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騎個師兄飛飛玩
午飯後石心道長姍姍來遲,來了先在廚房跟灼灼打招呼:「我老人家今日來晚了。」
「不晚,正好省了你的飯,這可不是因為我懶,而是為我們萬安閣省口糧啊。」灼灼認真擦拭著陶瓷碗,上面只有簡陋的繩紋,卻也被她擦的發亮。
「那我晚上不走也是一樣的,你得給我做土豆絲兒。」石心道長從口袋裡拿出兩本《遊俠月傳》相當豪氣地甩在案台。
「呀!」她欣喜若狂地奪過雜誌,腰裡一塞,打個響指,歡喜跑了出去,「好說好說。師父,石心道長來啦。」她像只蝴蝶張著翅膀往外面飛了出去,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石心道長喝了一杯灼灼剛倒上的小酒,心滿意足地走著。他想,這丫頭怎麼就不肯動動腦子呢?一見到雜誌上的封面少年就昏了頭,也不仔細想想那上頭的是哪個人。
窗子吱呀打開,陽光直唰唰投在紙張上。時光好像靜止,灼灼不敢再動,一滴鼻血吧嗒掉了下去。她目瞪口呆,看著封面上最新遊俠畫像受到不小驚嚇。那上面還是英俊熟悉的臉龐,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遊俠先生竟然沒有穿上衣!灼灼呆在那裡,遊俠先生啊遊俠先生,你竟然暴露著自己健碩的肌肉,這成何體統?不知不覺間鼻血流了出來,她覺得嘴唇濕潤異常,一抹,竟然都是血。
「師父…嗚嗚嗚,我走火入魔了……」她跌跌撞撞以為自己命不久矣,就像當年她初潮的驚慌。
然而那老人家正和石心道長殺棋才不管她,只是擺擺手,讓一旁練習書法的其華過去看看。他練字不過是為了練習形體,一筆一劃寫得實在叫人不敢恭維,關鍵那個架勢他必須得做到完美。認真的男子最迷人,他堅信不疑。師父叫他去,他便搖著頭放下手中的筆,整理好寬大的袖口,風度翩翩地遊盪而去。
「你這徒兒太不沾地氣。」石心道長撇了他一眼,悄聲說道。
師父摸摸鬍子,嘿嘿一笑:「可不是嗎,自從學會了輕功,只會飄著走。」
其華一甩頭將額前的長發甩到後面,雙手環在胸前,悠哉悠哉往灼灼屋裡飄去。還好夜山上只有萬安閣一處,閣里只有他她他三人,若是放他下山去,還不得嚇死一大堆的人。青天白日里活活撞見鬼,肯定得大病一場。
「聽說你走火入魔了?我是前來恭喜的。」他身影一閃,坐在灼灼的桌前。
「師兄,我命不久矣,你要對我好點兒。」她一抬頭,糊了滿臉的鮮血嚇了其華一跳。
「你這撞哪兒了?」他從袖子里抽出條手帕,小心翼翼地給她擦著。「你幹什麼了?」說話間又是安慰又是責備。
她雙眼含著熱淚,委屈得像個小白兔,「我看石心道長送來的《遊俠月傳》,看著看著就流血了,好恐怖啊,我走火入魔了嗎?」
其華看了一眼雜誌封面,立刻把手帕拍在她臉上,毫不留情:「我說你這丫頭怎麼如此放肆,原來不學好,凈跟著壞的學。這封面是你女孩子家家看的嗎?」
「看看怎麼了?」
「我說你怎麼直流鼻血,原來這麼沒志氣,幸虧是師父叫我來看你,還不叫人家笑掉大牙。」說著他用食指點了點灼灼的腦門兒,「你真叫我發愁啊,女大不中留說的一點也沒錯。」
其華的指頭正好點在上午石子兒砸中的地方,疼得她齜牙咧嘴,眼淚汪汪地。
「放心吧,什麼事也沒有,快去洗洗,把我手帕洗乾淨了還給我。」其華搖著頭無可奈何地站起身,雙手環胸:「難怪師父不讓我們下山,還是他老人家智慧。」
夜山頂又恢復了清涼,夏夜草叢間鳴叫的蟲兒不知疲倦地叫個不停,月亮掛出已經老半天了,夜幕才漸漸四合。山間的清涼一早一晚,如約而至。白天飛來飛去的小鳥此時也在家團聚,整個夜晚變成了蟈蟈的舞台,鳴叫聲響徹在房前屋后,不如幾隻一簇的螢火蟲來去輕巧。
早晨涼爽卻有練習,中午炎炎哪也不願去只得「正好眠」,深藍色的夜才是灼灼歡快的時刻。她是說到做到的人,所以晚飯根本就沒有做土豆絲,關於這道菜也說來話長。大家都願意吃土豆並不是她的水平有多麼高超,而是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正常料理。
番茄不好好切,偏偏要弄成醬,抹在饅頭上這酸爽實在叫師父忍無可忍;茄子切成薄片不好好炒著吃,倒要包了餃子餡,用線繩縫好,再油炸之,師兄不留意吞一個線頭,從此再不敢嘗試。諸如此類黑暗料理還有很多,讓人吃了心驚肉跳,如臨大敵。
她已將其華的手帕撕成了條狀,塞在鼻孔里。飯間師父問其緣由,支支吾吾,難以啟齒。其華仰天做望星空狀,嚼著她做的糖醋荷包蛋,欲哭無淚。
「果然在這裡。」
月牙玲瓏,皎潔的月瓣翩然落下。灼灼又爬上了房頂,獨自惆悵。說這話的人除了其華似乎沒有其他的主人公,他踩著木梯半個身子倚在瓦片上,自顧自點頭道:「我先清洗個牙齒,待會兒找你玩。」
「誰跟你玩,哼。」灼灼翻了個白眼,嘟著嘴。
沒過多久師兄其華又尋了上來,似乎他走到哪裡都會有清風圍繞,眼下站在屋頂上也風度翩翩,寬敞的純白色衣服獵獵作響。「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不知怎麼,她竟然想到這樣一句《遊俠月傳》里引用過的話來,這個瘋子還妄想跟我湊成一句古詩嗎?不不不……
「離開地球表面你還學會了憂傷不成?」他戲謔道。
「師兄,我們究竟是誰,要做些什麼?拿什麼來打發沒有月光的夜晚?」灼灼苦悶地問他。
相當正常的灼灼令人深感不安,雖然那台詞是遊俠失意時望著滾滾東流去的長河的自問。其華不知緣由,只當是白天里就已經得罪了灼灼,不給好臉色也不給炒土豆絲,沒有一點夜山女俠平日的豪邁。
「那什麼,你不是要飛嗎?」他靦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理不直氣不壯地小聲道:「那還不簡單。」
灼灼忙撲在他身上,換了個人似的,機靈得像打了狗血。她雙手攀著其華脖子,笑得無比燦爛,他只覺眼前一亮,嫣紅的桃花盛開在眼裡。真是怕了她了。
月光所及,世界融化成一塊海洋色的琥珀,純粹而美麗,琥珀里輕盈又自由。其華帶著她如魚兒飛翔在水的綢緞里,偶有飄落的小葉劃過臉頰,臉頰上卻依舊保持著新鮮的微笑。在空中,灼灼終於找到了久違的歸屬感,她能用皮膚感知飛翔的速度,月瓣的溫暖,還有高高在上的自豪。夏夜山頂涼如潮水,侵襲進布絲,寒意並未有半分。
其華扭過臉,姿勢無奈地對著她耳朵說:「你看,上面也沒有什麼特別,不過夜晚還算有些看頭,瞧,山下的萬家燈火,多麼輝煌,每一扇窗子每一盞燈都是一個家。」
「不知有沒有我們的親人。」
「說什麼呢,我們的家不就在這山上嗎?」
灼灼忽閃忽閃有些泛紅的眼睛,看著原處團團燈火,突然很後悔。她後悔晚飯的時候沒有給師兄做土豆絲,沒有對他更好。
她老實地隨著他落在樹上,落在屋頂,豆大的眼淚順著眼角滑了下去,碎在地上應該很好看。少女灼灼突然就明白了遊俠們為何不快樂。
離開了家,他們誰都不是,離開了親人,他們即便有欣喜也無處言說。看著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屬於他們,有燈為他亮著,他也看不見是哪一盞。
空中的師兄還真有些帥氣。
直到夢裡,灼灼還同師兄呆在一起,他如魚一樣遊盪,妖邪,凄麗,著迷,她感動得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