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2 那些過往的愛呀
如果不是譚霄羽親口承認，我是怎麼都不會相信，眼前被她抱在懷裡的女嬰，是千佳怡跟赫霖的孩子。
我想，事情的狗血程度，已經遠遠超出我的想象範圍了。
我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一字一句的說道：「譚霄羽，你把這件事，從頭到尾的，給我解釋清楚！」
譚霄羽也就是被我的嚴肅態度給震懾到了，她撅著嘴低下了頭，撫摸了那孩子兩下，說：「你知道，千佳怡其實是有兩個哥哥的對吧！」
我點點頭，「是，的確是兩個哥哥，一個千知淇，另一個是誰我不清楚，但這件事跟她哥哥又有什麼關係？」我有些按耐不住情緒，「譚霄羽，你把人家孩子帶回來，江青和知道嗎？他能同意嗎！他不得被你氣死！」
譚霄羽將孩子放到了一邊，拍著我的肩膀說：「哎呀！你先別激動，先聽說我說完！」
我忍著不說話，「行，你說！」
譚霄羽接續道：「這件事呢，比較複雜，我得從千凌集團的家族史給你說起！」
我死死的瞪著她：「趕緊說！」
譚霄羽聳聳肩。說道：「以前啊，在千佳怡和千知淇這兩兄妹沒出事的時候，千凌集團的大大小小事情，都是千佳怡在做主。而千知淇呢，一直是給他妹妹打下手，做地下工作，就是那種不太能見光的事！這兄妹倆，一直把千凌打理得很好，他們的父親呢，也一直很欣賞這兄妹倆的做事方式！但是……」譚霄羽忽然在這時打了一個手勢，鄭重道：「但是這千家啊，其實還有一個大兒子的，也就是千知淇和千佳怡的大哥！在千家，因為千佳怡和千知淇一直太出風頭，所以這個大哥，就一直不受重視，手裡也沒什麼像樣的家業。」
我忍不住的插了一句，「那個老大我聽說過，據說是性格太內向，所以千家的老爺子一直不重視他，所以也沒有讓他接替家業的想法。」
譚霄羽猛力的點頭，「對！你說的沒錯！這個老大啊，就是因為太窩囊，所以一直不受老爺子的重視！但是呢，這個老大的身後，有一個特別厲害的媳婦，這個媳婦呢，在家裡是什麼都說了算，一直控制著老大！可是千家老爺子一直不喜歡老大，自然而然的，也就不喜歡老大的媳婦！所以，這個老大，和老大的媳婦，在千家，一直沒什麼地位，更沒什麼錢！」
我聽了一大圈，可算聽懂了這千家的家族史，我瞪著她說：「所以這和孩子有什麼關係！你趕緊說重點！為什麼要把孩子抱回來！」
譚霄羽安撫的沖著我賤賤的微笑，繼續道：「我這不是在給你做鋪墊呢么！就是因為老大和老大媳婦在家裡不受重視，所以長年累月的，這一家子人，就慢慢有了隔閡。千佳怡和千知淇是一夥的，老大自己被排擠！然後！」譚霄羽再次給了我一個即將爆破機密的認真表情，挑挑眉說：「然後！千佳怡和千知淇不是已經被就地正法了么，千凌集團又因為洗錢的事被調查控制。所以，現在千家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老大來處理！」
我問道：「那千老爺子呢？他不是還健在么！」
譚霄羽搖搖頭，「被氣進醫院了，千佳怡的事情一出，他就倒下了，現在的千家，都是老大說了算！一手遮天！」
「所以呢？孩子怎麼來的？」
譚霄羽這才擺出一個要揭曉答案的表情，說：「千佳怡入獄，孩子正常是應該由赫霖撫養的，但是。赫霖在準備出國之前，孩子被千家人給扣下了。當時出來阻攔的人，是老大的媳婦，那媳婦直接就和赫霖放話，說赫霖是千家的倒插門，這孩子，他沒資格帶走，還說他離開千家以後，就是個窮光蛋，根本養不起孩子。所以，赫霖當天硬生生被趕出千家了，孩子沒拿到，錢也沒拿到。」
我驚詫道：「他們有什麼資格這樣做？怎麼能不讓赫霖把孩子帶走？」
譚霄羽說到：「其實赫霖也沒辦法，他從千家出來。也的確就是窮光蛋了，因為資產全被老大和老大媳婦給控制了，他基本就是被趕出來的！老大媳婦說了，那孩子，必須留在千家！赫霖大概是覺得，孩子跟了自己也不會過好日子吧，所以就離開了。」
「然後呢？這孩子又是怎麼輾轉到你手上的？」
譚霄羽失落的回頭看了看抱著奶瓶的小娃娃，說：「這孩子，是我從孤兒院抱回來的。」
「啊？」我以為我聽錯了，「你什麼意思？孤兒院？」
譚霄羽重新抱起孩子，在懷裡哄了一會兒，「是老大媳婦把孩子送去孤兒院的，當時千老爺子是讓老大把孩子還給赫霖，但是老大隻聽媳婦的話，媳婦也是為了報復千家人這些年對他們小兩口的無視，所以才故意這麼做的，就是為了和病床上的千老爺子對著干，然後給整個千凌集團的人一個下馬威。其實，就是殺雞給猴看。」
我終於聽明白，原來，這個孩子成了千家人內部恩怨的犧牲品。
我問道：「那赫霖他知道孩子被送到孤兒院的事嗎？」
譚霄羽搖頭，「他不知道，我在得知這件事的時候，我偷偷去孤兒院把孩子領養回來了，我有聯絡過赫霖的，但是赫霖已經徹底消失了，根本聯繫不上。」
我再次問道：「那江青和呢？你老公知道這件事嗎？」
她點點頭，「他知道，是他陪著我去孤兒院的，他沒有不同意我的做法，他也說，孩子是無辜的。」
的確，孩子是無辜的，可是，我當真覺得這樣太不公平，為什麼直到這場戰爭結束，都不能讓譚霄羽安寧。
我狠狠的戳了一下她的腦門，責怪的說：「我說你是不是傻！別人家的事，別人家的孩子，你插手做什麼！你跟赫霖都沒有關係了！」
譚霄羽思忖了一小會兒，說：「我也納悶，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我總覺得，我應該這麼做！」
我沒說話，就安靜的看著她犯傻的樣子，真的是無可救藥了！
譚霄羽朝我做了一個鬼臉，說：「哎呀！你別生氣了，等我聯絡上赫霖以後，我就把孩子還給他！還有，我會救這個孩子，真的不是因為我對赫霖還有感情，只是我覺得孩子是無辜的，萬一孩子落到了壞人的手裡，那多恐怖啊！」
是啊，不管怎麼說，譚霄羽這麼做的動機都是善良的。不管她是否還對赫霖有感情，她這麼做，都是正確的。
我覺得我已經沒必要評價她此舉的對錯，我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她。
我伸開手，說：「我來抱孩子吧！你的手法太生硬了，會把孩子弄哭的。」
譚霄羽樂呵呵將孩子送到了我懷中，欣慰道：「我就知道，你會理解我！」說著，她仰靠在沙發上，「我這輩子啊！有你和江青和，真的算是我最大的幸運了！」
我笑了笑，指了指她的肚子說。「你還有第三份幸運，很快就能出生了。」
她低下頭，摸了摸還沒見突起的肚子，自言自語地說：「嗯……等他出生以後，我的生活，應該會有很大的變化吧！希望，是越來越幸福。」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肚子，「寶貝啊！等你出生，乾媽就把一切最好的東西，都給你！給你這世界上最溫暖的愛，給你這世界上，最長久的陪伴。」
譚霄羽壞笑道：「還有你所有的錢！哈哈哈……」
我從譚霄羽家離開的時候，我試著，聯絡了赫霖，可惜，真如譚霄羽說的那樣，不管用什麼方法，就是聯繫不到。
我想著何璐是律師，她在調查個人信息這方面，應該有特權，所以，可以讓她幫我查查赫霖現在的消息，就算是開房信息也好，只要能查到他的所在地，就一定能聯繫上他。
我把這件事交給何璐以後，何璐說她現在正在澳大利亞旅遊，不過她會委託她的朋友幫我查詢，而且。很快就能出結果。
這件事交代完以後，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何璐的電話弄醒，我估摸是赫霖有消息了，可是一接聽電話，何璐的語氣卻很不好。
我預感到了一絲絲的不詳，問道：「是赫霖有消息了嗎？他現在人在哪裡？」
何璐在那頭深喘了一口氣，說：「芯瑤，你相信天道輪迴這四個字嗎？現在我真是信了！」
我心裡沒底的問道：「怎麼了？」
她說道：「你不是讓我幫你查赫霖的消息么！我昨天，讓我朋友幫著查了，然後，我朋友查到了他最近的刷卡記錄，是在澳大利亞。說來也是巧，我這才剛來澳大利亞旅遊。結果就得知赫霖也來這了。」
「然後呢？」
「我朋友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說能不能把他現在的聯繫方式也一起查出來，然後我那個朋友說，那可能需要拜託警局的朋友了，我說行，只要能拿到聯繫方式就行。結果……」
「結果怎麼了？」
何璐失望的說道：「就在剛才，澳大利亞當地這邊就出事故了，說是一艘輪船撞毀了，好像死了五六個人，其中有一個中國人，我打開手機刷新當地新聞消息的時候，看到了死亡名單，上面有赫霖的名字……」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兩條腿。當即就發了軟，我不知道這是老天捉弄還是老天在報復。
好像忽然之間，那些曾經讓我們痛恨過的人，全都消失了，他們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從我們的世界里退散而去，連一聲招呼都不打。
我說不上這一刻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應該感到慶幸，還是難過。
電話那頭，何璐提醒我說：「芯瑤，我估計過幾天，大使館會通知赫霖的家人，但是據我所知，他好像沒什麼家人。最近的親屬，應該就是千家那頭的人吧！你說，他們會把他的屍體接回去嗎？」
對於這個問題，我也不清楚。
何璐繼續說道：「如果能幫著接回去，就幫著弄回去吧！總要落葉歸根才是，不要到死，都找不到自己的家。」
我點點頭，說：「謝謝你了何璐，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處理的。」
「嗯好！那等我從澳大利亞回去了以後，我給你和阮修辰帶禮物！」
「嗯，你注意安全。」
掛了電話，我坐在床邊發獃了好久好久，我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譚霄羽。
可是，不告訴又能怎樣，她早晚都會知道的。
那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裡，我都在思考著這件事，不知道，到底要不要開口，又或者，怎麼開口。
而忽然間，譚霄羽主動給我打來了電話，我接起的時候，她上來就抱怨道：「芯瑤，你知道嗎？千家那個長子的媳婦，簡直是太過分了！也不知道她拜託了什麼人，直接把赫霖的女兒。從千家的戶口上除名了，現在，這孩子是真的無家可歸了！你說他們怎麼能做出這麼過分的事情啊！」
聽到譚霄羽在抱不平，我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我留白了好久好久，直到那頭的譚霄羽察覺出我的不對，「芯瑤？你現在聽嗎？喂？」
我急忙應聲，「嗯，在聽！」
她繼續道：「你說赫霖他到底死哪去了？他還要不要他的女兒了！他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呢！」
聽她說出「死」這個字，我渾身跟著不自在了一下，那種感覺很強烈，滿滿的不安感。
莫名的，我的鼻頭有些酸楚，我故意清了清嗓子。語調正常說：「霄羽，如果赫霖就是不要這個孩子了，你打算把她怎麼辦？還給孤兒院嗎？」
譚霄羽遲疑了一小會兒，說：「幹嘛問出這種話？我肯定不會把孩子送回孤兒院啊！你看那些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哪一個擁有幸福的童年了！雖然我痛恨赫霖，但是，孩子是無辜的，我不會那麼做的！」
聽到她這樣說，我忽然就做好了決定，開口說道：「霄羽，接下來，我要和你說一件事，或許這件事讓你沒辦法接受，又或許……在我說到這裡的時候，你已經猜到我要說什麼，但是我希望，你能做好準備，並且，堅強一些。」
忽然間，電話那頭的譚霄羽就安靜了下來，我想，她已經猜測到我要表述什麼了，畢竟我們做了這麼多年的朋友，彼此的一舉一動，一個語氣，都能察覺的明明白白。
我說道：「赫霖在澳大利亞遭遇事故了，他死了。」
「……」
大概，這是我人生中，經歷的最長的一段留白，最長最長的，一段留白。
這通電話，我們打了整整半個小時，而在我說完赫霖逝世的消息之後，譚霄羽整整哭泣了二十五分鐘。
我就在電話這邊聽著她撕心裂肺的呼喊，聽著她沒有言語的控訴。
我忽然明白，原來我們常說的不愛一個人了，其實都是在欺騙自己，又或是在安慰新歡。
在我們的內心深處，凡是愛過的，經歷過的，都慢慢融化成了我們身體的一部分，我們忘卻了。我們以為那些愛消失了，其實不然，那些愛和過往，不過融在了血液里，你看不見，但是你卻感受的到。
就像譚霄羽當初信誓旦旦的說過的話，她說她不愛赫霖了，早都不愛了。可是，愛或不愛都不重要了，因為有些人，已經成了人生中的一部分，成了過往路途上的，一塊墓志銘。
就像顧致凡死去的那天，就像我親眼看見他屍體的那一刻。
那一刻，我沒有如我想象的那般，感到痛快或是過癮，而是覺得，我的青春死掉了，那個欺騙了我整整四年青春的男人，死掉了。
我能回想起我和他經歷過的所有美好，也能回想起，他傷害我的所有不堪。
只是，在生命完結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變的不重要了，而我也是在那一瞬間明白，珍惜身邊擁有的，才是我最應該做的。
只是這些細微的心裡感觸，我從沒有讓它表達出來，雖然它確確實實的存在於我的心底，但我永遠，不會承認。
今天，譚霄羽毫無掩飾的，將她對赫霖的悲憫發泄了出來，而我真的發自內心的覺得，她比我勇敢多了，她敢愛敢恨，敢哭敢笑，也敢於面對那些傷害。
莫名的，我也跟著流出了淚水，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大概是為了赫霖，也大概是，為了緬懷顧致凡。
但我知道，這一切，都過去了，那些愛和恨，也都跟著這些淚水，蒸發掉了。
眼淚從眼眶離開的那一刻，視線終究會變得清晰，而我們看到的生活，就是最好的。
在我掛掉譚霄羽的電話之後，我坐在窗口發獃了很久很久，不知什麼時候，阮修辰悄悄的走到了我身邊，我察覺到他的時候，慢慢的挪過身，抱住了他。
他的懷抱很溫暖，帶著淡淡的薄荷清香。
我深吸了一口氣，將額頭埋在了他的肚子里，諾諾的說：「我愛你……」
他拍了拍我的後背，輕輕的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我也愛你。」
我想，這就足夠了。
這一天臨近傍晚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廚房裡忙著做晚飯，而譚霄羽再次給我打來了電話，她告訴我說，她已經把赫霖女兒的領養手續辦好了，她決定，把這個孩子。當成自己的女兒養。
我沒有反駁她的決定，因為我知道，她雖然衝動，但在大事上，她從來不含糊。
後來我們閑扯了一些別的，譚霄羽說她正準備出家門，我問她去做什麼，她說她買了半夜飛澳大利亞的機票，她要去澳大利亞。
我有點心急，她又告訴我說，江青和也去了，她和江青和商量好了，要去把赫霖的屍體拉回來，她告訴我說。她要讓赫霖永遠虧欠她的，就算是做了鬼，也要虧欠她的。
聽了她這句話，我忍不住的笑了，是啊，從大學那會兒開始，他們之間的愛情就像是一個賭，兩個人互相恩愛，又互相傷害。
不過這次，應該是譚霄羽贏了，至少這輩子，她算是贏了。
掛斷電話以後，烤箱里的曲奇餅剛剛好，我伸手去拉烤箱的時候，心情莫名的就有些失落，以前這會兒，不論我做了什麼好吃的，只要烤箱的鈴聲一響，阮北北都會第一個衝到我身邊。
但眼下，什麼都沒有。
我將曲奇餅一個一個的擺放好，而這時，阮修辰回了家，他進家門的時候，臉上的狀態很不錯，我沖他招了招手，說：「快來吃東西！剛烤好的餅乾！」
阮修辰一邊脫外套，一邊走到了我身後，他抱著我的腰身，說：「辛苦了老婆。」
我蹭了蹭身子，笑著說：「不要隨便叫老婆，我還沒答應和你領證呢！」
阮修辰忽然停頓了一下，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我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回過身，頂著他的腦門說：「怎麼了？剛才進屋還好好的呢！」
阮修辰默默的望了我一小會兒，問道：「其實我之前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為了阮北北，把集團讓給了姚北，你還會嫁給我嗎？你會不會介意……」
我伸手就按住了他的嘴唇，「我不會介意！不管你曾經有多輝煌，還是你如今有多困難，我都不會介意，我愛的是你這個人，是我擁抱著的這個阮修辰。」
忽然，他死死的將我攬入懷中，耳畔低吟，「謝謝你，我愛你。」
「我也愛你……」
相擁在一起的那短短几分鐘里，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好像，只有在一起經歷了很多相守與離別之後，才能明白，到底什麼是愛。
阮修辰他豐富了我的人生，而我，大概是讓他明白了什麼是相守和柴米油鹽，我們以不同的方式互補著。在冥冥中，形成了我們之間的默契。
吃過宵夜后的這個夜晚，我們早早就睡下了，阮修辰沒有和我提及公司股權轉讓的事，也沒有說他這幾天到底都忙了什麼。
明天就是他和姚北約定好的實現諾言的時間了，雖然我不清楚事情的進展，但是我知道，阮修辰他一定做好了所有準備。
而之前我懇求蕭程幫我阻止姚北的那件事，也沒了後文，我沒有追問蕭程，因為我心裡清楚，蕭程或許不會幫我，大家都有大家的難處，還是不要相互為難的好。
不管怎麼樣。我都做好了迎接明天的準備。
只要，在我身邊的人，是阮修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