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相擁

我和練衣裳認識，已經有三年半的時間了，但如果不是警局的那次審問，我根本就不知道，練衣裳根本就不是我們警官學校的學生。

三年半的朝夕相處，我原本以為我已經很了解她，可是當除夕夜的案件發生之後，我發現我對她的了解隨著案件的進展，已經越來越少。

經過這些案件，我漸漸的知道，她是從靈蠱村走出來的，她的本名應該叫做歐陽衣裳。她擅長煉製蠱毒，她的母親和我的父親，曾經是舊識。

我也知道，她在離開警校之後，應該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境外，以紅狐這個代號，混跡在暗夜這樣一個殺手組織之中，甚至於從哪些人的口中可以得知，她的身份並不一般，在暗夜之中也是極為重要的角色，否則暗夜也不會如此大動干戈的想要殺死她。

而之前我的眼中，練衣裳是一位推理專家，同時也是一位出色的法醫，她了解國內外絕大多數的經典案例，精通催眠和心理素描，她更是具有記憶宮殿等很多優秀的能力，如果她當了警察，絕對會是一位強大的神探。

此刻兩種對練衣裳的印象，在我的腦海之中不斷衝擊，讓我對於她從熟悉到陌生，到最後居然有了懷疑，感覺她是那麼的不真實。

可此時她就出現在我的面前，她坐在一張椅子上，一身白色的長裙，面帶微笑的看著我，那眼睛眨了眨，這一瞬間我的精神恍惚，感覺我面前的不是一位殺人如麻的兇手，而是一位鄰家的妹妹。

練衣裳出現了，毫無徵兆。就這樣直接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沒有見到她之前，我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相見的準備，而在這一刻，我發現我的內心有些混亂。

「好久不見！」

練衣裳的嘴角微微上揚，揮手指了指她旁邊的一張椅子，示意我坐下。

雖然我的精神有些恍惚，可我還是留意到比我先進來的沈爺，發現此刻他神情呆愣的站在原地，臉色有些蒼白，眼睛也是微微閉合，居然站著睡著了。

這些天來雖然警隊很忙，可我也不會天真的以為沈爺會在這樣的關頭累的睡著，這隻能夠說明一個問題，就是他被催眠了，而且幾乎是進來的一瞬間，就被練衣裳催眠了。

「嘶！」

想到這裡，我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感覺自己的後背一陣冷汗，驚嘆於練衣裳居然有如此強大的催眠能力，面對這樣的對手，我發現如果想要正面對抗，唯有死路一條，僅有的勝利之法就是在對方毫無察覺的情況之下。遠遠的一槍斃命。

這還是我第一次生出如此蒼白之感，似乎我面前的人已經和自己完全不是一個等級，是一種介乎人和神之間的存在，這樣的練衣裳，讓我感覺異常的陌生。

「坐吧！」

練衣裳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的傷感，或者說是失落。再次對我指了指她旁邊的位置。

我木納的坐到練衣裳的旁邊，剛才練衣裳眼神中的情感，我自然也讀到了，可是我卻不敢去親近絲毫，因為我們之間有著一片涇渭分明的雷區。

此時我還有些恍惚，原本還以為需要經過一些事情，才能夠見到她，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麼快。

「沒有話要說嗎？」

練衣裳此刻拿起桌子上的水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笑著看向我。

「原來有很多，現在發現不重要了！」

我輕嘆一聲，原來的確有很多的話，有抱怨，有疑問，甚至還有思念，可是當真正見到的時候，我發現那些話實際上已經問不出口了。

雖然我並不是學醫的。可是在見到練衣裳的時候，我依舊留意到了她的身體有些不對勁。

和之前在倉庫見到練衣裳不同，此時的練衣裳身形明顯消瘦了很多，而且她的後背一直都靠在椅子上，整個人似乎已經沒有多少力氣，這從她的聲音很輕也能夠發現。似乎她已經到了連說話都費勁的地步。

這驗證了我們在書店得到的情況，練衣裳的身體應該是出現了很大的問題，而且這個問題應該還在持續的惡化，這點聶衣裳也曾經說過。

「我也是！」

練衣裳笑著開口，目光卻是落到了我的臉上，輕輕將茶杯放下道：「對不起。原本這件事不想把你捲入進來，可惜我的時間不多了！」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的神色一愣，有些事情猜到是一回事，當真正聽到練衣裳開口承認這件事，我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很想聽她親口說出來。

「這件事現在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練衣裳搖了搖頭，顯然是不想我知道太多，她只不過說了幾句話，卻是一副很累的神情，輕輕撫著額頭，眯著眼睛休息了起來。

這一刻我的內心陷入糾結，練衣裳和我近在咫尺，而且對我一點防備都沒有，如果我這個時候掏出槍來，絕對能夠輕易的殺死她，而那也是對警局的一個交待。

抓住練衣裳，在我進入房間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不可能實現了。意志力強大如沈爺，在完全防備的情況之下，都能夠輕易的中招，更何況是我。

而且就算我抓住了練衣裳，接下來怎麼處理她也是一個難題，以她的身份。她的母親還在的情況之下，是否會有人去警局營救，如果真的是那樣，警局的人能夠招架的住嗎？

這練衣裳，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沒有人敢於去抓活的。因為關著她就像是關著一顆定時炸彈，想來這一點警局的人早就已經了判斷，這才會冒險的派狙擊手到來。

可是我進入房間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房間也並非密封，靠廠子的窗戶也是打開的，但是狙擊手卻是遲遲沒有行動。顯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我是距離練衣裳最近的人，我是完全有把握動手的，可這念頭剛一出現，就瞬間被我掐滅了。

並不是念及我們的感情，而是我作為一個警察的操守，我無法做到，因為一個人極度的危險，就要把一個人殺死的決定，哪怕這個決定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覺得是對的，可這畢竟不符合法律。

警察只所以能夠成為執法者，那是因為法律的存在。他們只要在這框架內，完成自己的職責就已經足夠，任何跳脫出去的行為，實際上本身就是對於法律的冒犯，也就自然不配成為警察。

世間的法律，從來都不完善。有太多的漏洞和未知的隱患，但是這個法律是在不斷補全的，哪怕知道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可只要它在進行，這個法律就是值得維護的。

因為法律衍生出了警察，如果我們警察都不能夠尊重法律，那我們自身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在短暫的心理交鋒之後，我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拿起了桌子上的那隻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既然練衣裳不急，我也就打算靜下心來。慢慢陪著她。

實際上，此刻我的心中同樣很清楚，以練衣裳的高傲，她是不允許自己以虛弱的姿態生活的，這一次她決定見我，應該是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

「還記得那首歌嗎？」

練衣裳的雙眼閉著，在養神，卻好似怕我寂寞，突然開口，並且口中開始輕輕的哼唱起來。

「忘記了什麼時候，習慣了一些問候，你會愛我到什麼時候。聽老情歌最後一首……」

我的眼中有淚花閃爍，也隨著那旋律慢慢的哼唱，這是我和練衣裳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她所唱的歌，因此這首歌，對於我們有著非凡的意義。

練衣裳的歌聲很美。卻是漸漸已經有些跟不上節奏，她的眼睛微微睜開，從那眼神中，我看出了眷戀。

「你怎麼了？」

我心中一驚，急忙走到她的面前，蹲在她的面前，第一次鼓起勇氣，握住了她的手，這是我們第一次的接觸，我不知道她以前手是什麼樣子，但是這一刻我意識到這隻手太冷了。

「抱抱我！」

練衣裳的聲音已經變的微弱，甚至已經有些後繼無力，一直以來她都給我的感覺是那種女強人，就算表白這種事情，都從來不等我去做，還有什麼事情能夠讓她柔弱？

可這一次，我感覺到了她真的很虛弱，我大腦甚至沒有去思考，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裡。

在相擁的那一刻，我的臉色大變，我感覺到自己懷中抱著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冰塊，練衣裳的身上太冷，這種冷，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人所具備的。

「你究竟怎麼了？」

我急忙脫下自己的外套，為她披上，之前我知道她有病，可是對於她的病情並不了解，這一刻我才意識到，她的病情已經嚴重到了這種程度。

「被人抱著，真好！」

練衣裳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頭微微靠近我的懷中，這一個擁抱，她等了太久，而現在終於有了柔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