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被裁決了
我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迷迷糊糊發現天已經亮了,手臂上的擦傷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痂。望了一眼空蕩的屋子,心裡一陣涼。
電話是我爸打來的,用一種十萬火急的口吻對我說:「小芒,我時間不多了,要是不能趕在判決書下來前把我弄出去,我得多呆三年啊。」
我初一那年,同學來我家玩兒,被醉酒回家的老爸給強了,同學的家長把我爸告上了法庭,我爸被判了七年,眼看著就要刑滿釋放了,我那傻逼爹在裡邊兒跟人吵架,把別人胳膊打折了,說是又要追加三年。
以前他每次喝完酒都叫我雜種或者賤婊子,最客氣也無非是連名帶姓叫我蘇芒,只有這個時候他有求於我才會親切的喊我一聲小芒。換做是三年前,我一定會同情他,甚至會哭著跟他承諾我就算是去死也會想辦法救他。但現在的我不一樣了,對於人性的黑暗我早就看透了,如今的我學會在任何時候冷漠的去面對任何事。
我不咸不淡的回答他:「那就呆著唄,在裡邊有吃有喝不也挺好。」
我爸有些不爽了,但我是他唯一的希望,這個節骨眼上他只能忍著,於是繼續低聲下氣的哀求:「我已經是年過半百的人了,一隻腳踏進棺材板了,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你就忍心你老爸在裡面受罪嗎?」
「不忍心。」我坦然的回答:「可是怎麼辦呢,你要是出來了就成我受罪了。」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爸脾氣上來了,電話那邊傳來捶桌子的聲音,「當初要不是老子託人把你送到邱老闆身邊,你以為你還能活著?蘇芒,你別不識好歹,你是老子女兒,就得聽老子的。給你三天的時間,把老子弄出去,否則,你知道的,老子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我跟抓了燙手的山芋一樣把手機丟開,垂頭喪氣的坐在床上,心裡跟貓爪的一樣。恨,當然恨,恨命運的不公,為什麼不能給我一個正常的家庭,我的童年已經昏暗無光,好不容易過了幾年正常人的生活,為什麼又要來折磨我。
可是恨有什麼用,他改變不了我有個強姦犯老爸的事實。
收拾好自己也收拾好心情,我趕去醫院看馨兒,她安靜的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像個活死人。我問了她檢查結果,她一個字都沒說直接就哭了起來,我於心不忍,拍著她的肩膀不停地安慰她,誰知我越安慰她哭的越厲害。
大概過了一刻鐘,她才斷斷續續的回答我。
她說那個王總不是人,她被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從她的身體里取出了好幾樣東西,不堪入目……還有些東西幾乎是爛在了她身體里。做了宮腔鏡,說是宮頸糜爛,她說她永遠忘不了幫她做檢查的醫生嫌惡的眼神,那簡直比死還難受。
當時她哭著跟我說,「蘇芒姐,我不想做這個了,為了賺幾個錢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連我自己都噁心自己,蘇芒姐,我想離開……」
我聽了她的話,心裡跟打翻了五味瓶般複雜。
其實每個小姐進來的時候,我都會給她們一些建議,能找正經工作的就別來這裡,這條路就跟奈何橋一樣,很容易讓你忘了自己是誰。有的小姐決心不夠,會臨陣退縮,算是迷途知返吧;但大部分都是決心滿滿,以為自己入了紅塵就會是蘇小小那樣的人物。
當然,我難過不只是因為對她的惋惜,更是對自己的同情,馨兒不想幹了,可以退出,可我呢,呵呵。
「可以,等你身體恢復了,就去找份正經工作吧。」
第二天,馨兒出院了,她來酒吧把她遺留的私人物品全部拿走了,還認真的跟我告了別,說是在一家小公司找了份文職,我挺替她開心的,發自內心的祝福她。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我眼睛都濕了。
馨兒走了之後,另一個小姐也走了,就是那天晚上的小青。至於她為什麼離開我也不清楚,有人說她是失蹤了,或者傍了個大款給男人做情婦去了。
我把她的東西全都收拾在一個收納盒裡,臨下班前囑咐徐經理,「小青的東西我給放吧台下面的柜子里了,她要是來拿你就給她。」
徐經理的回答卻讓我有些意外,他說:「嗨,她可回不來了,你不應該不知道啊,小青得罪了邱老闆,被裁決了。」
小青得罪邱老闆?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我剛想打聽,徐經理見我一臉茫然,看出了我不知情,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補充了句:「我也是猜的,她可能回老家了吧呵呵呵。」
其實我對小青這個姑娘沒什麼特別的印象,因為她在我們這兒算是比較典型的一個小姐,愛慕虛榮、也愛玩弄是非,不過以我所知,她跟邱老闆之間似乎很難有什麼交集,除了那天晚上。可是那天晚上,邱老闆對小青的貌似還很殷勤,兩人也不像是有什麼矛盾。
後來我才知道,小青不是得罪了邱老闆,而是得罪了我。邱哥覺得,小青在那樣的場合不僅沒有幫我解圍,反而落井下石,這種人留在我身邊就是個定時炸彈,所以他把她處理了,我問他怎麼處理了,他卻沒說。
第三天,也是我爸給的期限最後一天,我果然還是狠不下心,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血濃於水,我再恨他,也沒辦法看著他去死。
好在我拿了邱哥的十萬塊錢,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我找了家律師所,可律師告訴我,這事兒不比一般,難度係數比較高。跟在邱哥身邊這三年,我雖然存了不小的一筆,但在兩個月前全部捐給老家的一個山區修建學校了,手邊剩下的已經不超過兩萬。可就算我全部拿出來,加上邱哥的這十萬,一共也才十二萬。
我試著跟別人借,可是問了一圈,每個人似乎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罷了,人性的黑暗我早已看清。
無奈之下,我只好給蘇果打電話,原本我和蘇果還可以維持表面的關係客客氣氣的說話,但自從上次她來找我撕逼后,我和她的關係就徹底崩裂了。蘇果的態度是我意料之內的,把我和我爸劈頭蓋臉罵了一通就掛了電話。我靠在吧台邊,突然覺得好累,腿一軟,乾脆坐在了地上。
怔楞了一會兒,頭頂上方傳來陰測測的聲音:「缺錢啊?找我啊,我這兒有的是賺錢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