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灼灼的劍與師父的墳
兩扇門緊閉,已經封鎖住了太多秘密。人站在門外,一無所知。灼灼不能坐以待斃只能從圍牆上翻進去。那些已經開始腐爛甚至有些乾涸仙人掌身上踩過去,終於看清了圍牆裡面的情景,宛如地獄一般帶著毀滅的力量一瞬間出現在灼灼的眼前。
沒有任何聲音,除了心跳的節奏,她只知道那個節奏已經令她失去了理智。浮現在眼前的都是什麼呢?屍體、鮮血,已經僵硬掉的屍體,已經干在地上的鮮血,這些人都是誰?她連忙跳到地上,將屍體的面巾拽掉,陌生,都是陌生的臉。她不認識這些人,不知他們的來歷,但是她只知道他們的身份,如陸萇幼所說,他們一定是殺手。
第一次看到滿地的屍體,灼灼忍不住想要嘔吐,已經乾枯的血液散發的腥味已經不濃郁了,但見過橫屍遍野的場景,灼灼很難鎮靜。死的都是殺手,她壓抑著那股反胃的勁兒一一察看死者的面容,陌生,都是陌生的臉。那麼,師父和其華都還好著的吧?
一股懊惱油然而生,她在夜山出事的時候在哪裡呢?是在陸府香軟的床上睡著還是在吃吃喝喝?為什麼自己就是沒有同師父師兄一起對抗敵人呢?一連串的糾結浮在腦袋裡,她沒有注意,雙手在翻動屍體的時候已經沾滿了血跡。是誰的血髒了自己的手?這些已經死去的人,能否起來說話,告訴她師父和師兄的下落,告訴她他們二人依舊弔兒郎當,沒心沒肺?
沒有人回答,周遭只有傷痛一般**著的風聲。如河面一樣波光粼粼的楊樹葉子,在茂密的葉子間,再也看不見其華裝叉的樣子。居然自己下了一次山就再也找不到家了,她的眼淚涌了出來,沿著臉頰如同河水一樣晶瑩的淚珠顆顆碩大。她站在這片荒蕪之中,淚流滿面,陌生的屍體七零八亂地橫在院子里,污染了她生存的地方。
「師父…師兄…你們究竟在哪裡?灼灼知道錯了,請你們帶我一起走吧,我們去別的安靜的地方隱居,或者再換一座山,但是,求求你們了,不要拋棄我……」不可一世的灼灼哭得撕心裂肺,誰能想到這個任性刁蠻的小師妹居然也會心碎成這個樣子?
難過如同潮水,很快就將她湮沒在其中。如果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現實,那麼她希望這個現實快些被打破,二十年來從未離開過的師兄和師父,居然就在一朝一夕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簡直不敢相信,平日里安靜又溫馨的夜山,竟像是一個無比凄慘的夢魘,將她如同蠶蛹一般包裹起來。
過了很久,她才能動彈四肢。陽光漸漸淡下去,慢慢的把她的身影變成一個單薄的剪紙。在後面一直尾隨著的人們看到這裡的情景也吃了一驚,其中一個做了手勢意思是立刻稟告陸少爺。於是便有一個男子掉頭按原路返回。
灼灼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要去哪裡好了,她不知道師父和師兄會去哪兒,石心道長他的道觀自己也不知道在哪裡,無論如何她都要找到其華和師父。以為這樣就能拋棄掉少女灼灼嗎?那就大錯特錯了,首先她相信那二人一定還好好活著,其次,她覺得自己必須找到那兩個人。至於從哪裡開始著手她還真一時沒有頭緒。
已經習慣了屍體與血跡,有更大的心裡的傷痛代替了這種刺激,她沒有辦法不埋怨師父和師兄,居然就這樣匆匆離開,一點線索都不給她留下。
這裡必然進行了一場殊死搏鬥,她大致看了一下,大概有二三十個殺手,也就是說,二對三十,由此可見,這場戰鬥多麼激烈。在勢單力薄的情況下,師父和師兄究竟是如何逃離的呢?她一間一間地尋找他們遺留下來的痕迹。
但因為重新來到已經毀掉了的房屋,以前的情感統統都給浮現出來,多麼悲慘的對比,她手捂胸口,似乎這樣才能緩解一下內心的疼痛。這房間是師父的,他鐘愛的棋子已經零落一地,紙張碎屑都隨意地躺著,一副人去樓空的模樣,灼灼覺得自己是箇舊人,到了這箇舊的環境竟覺得變得是自己。經歷過明顯打鬥的房間里一片狼藉,殺手的目標或許就是師父,灼灼細緻地環顧四周,除了一攤血跡覺得可疑,別的沒有其他。這血的顏色十分奇怪,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想必這人已經中毒了。
灼灼在心裡安慰自己,不要擔心,這種痛苦的事怎麼會出現在自己周圍人的身上?放心好了,老天雖然對我殘忍,連個爹媽都沒有,但是還好送給了我一個師父當爹,一個師兄當媽,說明還是很幸運的,所以這兩個人一定沒事。
她又來到了其華的房間,他居然有這麼多本《遊俠月傳》,吆,原來是為了新一期的雜誌的簽名兒,哎,他也不容易呢,為了少女們心中的理想人物畫就連簽名也是遊俠先生,如果在平日她可能就會將其華嘲笑一番,但是她現在看著這場景真想大哭一場。其華的房間比師父的乾淨一些,想必打鬥是在師父那裡進行的。為什麼將目標設為師父呢?他的功夫深不可測,也難怪院子里出現這麼多人的屍體了。
由此,她可以斷定師父和師兄都還好好的,他們一定是逃到了某個地方,然後看著狼狽的她。
自己的房間與廚房都很乾凈,沒有什麼痕迹,她更加疑惑,為什麼同樣是夜山派,為什麼殺手只放過了她,故意將她與陸萇幼引開。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她顯露出無助的表情,然而她站在廚房的時候,突然一股熟悉的感覺出現了,那日正是在這裡聽到異樣的聲音吧?當時那個聲音在不停地說什麼呢?灼灼捂住腦袋,仔細回想當時的情景。
她正在為師父準備晚飯,在意識模糊之間突然聽到一種聲音,那聲音究竟在對她說些什麼呢?她一時間根本想不起來。那麼究竟是為什麼變得意志模糊?她看了看周身,尋找蛛絲馬跡,突然將雙目盯在了自己的煙雲蝴蝶裙上面,她抬起來袖子聞了聞上面的氣味,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香味應該是跟那輛馬車有關。
難道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她乘坐了那輛馬車,車子里放有迷人心魄的熏香,於是她**縱著做了什麼事情。她捂住自己的腦袋仔細回想當日發生過的一切事情,那聲音是什麼樣的來著?那聲音對自己說了些什麼呢!
顯然她絞盡腦汁也沒有辦法回憶起來,她只能將精力放在廚房裡其他的物件上面,找尋了很久終於看到了蘇小成送的人蔘盒子。
一瞬間腦袋裡如果如同有電光火花閃過,是了!就是這個人參!直到此時她的記憶才恢復過來,當天晚上那個聲音冷冷地指揮著她:「把人蔘放在菜里做了給你的師父吃吧。」於是懵懵懂懂的自己竟然真的聽從了那個指示,直到現在她才想起來,她用人蔘炒了土豆,在飯菜上桌以後她還親自給師父夾了一筷子。那麼人蔘里究竟有什麼秘密?灼灼心裡已經完全冷掉了,她知道那些殺手絕對不會輕易的放過師父,倘若師父真的出了什麼差錯,那麼這其中的一大部分的責任都要歸屬於自己。
眼中已經乾涸,可是淚水還是再一次的涌了過來如同潮水一般。灼灼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一個結果,難怪師父和師兄都已經消失不見,一定是將她視作殺手的同謀。所以就這樣不由分說地將她給拋棄了嗎?
就算流再多的眼淚也無法挽回當時犯下的錯誤,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拜託師父和師兄一定都要平安,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彌補。
失掉了魂魄,眼睛哭得發痛,灼灼孤身一人徘徊在院子里,黑暗即將降臨,屬於她的地獄即將開啟。灼灼在此時此刻只想尋找一個熟悉溫暖的胸膛,使勁地抱著,就像別人家的孩子眷戀母親一樣,死死地守住她,渴望與她永不分離。然而自己竟然是一個連母親都沒有的人呢!
在無意識的行走之中,已經走到了後院的桃林,已經錯過季節的桃子腐爛在枝頭懨懨一息。她覺得自己如同行屍走肉,所有的知覺伴隨著理智都消失不見。在昏暗的光線之中她突然發現一團黑色出現如同從地下生長出來一般。她從未在桃林里見過這麼一個東西,心下有不好的預感,一步一步的靠近那個團黑色。
終於她又放聲大哭起來了,因為這場景不得不令人痛哭流涕。憑藉著灰暗的,剛生出來的月色,她終於認清顯示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一座墳塋。她用殘缺的意志,讀了好幾遍終於讀懂了上面所寫的文字,用一塊木牌立著的碑上,是師兄極為不好看但能讀出認真來的一行字,「夜山派掌門,葉子安之墓。罪徒夜山其華。」
在已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灼灼看懂了上面的字跡,她的腿一軟跪在地上。
「師父…師父,我錯了,師父!求求你回來吧!」灼灼仍是不肯相信,這些泥土下面埋葬的就是平日慈祥的老人,他明明一直存在自己的身邊啊,怎麼可能會鑽到這個泥土下面呢!灼灼一遍遍想像他躺在泥土裡的姿勢,銀色的鬍鬚和安詳的容顏,但是無論她怎麼想像,都看不清他的臉,焦急的灼灼只能徒手挖掘泥土,她是不相信師父會死的。
從來沒有人告訴她,自己身邊的人會離開自己,從來沒有人跟她說她愛的人有一天會死。
誰能告訴我,他死了以後自己還怎麼活下去?只剩下悔恨和痛苦的人生她恨不能親手了結。
就這樣,她幾近瘋狂的挖掘著,指縫裡充滿了泥土,雙手腫脹得生疼。突然失去感覺的手指忽然感覺到一股溫熱,原來,是自己的手正在汩汩的流著血。在泥土的淺層,她找到了自己的劍,是師父送給她的「孤影劍」。如同觸碰了詛咒,她躲閃著不敢接觸那把劍,因為,最好的年華都在這劍裡面了,接下來,她將枯萎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