崖身亡——他王義作為最高統帥,不得不為此負責啊。
王義想自刎前去陪伴重用自己的陛下,可是他又必須給簫後娘娘一個交代——正因為此才苟活著跪在這冰天雪地之中,等待著能見上她一面。
血色鳳凰下的帥帳之中,司馬少天戰戰兢兢的埋頭立在一側,不敢正視帥位上那絕色而冷漠的臉龐。
一動不動的許夢暖突然握緊了拳頭,重重的砸在案几上,冷道:「梟皇身亡,王將軍和鳳將軍保護不周,軍法處置。」
白屠拱手一禮,回道:「簫后,按軍法輕者降級甚至杖責五十,重者死刑。」
許夢暖看著虛空,眼裡卻出現了一盞搖曳的燭燈——她心中也不知該如何抉擇。
作為簫后,她不得不為梟國的未來著想,又豈能殺了這兩位忠君愛國的良將?可是作為帝寒的妻子,那個在琴門長大的殺手琴音,她又何嘗不想將害死帝寒的所有人,都滅殺乾淨?
司馬少天心中焦急,害怕眼前的簫后傷心過度而做出極端的選擇,正想進言勸慰,可許夢暖果決的聲音卻在整個帥帳中迴響起來。
「三軍由本宮統帥,白將軍為副帥,司馬少天任軍師。除了戰事,軍中內務都由白將軍處置即可。」
白屠一聽,心中一喜:簫後娘娘是有意放王將軍和鳳將軍一條生路啊。
「白屠領命。」
「司馬少天領命。」
許夢暖站起了身,擺了擺手,道:「白將軍下去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去。派人打聽白城內詳情。」
白屠施了軍禮便退了出去,而司馬少天卻偷偷的抬起頭,看了眼走在沙盤前的絕色美人。
許夢暖此時已經褪去了紫貂披風,那威嚴的鳳袍以擋不住她那四月有餘的腹部,她一邊輕輕的摸著腹中的孩兒,一邊喃喃自語,「要是天殤國此時進犯該如何?」
司馬少天走到沙盤前,看了一眼局勢便拱手一禮,回道:「簫后何不修書一封給許將軍呢?」
許夢暖嘴角一彎,搖了搖頭,道:「許家家訓:忠君愛國。本宮成為梟國之後,已算大逆不道,背叛了許家軍。此時又有何臉面修書求父親?更何況姐姐才是父親心中的掌上明珠,就算是為姐姐的后位搭上性命,他也一定會心甘情願。而本宮只是姐姐走上至高之位的墊腳石罷了。」
許夢暖知曉司馬少天同他師傅一樣,知天下事,所以並不隱瞞自己此時的立場,更何況,現在梟國本來是三國中最勢弱的一方,能得他們師徒二人相助,又怎能隱瞞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