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一走進去，琴行老闆便眼睛一亮，親自迎了出來！

「這位姑娘，買琴嗎？」

她的目光慢慢的環視著店裡所有的琴，淡淡的說：「老闆，你這琴行，生意如何？」此時的程洛水，看上去很嚴肅倔強，桀驁不馴！完全不同於在沈笑面前乖乖順順的她！沈笑何其有幸，唯獨他，才能欣賞到她少女的嬌憨和可愛！

琴行老闆一聽，有些愕然，但也如實相告：「這個，薄利多銷，僅夠糊口！」

她伸手隨意指向一把琴：「這把三音琴，你賣多少錢？」

琴行老闆笑呵呵道：「我看得出姑娘是個識貨之人，若姑娘要，我以最低價相賣：三十兩銀子。不過以姑娘的身份，這把琴太普通了。」

程洛水微微一笑：「我知道這把琴是你這裡最差的，頂多也就值十兩紋銀而已！」

琴行老闆的臉色變了變，有些尷尬！

「但是，我可以讓這把琴賣出一百兩的高價，你信不信？」

此言一出，不知是店老闆，連店裡夥計也頓時抽了一口冷氣，紛紛扭頭看向她。

「別開玩笑了，姑娘，這怎麼可能？」

「你若不信，我們來打個賭！」

琴行老闆頗感興趣問道：「賭？怎麼賭？」

「我若真能將此琴賣出這等高價，所得分我三成；我若不能，我賠你三成！如何？」

琴行老闆半信半疑，但禁不住誘惑，反正自己也不吃虧，便點頭道：「好！」

她當即伸手試音，音質平平，此琴僅適合初學者使用，好在音準不走掉！

她在琴桌旁邊坐下，微微沉吟，撥動琴弦開始正式彈奏。琴聲連綿，原本再普通不過的音色，在她手中竟綻放出璀璨的風情！諸人頓時聽得一愣！

一曲完畢，又續一曲！琴聲清婉，若長江廣流，綿綿徐澤，又若山谷細溪，潺潺若定……自琴行傳出去，吸引不少人駐足傾聽！

一曲接一曲，連續彈了六曲，方才閉歇！收手輕撫琴身道：「七弦為益友，兩耳是知音。心靜即聲談，其聞無古今！」

「好一個心靜即聲談，其聞無古今！」隨著一聲讚歎，人群之中走出一位華衣錦服的佳公子來：「姑娘的這鶴侯詞彈的真是爐火純青，游春歡快，綠水盎然，幽居高遠，無一不盡得神韻啊！」

她面不改色：「是琴好，非我之功！」

佳公子笑道：「此琴哪好？」

「此琴令我心平靜氣，除我浮躁之氣，當然好！」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頓時齊集在那把原本看似再普通不過的琴上！

佳公子笑意更深：「那麼依姑娘之意，此琴似乎還有靈性？」

「草木皆有心，何況是一把琴！」她臉上的表情很是嚴肅，但嚴肅里卻不乏柔和！

周圍的人頓時一哄而上，搶購此琴，價高者得！最後佳公子以三百兩的高價標得此琴！

眾人紛紛失望嘆氣，不久便散了！琴行老闆笑著將他們送出去，無意間卻看到站在門口一身破衣的沈笑，楞了一下！

佳公子抱著琴走到程洛水旁邊：「姑娘想必不是本地人，在下柳之文，若姑娘不嫌棄，咱們交個朋友如何？」

琴行老闆連忙奉上一百兩紋銀，笑著對她說：「姑娘真是厲害，區區一百兩，還請笑納！」

程洛水見狀，很不好意思的看著柳之文：「不好意思，公子，這個……」

柳之文笑著看著這一幕，輕輕地打斷了她的話，眼裡沒有半點疑惑：「我買的是你的琴音，而不是這把琴！此琴普通，若非像姑娘這般琴技高超之人，斷是彈不出那等玄妙之音來！還請姑娘莫放在心上！」

程洛水見狀，微微一笑，也不在說話，接過銀票，放在袖子里，轉身便走，一抬頭，便看見站在門口的沈笑！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佳公子看到她怔楞的模樣，順著她的目光，這才注意到門口一直站著一個一臉肅穆，眼裡卻閃著攫人目光的人，此人雖衣衫破爛，但，一看便知不是等閑之輩……

程洛水低著頭，慢慢地走到沈笑面前，聲音紋吶：「那個，我只是……」

沈笑一把抓過她的手，一雙柔滑無骨的手指尖上滿是血漬，他不禁皺緊了眉毛，從背簍里拿出一個紫色小瓶子，一打開瓶蓋，便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冷香。沈笑輕柔的把葯均勻的塗抹在她的手指上，一股冰冰涼涼的觸感讓程洛水一下子就忘記了痛，小臉上露出可愛的笑容：「相公，這是什麼葯啊？好舒服啊……」

沈笑看看身上的衣服，又看看程洛水的衣服，思量一會，便扯下她裙子外面上的一塊布，把她的手密密麻麻毫無縫隙的包裹起來……自始自終，他的臉上都掛著寒霜……

程洛水定定的看著面前的這個人，心裡一股暖流慢慢流過，忽然覺得自己很幸福……忽然，她伸出手臂，輕輕的抱住了眼前這個男人，男人一怔，臉唰的一下就紅了，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好像過了很長時間，又好像只是短短的一瞬，程洛水突然向後一揚，迅速的跑開了。而他，卻依然愣在那裡……

佳公子瞭然的笑了笑，抱著琴慢悠悠的消失在人群里！

今天，他們住店！

程洛水把自己泡在溫暖的水裡，享受這安詳的寧靜！每次他們住店，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泡一個熱水澡，然後再舒舒服服的一睡三竿不起！而沈笑也會很縱容她，待她自然清醒以後，再出發上路！

夜已深，往常已深睡的她現在卻坐在燈火通明的屋子裡發獃！她愣愣的看著床上的那件嶄新的黑色長衫，臉上掛滿掙扎神色。

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

過了許久，她終於鼓足勇氣，拿著衣服站在了沈笑的房門口，其實他們住對面，一跨出她的門也是站在了他的門前。

手抬起又落下，落下又抬起，如此往複數次，依然不敢敲門。「哎……」程洛水輕輕的嘆了口氣，正打算放棄之際，門忽然開了，沈笑站在門口，眼睛里的漆黑之色更濃。

「我，那個，其實……」她張了半天嘴，卻始終無法完整準確的表達出自己的意思。

沈笑緊緊盯著她手裡的新衣服，目光如炬！

程洛水深吸一口氣，儘力平復著狂跳的心臟：「我看你只有這麼一件衣服，而且也已經爛的沒法再補了，所以，就給你買了一件。本來想給你做一件，但真的是不會，所以就……」她抬起頭，把衣服展開：「你穿一穿，看合身嗎？我不知道你的尺寸，就只是目測了一下，也不知道準不準！」她眼裡閃著希冀……

沈笑一言不發的看著她，她亦望著他，時間彷彿沉溺在兩人的眼眸里，日月消色，潮水盡退！

程洛水一臉歡雀的喜氣，走在前面的她不時的哼著小調，還不時地轉過身子偷偷的看一眼一臉窘迫的沈笑。一身新衣的沈笑看上去精神了很多，平時凌亂的頭髮今天也乖乖的用束帶高高的束起，一張俊臉稜角分明，如雕刻一般明朗！

今天走的是一條官道，寬闊而筆直，道上來往的人個個面露異色，恍惚慌張……轉眼之間，浩浩蕩蕩的人群從郡城如決堤之水湟湟而出，攜家契口，可見，面前的這座郡城現已基本成為了空城……

沈笑緊緊拉住程洛水的手，怕擁擠的人群把他們擠散。雖大抵知道他們一定是遇到了很緊急的突髮狀況，但有這雙溫暖的手在，程洛水一點也不擔心，反而用閑著的那隻手輕輕的撫平沈笑緊皺的眉頭！相視一笑，手握的更緊了！

瘟疫！如洪水般的瘟疫，使繁盛之極的郡城一下子成為地獄！

郡城太守是一位已是年過半百的白須老翁，如此年紀的他，現在正站在高高的城頭，滿眼憂慮的看著這座生活了一輩子的城池！無可奈何，雖已派人進京稟明情況，但遠水救不了近火。瘟疫傳播速度之快，死人數量每日成倍的增長……現在，湯湯郡城裡，僅僅剩下老弱病殘這些無法逃離的人們，滿目瘡痍，觸目驚心！

白翁太守，神色凝重地緩緩走在大街上，難道蒼天一定要在他即將滿七十的年紀里刻下這沉重的一筆？曾經意氣風發的他，現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子民受苦死去，卻束手無策！他沉重的嘆了一口氣，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老爺，有一男一女在門外求見！說是可以除瘟疫！」當家大管家氣喘吁吁的跑到這位剛剛探視完一戶人家的太守面前。

白翁一聽，蒼天有眼！

太守急急趕回府，卻沒見到人，頓時心裡涼了半截，管家也急的滿頭大汗，隨手抓住一家丁：「人呢？那一男一女呢？能救人的人呢？」

家丁慌聲到：「去城門口看病去了！」說著顫巍巍的拿出一張紙：「那個男的說要這幾味藥材，讓我們準備……」

話還沒說完，太守就一把搶了過來：「快，快，打開庫房，把裡面所有的藥材都取來！還有，張貼告示，讓全城百姓都到城門口去！快點！動作快點！」老翁一邊向家丁交代，一邊和管家急慌慌的朝大門口走去：「你派人去把城裡所有的藥房走一遍，按著這張單子上寫得，有多少葯，就拿多少葯，全部派人運到城門口，對了，把府里所有的婢女都趕到城門口去，協助照顧病人！」

一把年紀的老翁，不慢不徐，思路清楚的交待著一切，交待完畢后便匆匆忙忙的往城門口的方向去。不管這個自稱能除瘟疫的人是何方神聖，就算是江湖庸醫，也得一試！畢竟，現在已到生命的關口，來不得半點猶疑與怠慢！

是死是活，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