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儘管幾年不見,她樣貌如記憶中未變,個頭嬌小,白凈略圓潤的臉蛋,有對圓圓的黑亮大眼,她仍有著鄰家女孩的特質。若說有什麼不搭軋,大概是她身上暗色套裝跟她的型不太適合。

「夏大哥變得更帥了。」原本因兩人久未見面感到生疏,見他俊容露出一抹熟悉笑意,令她不再那麼生疏,大方稱讚。

她腦中記住的他的樣貌,並非是上回兩人見面的情景,而是回憶中童年時初見的他,相較下,眼前的他更為高大英挺。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穿白袍,有一股專業的魅力。

「嘴變甜了。」夏千昶笑說,印象中她好像不曾直接誇他帥。「這條藥膏給你,早晚記得搽藥。」

很快替她手上的小傷痕消毒搽藥后,他將一條藥膏交給她。

「才剛來就挂彩,會不會不敢在這裡工作?」他邊轉身靠向水槽,拿起生理食鹽水沖洗自己左手臂的幾道血痕,用棉花棒將血漬擦掉,接著上藥。

「其實我本來就覺得不適合,是我爸一定要我來的。」她撇撇嘴有些無奈道。

原本有意拒絕在這裡工作,也是怕現在的她因同時面臨失業和失戀慘狀,面對他會很尷尬困窘,但他對她的態度如過往,令她不免有些改變原先想法。

「就算你被嚇到也得勉為其難待在這裡,我答應阿財叔的要求,強行試用你兩個月。」

「蛤?」聞言,她錯愕了下。「是我爸拜託你給我這個工作?」她並不希望讓他為難。

「這裡剛好欠人,阿財叔看到門口貼的徵人啟事就進來找我商量,他說你失業打算回來找工作,獸醫助理不需相關科系,有熟人來當然更好。」他將用完的藥品放回柜子,轉過身看著她,無意對她有所保留,坦言再道:「阿財叔擔心你,說你剛失戀,要我想辦法讓你留在這裡工作至少兩個月,怕你回家待沒兩天又想去台北找前男友。」

「怎麼可能?」她蹙起眉頭否認,內心因父親竟將她失戀的事告訴他感到窘迫。「我爸想太多了,我就算繼續留在台北也絕不可能再去找他。」她對劈腿前男友沒有舊情難捨,只剩滿腔怒火。

「那就好。今天就開始工作.不過在這裡盡量別穿裙子,不方便。」他轉而對櫃檯那方的護理師交代,「芳寧,待會帶家佳認識工作內容和環境。」

「欸?」何家佳雖仍對這份工作存疑,卻也沒法真的拒絕了。

【第二章】

「助理的工作說穿了就是打雜的,清潔打掃只是最基本,因你沒有相關學歷不用進手術房幫忙,其他雜務都可能涉獵,工作地點也不限於在獸醫院裡,有時可能要跟醫師出外診。」護理師沈芳寧為何家佳介紹各處環境並告知她工作內容。

「來這裡就診的,也不是只有乖巧溫順的寵物,要有隨時被看診動物抓傷、咬傷的心理準備。」沈芳寧再次提醒,卻不希望她因這樣就退縮。

「嗯,我知道。」何家佳點點頭。前一刻親眼見識過,她已有心理準備。

經沈芳寧解說,她才知道這房子原來是打通兩棟透天厝改建才會這麼寬敞。

一樓面積不含後院空地就有六十多坪,前面十餘坪是開放式診療區,往裡面走去,左邊一間寵物美容室,她雖沒有寵物美容執照,也需幫忙寵物洗澡及簡單理容工作,右邊是檢查室,擺放大小型動物用X光機、血液生化機、斷層掃描等儀器。

再往裡面走去,一間手術房、兩間病房,最後面是茶水間及小廚房,除了廚櫃、流理台,還有專業全自動咖啡機及大冰箱。

推開後門,約二十坪空地的後院種了一棵枝葉茂盛的芒果樹,擺幾個小盆栽,靠牆處放兩個大型鐵籠,空間仍頗空曠。

沈芳寧表示,偶爾需將住院的動物帶來這裡放風,晒晒太陽。

接著轉往二樓,二樓大半空間為院長夏千昶的私人居住環境,從樓梯上來,前半部有間貯藏室,放置醫療及消耗用品,另一間是客房,而樓梯後方用一扇房門區隔的是夏千昶的卧房及書房。

當何家佳跟著沈芳寧走上二樓時,她不免有些吃驚,一樓各隔間的環境乾淨整潔,但二樓卻顯得雜亂無章,撇開貯藏室不說,也不清楚另一方夏千昶的私人區域狀況,但通往另一扇門的走道兩旁堆了不少紙箱和書籍紙類。

接著轉往三樓,樓梯間亦堆了許多雜物,而三樓只搭建鐵皮屋頂,沒有隔間裝潢,左右有磚牆完全圍起,前後方僅有矮牆,通風良好,做為晒衣場及堆放雜物的倉庫。

沈芳寧隨後帶她下樓,又詳細告知她這裡的人事狀況。

獸醫師除全天班的院長夏千昶外,還有一名只上白天班的盧科中,今天有事請假。

另有一名跟她一樣上全天班的助理陳玉萍,因上午剛好有事,下午才過來,而身為護理師兼寵物美容師的沈芳寧,亦只上白天班到下午五點。

這裡營業時間是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中午休息一小時,不過會接受急診患者看診,星期六晚上及星期日休診。

不過因院長就住樓上,就算半夜有急診上門,他仍會開門看診,假日有時也沒休息。

夏千昶經常會出診替附近農場的牲畜做治療,也不定時會外出救援流浪貓狗,偶爾便要助理同行。

何家佳聽完,不免訝異夏千昶的工作這麼繁忙。

接著,沈芳寧先給她一些簡單的工作。

「什麼?睾丸癌!要拿掉蛋?!」接近中午,一名皮膚黝黑、年過六旬的阿伯帶著十歲黑狗來看診,聽到診斷結果,一臉震驚。

「這是惡性腫瘤需立刻手術摘除,之後再追蹤觀察是否有轉移現象。」夏千昶面容無波向飼主陳述寵物病症及治療方法。

「不行!拿掉蛋就不是男人!我不會讓我的黑仔失去公狗的雄風!」阿伯神情激動,拒絕讓寵物接受結紮手術,立時將診療台上的黑土狗一把抱下,牽著狗便氣憤地推門離開。

何家佳見狀愣怔了下,轉而看向將檢查報告收進柜子的夏千昶,輕聲問道:「夏醫師,是不是要把阿伯叫回來再好好說明?」

「去把對方叫回來。」夏千昶說道。

「喔,好。」她忙點點頭,繞出櫃檯。

卻聽夏千昶又道:「飼主還沒付診療及檢驗費,要他付清費用才能離開,至於要不要讓狗做手術治療,不用勉強。」

「呃?可是不接受手術治療,黑仔是不是會死掉?」她替狗兒的生命擔心。

「身為獸醫,自是希望有救癒機會的動物接受治療,但飼主不同意就無須多費唇舌。」他神情淡然,說得豁達。

他過去也曾遇過情況相仿、冥頑不靈的飼主,試圖一再耐性與對方溝通,結果只是徒勞無功,改變不了什麼。

他並非對來看診的寵物欠缺關懷,不給予積極治療,是清楚飼主形形色色,而寵物的命運往往取決於飼主的決定。

他視情況所需可以免費為牲畜做義診,常花時間去救助流浪動物,卻也很理性客觀看待動物生死,更會避免與飼主產生不必要的爭執。

「還是應該溝通看看吧?」何家佳不認同這種消極作為。

一旁的沈芳寧對是新人的她提醒道:「你剛才沒聽到黑仔飼主說的話嗎?像那種想法超級固執又冥頑不靈的飼主,無法好好溝通的。」

「我先去把李伯伯叫回來付診療費。」怕對方已走遠,何家佳忙匆匆跑出門外喚回對方,心下對如何說服對方還沒頭緒。

李伯伯帶著黑仔黑著臉不甘不願返回獸醫院,在櫃檯付完診療費便悻悻然要離去。

「李伯伯,拜託你考慮讓黑仔儘快做治療,若拖延下去會更不好的。」何家佳見他帶著狗走到門口,忙上前溫言勸說。

「我不可能讓黑仔被去勢!」李伯伯怒聲駁道,教何家佳不由得嚇一跳。

「我告訴你,蛋在狗在,蛋亡狗亡。我寧願讓黑仔有尊嚴的走完狗生!」思想頑固的李伯伯大聲宣告完,拉著狗鏈,氣怒地一手推開玻璃門。

何家佳感到受挫,也覺得被凶得莫名其妙。

明明她是為了那隻狗狗好,他凶什麼凶?她幹麼唯唯諾諾、低聲下氣想規勸對方?她大可理直氣壯的反擊啊!她不是要改變自己,要學習做壞女人嗎?

她深吸口氣,對才要踏出門外的李伯伯吼道:「站住!」

她這一喊叫,李伯伯驚愕地回身,夏千昶和沈芳寧也愣住。

她不顧自己身穿窄裙,跨大步擋在李伯伯身前,雙手叉腰,抬高下巴,鼓足勇氣張大眼瞪視對方,怒道:「你不讓黑仔動手術,是要眼睜睜看牠癌症死掉嗎?說什麼把牠當兒子,竟冷血無情要放棄治療牠,太過分了!」

被眼前個頭嬌小的女孩斥責,令原本怒氣騰騰的李伯伯霎時驚愕不已,啞口無言。

夏千昶也無比意外看見她發怒,記憶中她個性溫溫和和的,沒看過她對人發過脾氣。

何家佳其實也因對人怒吼、且對方還是長輩而心驚膽顫,卻又莫名情緒高漲,忍不住繼續大聲訓道:「拿掉蛋蛋可以換到生命健康,有什麼好猶豫的?就算沒有蛋蛋,黑仔還是雄糾糾、氣昂昂,也會比以前更乖巧聽話,不用擔心牠到處風流。沒有蛋蛋不會可憐,沒有主人真正的疼愛關心照顧才很可憐!」

一口氣滔滔訓斥完,她忽覺高漲情緒瞬間如氣球泄氣般消掉,看著眼前一臉怔愕瞅著她的李伯伯,她深覺自己太失禮,不禁想低下頭為一時衝動失言而道歉。

當她才要低下頭致歉,卻聽對方開口,有些吞吐地問道:「那個……只要動手術,黑仔就能治癒?」

她抬眼,訝異對方忽然轉化態度,竟有意讓黑仔接受手術治療?!

「以牠的狀況,只要立即做結紮手術拿掉睾丸,治癒機率很高。不過手術后還是需進一步檢查癌細胞是否有轉移現象,後續再做追蹤。」夏千昶開口,理性地再度陳述。

他很意外,何家佳的一番怒聲訓斥竟得到意想不到的結果,讓原本冥頑不靈的飼主改變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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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咚小笨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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