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再聞
翌日卯時初,許蔓已經在珍娘的伺候下盥洗完畢,還特地挑了一件太夫人比較喜歡的喜慶顏色的出門衣裳穿戴完畢,她打算去給太夫人請安完畢之後,就借口帶著珍娘出門去挑選首飾。她並不擔心太夫人會不答應,因為離著欽天監測算的日子也不過只有十七八天了。
孫嬤嬤帶著映紅在正房擺了早飯,便來內室請許蔓移步正房。這原本向來是韓嬤嬤地差事,因昨晚韓嬤嬤家裡有人病了,韓嬤嬤便請了十天假回家去了,當時許蔓還在福壽苑,珍娘便做主送了韓嬤嬤一個裝有五十兩銀子的荷包送給韓嬤嬤做盤纏。
許蔓不疾不徐地吃完早飯,又略做歇息,才帶著珍娘去往福壽苑。她到福壽苑的時候尚早,大房還無人到來,正房門外卻已經站滿了三四個面生的丫鬟婆子,看來侯府來了客人,只是不知道來了哪家的夫人小姐。這樣想著,許蔓故意挑了通往正房的鵝卵石小道,打算再通過那正房門口的迴廊慢慢走過去。
許蔓緩緩地走上那迴廊,正房內的聲音也漸漸清晰起來:「……老姐姐這也是有福氣的,家裡孫女也個個都是好的,更是都有福氣的。」一個陌生的女聲傳來,明顯是上了年紀的婦人。
「呵呵呵……承您吉言,不過我這孫女也算有些可憐的,若是再跟著夫君去了那樣民風彪悍之地,也不知是福是禍……」太夫人笑了一會,又嘆著氣道。
先前的那位夫人忙打斷太夫人的話:「呸呸呸,老姐姐可不許如此悲觀,那等地方雖說民風彪悍,不過小姐也不是非要跟著姑爺過去不是?」
聽她如此說來,太夫人沉吟一刻,才又「呵呵……」笑了起來,不過轉移了話題:「老姐姐,您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麼事?」
那夫人頓了頓,明顯沒有想到太夫人如此直接地問她。
屋裡一陣沉默。
許蔓原本已經踏進正房的右腳又硬生生地收了回來,她朝珍娘望去,珍娘也是一副不想進去的樣子,於是兩人又折了回來,只對門口的小丫鬟道:「小姐的玫瑰耳墜掉了,得回頭找找。」
小丫鬟不疑有他,忙要喚了人一起幫著許蔓找,珍娘趕緊攔了:「不用,不用,這有客人在,你還是繼續在門口呆著好了,免得太夫人一會有事也沒有一個人應了。這裡離靜馨苑也不遠了,實在找不到也就回去換一副耳墜好了。」
小丫鬟往許蔓望去,那小巧圓潤的耳垂上確實光禿禿的,又望了一樣正房,微微笑著送了許蔓和珍娘離開。
待到里了福壽苑十幾步遠了,許蔓回望了一眼珍娘道:「珍娘,她們剛才是在說我嗎?」
珍娘也望了一眼福壽苑,沒有立刻回答。
許蔓嘆了一口氣,低聲地問珍娘:「上次讓你準備的事可妥當了?」
聞言,珍娘立刻抬頭,正好撞上許蔓淡定的眼眸,她有些遲疑著道:「小姐,當真要走?其實,嫁到白府也未必……」
許蔓揮手打斷了她:「珍娘,我已經想得很明白了。」說完,她望定珍娘的眼睛:「珍娘,如今我能夠信任的人也唯有你了。」
珍娘立刻紅了眼眶:「小姐,這一步跨出去便不能回頭了。」
許蔓慎重地點點頭道:「珍娘,我不會後悔的。若是,若是你先要留下……」
珍娘一把緊緊地拉住許蔓的手:「小姐,您到哪裡珍娘自然跟到哪裡。」
許蔓心裡微凝,她原本只打算獨自離開的,不想珍娘卻早就發現了,甚至直言要跟著她離開,想到珍娘一直以來也確實真心實意地疼愛,許蔓也就妥協了。
她微微點頭道:「時間已不多,只待清歌回來,我們便按計劃行事。那邊可妥當?」
珍娘聞言也是點頭道:「小姐放心,那邊已經動身,婚宴前日應該會到達,我們去了剛剛好的。」早在欽天監送來婚期之時,為了順利脫身,許蔓便派了珍娘和遠嫁鳳邑的瑞風聯繫,由瑞風將她家當帶到北地去,如此一來,三人獨自上路再繞道江南取道晉地便神不知鬼不覺了。
許蔓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這次要對付的可是一個常年領兵打仗的將軍,一旦有蛛絲馬跡留下,她們便不好脫身。她正待要交代珍娘幾句,陳嬤嬤帶著正房的玲兒朝著她們的方向走來。
陳嬤嬤熱情地給許蔓行禮:「小姐,您讓老奴好找,先是去了靜馨苑,說是您來福壽苑給太夫人請安,又匆匆到了福壽苑,又說您來了靜馨苑……」
許蔓不由朝珍娘望去,珍娘也疑惑地望向許蔓,兩人眼裡都充滿了不解。
直到陳嬤嬤說完,許蔓才明白原來陳七爺一早便帶了一位神醫到蔭園給大太太診脈。
許蔓心下不安,恐怕陳七爺有了什麼消息才會借著這個由頭來的,她帶著珍娘便匆匆往蔭園去了。陳嬤嬤則轉身去了福壽苑代大太太向太夫人請安去了。
許蔓到蔭園正房的時候,陳七爺正和大太太談論北地的人情風俗:「……她們提起裙子跑起來的速度那可是令中原地區大部分的斯文書生們自卑欲死。為了怕被搶走,她們自小就被教導著與其便宜了野蠻的蒙古人還不如便宜自己的同胞兄弟們,所以自由戀愛的風氣也一向流行的,那可是能令中原地區的衛道士們悲憤欲死。」
大太太有些羨慕:「如果身為男兒,能如七哥這般見識見識就好了。」
也許可憐這位從小被養在深閨的堂妹,又或者希望這位堂妹在將來的日子裡也能有些盼頭,陳七爺難得地溫聲細語:「等到侯府的事有了一個著落,蔭娘不如帶著椿哥去北地走走,讀萬卷書可是不如行萬里路的……」
許蔓進來的時候,陳七爺和大太太都打住了話題,屋裡一陣沉默。
還是大太太起身拉了許蔓的手,有些不舍地道:「阿蔓以後若是有空了,可以到江南來看我和椿哥。」
許蔓不解。
大太太卻不再繼續往下說,借口去叫丫頭上茶離開了。
陳七爺有些低沉地道:「宋國公通過宮裡的妹子向太后要了恩典,太后已經將宋國公的堂妹許給了大老爺。」
許蔓驚得微微張了張口,那宋國公的堂妹早在三年前不已經是大老爺的妾了嗎?半晌也沒有問出那句:「難道太后不知道大老爺有妻室的嗎?」
大太太著人上了茶,還親自將陳七爺帶來的京都有名的劉記糕點剛剛出爐的紅棗糕擺在了許蔓的面前,才微微笑著道:「早在一月前,大老爺許了要救陳家的同時也給了一張放妻書,我用嫁妝的一半換了椿哥跟著我到成年。」
椿哥如今虛歲才六歲,也就是說,大太太用了一半的嫁妝換了椿哥的十年。
許蔓不知道怎麼安慰大太太,她望著大太太嫻熟地用了銀筷子分別給她陳七爺夾了那紅棗糕,突然覺得做一位賢良淑德的女子真的不容易,有時候做個潑婦也是不錯的。可惜,如大太太這般,一輩子也不可能拉下臉來去責罵那對不起自己的人。
許蔓回想起剛剛聽到的陳七爺和大太太說的那些北地開放的民風,也許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個堂妹了。
屋裡又一次陷入沉默。
還是大太太最先開口:「七哥,為何北地的女子和中原的女子有著這許多的不同?」
關於這個許蔓曾在那本穆夫人寫的《穆戈夜話》裡面看到過,據說北地邊遠地方氣候惡劣,冬季漠北地區糧草匱乏,蒙古人經常會組織了大規模的軍隊到邊境的城鎮來打秋風。邊境一直都有軍隊駐守,但是對這種死皮賴臉的鄰居卻是沒有什麼辦法。
你不打他吧,他更跟你來勁兒,定要將邊境百姓們的財物都搜刮一凈,這還不算,還要搶女人回去。這也是為何邊境地區的女子總要比繁華之地的女子們潑辣大膽。
可你要是敢打,他們就敢跑。他們帶著你往專往沙漠里容易迷路的地方轉悠,讓你失去方向,最後餓死,渴死,凍死在了沙漠里。
無恥的作風,駐紮在邊境軍隊里的人鄙視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原本往年也都是一些小打小鬧,甚少鬧出人命。雖然蒙古韃子一動彈,一些人就喊打喊殺說要軍隊蕩平了北漠。但是打仗是要錢的,國家不可能為了每一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小摩擦派出軍隊。這一點,歷朝歷代都差不多。
陳七爺看了一眼許蔓,卻並未回答大太太反而談起了昨日朝堂上的一幕鬧劇:「據八百里加急,這一次蒙古人不但大規模地組織人前來四處搶奪,還將將所到之處有民居的地方殺得雞犬不留……?御史們便一擁而上彈劾邊境的將領們都是些吃乾飯的,養著純粹是浪費稅。一些如今被召回仍呆在朝中的將領們便去皇帝面前哭著鬧著要請命出戰,戶部的官員也上前去抱著皇帝的大腿哭窮……??一時間朝廷里熱鬧非凡。昨晚,有消息說前方又突然來報說,北鏡三座城鎮同時遭到大規模的襲擊。其中一座城被破,因守城將領拒不投降,蒙古人將整座城鎮的居民屠了城,人頭掛滿了城牆,血流可以漂杵。?另外一座城的駐守將領望風而逃,被蒙古兵不廢一兵一卒佔領了。還有一座,因鎮北侯聞訊帶兵前來相救,而終於得以保全。這消息如今尚未傳開。」
陳七爺說完,意味不明地深深看了一眼許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