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薛嬤嬤看著少奶奶的丫鬟們忙裡忙外,這才恍然大悟。
然而,這一晾,那三十幾個人看著薛嬤嬤的眼光就不同了,都怪這婆子想邀功還不會看勢頭,這會兒得罪了九少奶奶,她們這些無辜的人就被連累在貞觀庭院子里罰站了。
薛嬤嬤的面上青青白白,難看了起來,要是連這種小事都讓她給辦砸了,三太太還能給她什麼好?
這一想,整個人都蔫了下去。
於露白這一頓飯就吃了半個時辰,丫鬟們撤了殘羹剩餚后,小夫妻面對面的喝茶。
「需要為夫的留下來替你吆喝嗎?」鳳訣慵懶的帶著笑。
新婚第一天,他要不要替娘子站個隊,充當她的護身符?
要知道大宅門裡最多的就是流言和消息,他把娘子納在翼下疼寵愛護,看府中那些個看人下菜碟的奴才們,誰還敢誰隨便糊弄她?
「相公要是有興趣就到裡間去聽著,要是信得過妾身,就交給我來。」人總歸要靠自己,鳳訣議好牌,非萬不得已不用,要是隨便就把主將當小卒子使,使來使去,那她這個少奶奶豈不是個廢物?
於是鳳訣去了裡間,把外頭屋子留給於露白理事。
於露白也不拖泥帶水,讓人把薛嬤嬤叫了進來。
薛嬤嬤賊性不改,一進屋一雙昏花老眼就到處飄,這一飄脊梁骨就整個打直了。
這屋裡舉凡傢具、擺設,都是九少奶奶陪嫁過來的嫁妝,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啊,不說別的,就拿剛進門那兩座沉香透雕千姿百態花卉屏風來說,沉香木她聽過也見過,三太太就有座小小的沉香屏飾,平常可是千萬叮嚀誰敢碰缺一角是得拿命來賠的,九少奶奶這卻隨意把這麼大塊沉香木屏風隨便擺設,再說桌面上一整套的茶壺和茶碗蓋也都是用紅珊瑚雕的。
她趕緊把目光撇開,再看下去,她的老眼就要瞎了。
哪裡知道往前看去,高几上供著一隻寬大的水晶盆子,下面盛著水,那水正好蘸著花枝,那花不是什麼普通的花,是朵她長眼睛都沒看過的綠色牡丹花。
「薛嬤嬤——」
「欸,老婆子在。」薛嬤嬤一打激靈,趕緊回了神。
「你帶了這許多人來,可有名冊?」
「有有有,老身帶著。」薛嬤嬤哪裡還敢有什麼小心思,恭敬地拿出事先就備好的名冊,由弄潮接了過去,遞給於露白。
於露白一頁頁的翻看,也不讓人拿小杌子給薛嬤嬤看座,就那樣讓她站著。這薛嬤嬤可是五十開外的人了,老胳膊老寒腿,方才已經在外面罰站了半個時辰,這會兒也只能死命硬撐,誰知道她的老腿可正陣陣打著顫呢。
好不容易等於露白看完,她把冊子闔上,這才溫吞吞的走了出去。
下人們一見九少奶奶出來,本來有些散亂的隊形又趕緊肅立站了回去。
沒規矩,沒樣兒,這才多久一會兒,這樣的人她會收為己用才怪!
於露白念了幾個人的名字,卻不見動靜。
「少奶奶喊到名字的人趕緊出列。」喊了一嗓子的是微芒。
一個兩個三個……居然都是老人。
薛嬤嬤滿頭霧水,這九少奶奶挑人不該挑那些年輕力氣大,要不貌美好看的,怎麼盡挑一堆老人?
「薛嬤嬤,我這院里大小丫鬟都夠用了,缺的是顧夜巡更的婆子,這些人我就留下來,其他的就勞煩您領回去了。」留下這些老人,她自有用處。
薛嬤嬤吶吶的領著那些被挑剩的人走了。
「你們一會兒一個個進來,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我有話問你們。」於露白轉身領先進了外間敞廳。
首先進屋裡去的是個年約五十齣頭的施婆子。
「名冊上面載明你曾經在大房做過事?」
施婆子的面上有些驚疑不定。「這……九少奶奶……」名冊上怎麼可能寫這種事,那可是多久以前的陳年舊事了?再說當年她只是個粗使丫頭,對大房大老爺和大太太的事情一無所知。
「是或不是,你直接說沒關係,如果是,我自然留你下來,如果不是,你也只是回去原來的地方,不妨礙什麼的。」
「奴婢斗膽敢問少奶奶,九少爺這次回來,不走了嗎?」
「不走,就算要走,那些肯忠心為我們做事的人一個也不會落下,不管去哪兒都會捎上的。」她知道這些謹小慎微、為求一口飯的人想的是什麼,一旦在她面前表了忠心,不管是為了哪一種理由來表忠心,還是哪一房派來卧底的人,她都會說話算話把人留下來,至於會不會大用,當然就看她們的表現,如果表現不堪用,遠遠發配邊疆也是一種用法不是?
這個施婆子之後,接下來的人於露白都依樣畫葫蘆的說了一遍,然後讓她們回去考慮,願意的就找弄潮報到,不願意的也不勉強。
鳳訣從裡間出來,沉吟了一會兒后問道:「你這是想替我找回以前服侍過我爹娘的老人?」
「我哪裡是替你找,我是覺得這院子里不缺大小丫頭,缺的是那些個有老經驗,對鳳府熟識,知道那些個老黃曆的舊人。」
「只是這樣?」他可不覺得。
於露白不是剛愎自用矯情的人,繞這麼一大圈子,她做事肯定有她做事的道理。
「好吧,是你逼我的……」她捧心。
「快說!」他故作兇惡狀,然後表裡不一的替她倒了杯茶水。
於露白暢快的喝茶,方才說了那一堆話,口還真的渴了。
「我是覺得你身為鳳家大房唯一的嫡子,即便婆婆和公公已經不在人世,但對於那些曾經對大房好,付出過青春勞力的底下人,你是不是也應該照拂一二?」
一時之間,鳳訣楞了一下,捫心自問,他從來沒有想到那一處去。
好一會兒他回過神來,伸手覆住於露白的手。「我真的沒想到,還是你心細,有勞娘子了。」
「什麼勞不勞的,我這不是替咱們自個兒打算,我想在府里立穩腳跟也總不能兩眼一抹黑,對外完全不通氣不是?有些老人在身邊,知己知彼,才能克敵制勝,對吧?!」
鳳訣眨了兩下眼睛,忽然朗聲大笑。「娘子這是把兵營那一套用到后宅來了,真是新鮮!」
「治大國若烹小鮮,國,我沒那才幹,治不了,後院嘛,煮小魚,多加攪動,我還是能成的。」她紅著臉狡辯道。
「是是是,人家是說煮小魚不能多加攪拌,多攪易爛,你倒是好,存心攪動一湖春水。」這一攪,能把湖底的爛泥全攪上來曝晒在太陽下,也算一樁美事,他會等著看!
笑了會兒,鳳訣坐到她身邊,淡淡道:「你是一片好意沒錯,可有幾個我瞅著不是個柔順的,你把她們都弄進來,當然只會惹你生氣。」
「放心,能進我院子的人自然有我暗中看著,翻不起浪的,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再打發出去也不遲。」
聽了於露白這番成竹在胸的話,鳳訣笑道:「你有這樣的心眼,我就不擔心了,我原先想著你家裡頭乾乾淨淨,沒這些糟心事,所以給你提個醒。」
於露白白了他一眼,「叫你說得好像我連這點手段都沒有。」
「這不是怕你這小白兔入了狼窩還不知道嗎?」
「要我瞧,這府里最大的野狼還不就是你。」她冷哼。
「你好膽再說,我讓你再說……」伸出手竟是往於露白的胳肢窩直撓去。
這一撓見她也不求饒,敏捷的往榻上躲去,鳳訣怔了下,看著不遠處的妻子,見她胸脯微微起伏,腰肢裊娜曼妙,心裡一陣火熱起來。
看了幾眼,便來到榻前,定睛看著於露白的眉眼。
「幹麼這樣看人?」她還沒回過神來,只覺得這隻狼眼神怎麼越發深邃,更增幾分魅惑性感,這還往她的腰攬去,怎麼回事?
於露白心跳漏了好幾拍,忙扭過頭不敢多看。
「有妻如你,夫復何求?」他把妻子的身子往身上攬,嗅著她頸子淡淡的香胰子味兒,只覺得溫暖和安心,讓他疲累的心得到了舒緩。
哪有自己的妻子看得著卻吃不著的道理,更別說還新鮮得要命,鳳訣也不客氣的撲上,準備開吃了!
屋裡一陣陣傳出來的笑聲,讓安分守在外頭的兩個大丫頭也跟著會心笑了,她們家姑爺和姑娘的感情還真好,國公府的主子們要是知道姑娘在這裡適應得好,不知道會有多高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