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總得有個先來後到
「師父,英子願意……願意一直陪著你的,為什麼一定要盯著她不放呢?」英子的聲音在顫抖。
偷聽的我,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張醫生的回答。
過了一會兒,英子顫顫巍巍的聲音再度傳入我耳中。她似乎很緊張,語氣里也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喘息:「師父,英子願意、願意幫您,您……」
張醫生清冷冷的一聲呵斥打斷了她的話:「穿上衣服。出去!」
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難道英子對她投懷送抱了?
我聽得血脈賁張,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變態,第一次偷聽這種事居然還聽出興奮感來了。抬眼看到抱著我胳膊睡覺的傻九淵,鼻子突然酸酸的有點想哭。
我都失蹤一整天了,他怎麼還不找過來?找不到嗎?
早知道留點線索給他了,當時真的是氣暈了頭,才會真的一門心思想跟他分手。他那麼不解風情,不會真的以為我是鐵了心要分手吧?萬一真的不挽留我了怎麼辦?
想到這裡,我又後悔自己當時非要作了。
可他差點就把我給殺了,天雷劈得我里嫩外焦,我作為一個正常的女人,矯情一下生氣一下不過分吧?不生氣的才不正常。
「千墨,怎麼會這樣,難道是因為你懷了孩子?」一聲嘆息,像照進窗子的幽涼月光,聽得我心頭一擰,竟然忍不住泛起絲絲心疼。緊接著,一陣止不住的咳嗽聲傳入了耳中。
英子明顯沒走,應該還在他的房門外,可憐兮兮地哀鳴著:「師父,英子錯了,讓英子進去伺候你吧,我……我不敢再像剛才那樣了。」
這柔弱的哭聲,這慘兮兮的呢喃,聽得我都忍不住心顫,這個張醫生,還真的是絕情。
「青竹~」旁邊的傻九淵突然在夢裡叫了一聲我的名字,然後一個用力就把我拉進了他懷裡,像小狗似的拿臉在我頭髮上蹭啊蹭的。
心裡某一處軟得跟棉花似的,我沒再糾結張醫生的不守承諾,抱著他甜甜地進入了夢鄉。
我做了兩個冗長的夢,夢裡大雪紛飛,有個頎長的身影立在暴風雪中,看不清眉眼,只依稀辨別出是個男人。我決絕地往前走著。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淚水滑落下巴那一秒,凍成小小的冰珠子,重重地砸進了雪地里,眨眼就跟雪花融為了一體。
掩在暴風雪后的男人隱忍著千萬般情緒,最後說了一句:「千墨,我等你。」
是張醫生。為什麼我會夢到他?
這是他跟千墨之前的前世?難道我在慢慢恢復「記憶」?讓我記起千墨的種種有什麼用你,張醫生,你百般設計陷害我,讓我經歷了那麼多次痛苦,我就算記起了千墨的種種難道就會原諒你嗎?
這個夢其實很簡單,夢裡一直在下暴風雪,冰冷刺骨,暴風雪后的男人像石雕似的一直立在那裡。後面的夢,我一直都在盯著那個身影看,胸口悶悶的,有一種難過到控制不住眼淚的感覺。
迷迷糊糊中,我的身體突然變得很沉,四肢僵冷,像是有東西壓著。
鬼壓床?身子一陣陣的打怵,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身上壓著的分量,很重。像是有很多隻腳在我身上踩,又有很多根舌頭在我身上舔。
「風,她怎麼會在這裡?」突然間,我聽到一個耳熟的聲音。是溫馨。
九風的聲音柔柔的,聽著如沐春風:「得問這位張醫生。」
倆人又旁若無人地秀恩愛了,我雖然被鬼壓床著,還是忍不住泛酸。九淵是他兒子。怎麼一點溫柔體貼都沒學到,那種動不動就冷漠的死樣子,我真想把他揉回娘胎重造。
想到他,我就恨。恨不得扒了他的皮那種恨。
「你們現在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有什麼事就說吧。千墨本來就該在我身邊,不需要你們替她操心了。」張醫生很少會說這麼大的話,站在九風身邊。會不自然地感受到那種強大的氣場,想必張醫生也正全副武裝著。
九風沉吟:「千墨?我似乎聽說過這個名字。」
我聽到張醫生的呼吸有了微妙的變化,他在緊張:「你跟你夫人、兒女,本都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上。九淵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若是沒有他,千墨不會發現我在閉她九把鎖,也不會恨我。我相信她會回到我身邊的,咳咳……可九淵搶先一步娶了她,如今還讓她懷上了孩子,呵呵,既然如此,你覺得我有什麼理由幫你們?」
九淵。是他棋盤山那顆無形的棋子,一出現就壞了他精心布好的局。
「先生,什麼叫不該存在這個世上?」溫馨不高興地嘟囔起來,「你都不知道活了多久了,為什麼你都能存在,我們反而不該存在了啊?」
「溫馨,」九風無奈地親了她一口,輕柔地在她耳邊安慰了兩聲,「這般在乎他人的話做什麼?嗯?」
心裡再度酸了酸,我忍不住怨懟,都老夫老妻的了,膩歪什麼。不知道秀恩愛死得快嗎?我身上有鬼壓著,為什麼你們都沒人幫忙驅趕?
張醫生似乎也看不慣他們的膩歪,嘆著氣滑動起輪椅:「你們走吧,你們的忙我幫不上。」
「先生不是幫不上。是不想幫。說吧,你有什麼條件,我能滿足必當竭盡全力滿足。」九風的話擲地有聲,聽得人不得不信。
張醫生顯然猶豫了。沉吟半晌後果然說出了自己的條件:「我希望九淵不要再來糾纏千墨,我跟千墨的緣分未盡,還輪不到他中途插足。總得有個先來後到,你說呢?」
沒想到。九風居然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個字:「好。」
我的心一緊,憑什麼?這種事情不問問我們當事人嗎?
九風跟張醫生說話都慢吞吞的,可是九風的語調中透著春風般的暖意,可張醫生的字裡行間卻總會流露出秋風般的蕭索。
「我知道你在陰間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希望你說話算話。」張醫生淡淡地回了話,而後他像是拿過了我的背包,從裡面翻出那支步搖,小心翼翼地插進了我的發間。插完后。他微涼的手指又在我的臉頰上婆娑了一會兒。
溫馨似乎有些不滿意,怨懟地沖著九風小聲抱怨:「九寶什麼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麼能代替他隨便答應呢?他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不會隨便拋棄這個女人嗎?我不管,你要是跟他鬧得父子決裂。我……我就哭給你看。」
她說著竟然真的開始哽咽,抽抽搭搭的顯然很不滿意九風的自作主張。
「他容易感情用事,我是他爹,連這點事情都做不了主嗎?」九風的聲音里滿是無奈。「乖,別哭了,在先生面前鬧笑話。」
「我就不乖,怎麼了?你去找那些給你拋媚眼的女人勾三搭四好了,她們肯定比我乖。」
九風無奈地長嘆了一聲:「我何時搭理過她們?你總在孩子們面前這般使小性子,看看九淵那小子,還真以為我成日里在外面花天酒地。以前我離家出走也不見得你緊張,怎麼如今反而總是為這種沒必要的事情苦惱?」
溫馨突然喜滋滋地笑了:「覺著這樣好玩嘛,習慣了這樣,現在改不掉了。」
特么的,我聽得滿心不是滋味,真想拿掃帚將他們轟出去。
可能是因為情緒起伏過大,腦子裡驀地一寒,我突然感覺腦子刺痛了下,插在發間的步搖好似在汩汩發熱,燙得我腦仁疼。
眼前的皚皚白雪突然變成了滿目的猩紅,我看到了漫天漫地的血,紅得刺眼那種。
千墨不知道怎麼了,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臉上掛著凄厲的笑容。
她似乎已經死了,可是她的雙眼是睜開的,死不瞑目。
她的鬢髮之中正插著我頭上這支步搖,沐浴在鮮血之下,異常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