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醉仙樓
天色將黑好像要下雨,烏雲滾滾,不時伴著雷鳴,山間的一座茅屋裡躺著一個枯瘦中年男子,雙鬢已經泛白,眼神有些渙散,望著窗外的天,忽而開口。
「你終於來了!」
不久,有人推門而入,一身白色錦緞,俊朗的容顏帶著一絲悲涼,和這殘破不堪的小屋有些格格不入。
枯瘦男子扯著嘴角,艱難一笑,目光從天空轉向角落裡的一個約莫十多歲的小女孩,「是她告訴你的吧!」
來人點了點頭,「十年前已經知會我了!」
「難為你了!這孩子生來也就是這樣的命,只希望她這一生無愛無求,平平安安就好!」末了似是嘲笑一般,「呵呵,也許平安就是個奢望了!這樣的人,活著本就煎熬,長久的煎熬!」
來人眉頭輕皺,動了動唇角,始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他也來不及說什麼,只伸手摸了下男子還未閉上的雙眼,嘆了口氣。走到角落看著那女孩,伸出手就牽起了起來,而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卻是,「記住,你是捉妖人,你生來就是為了除盡禍害天下妖物,這也是你活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責任!」
小女孩懵懂的抬起頭,她從未見過這麼乾淨又這麼好看的人。可現在再好看的人也抵不住心裡的難過,那個枯瘦的男人已經再也不會起來喊她一句:「錦兒!」
捉妖人,妖與人結合所得,也許並不能稱之為人!捉妖人世間少有,因為很少會有妖傻到放棄自己的內丹精元與個普通人一起。捉妖人在妖體孕育十八個月,每一刻都在吸取母體的的內丹精元,直到出生那一刻,全部吸收。而母體也將就此消失。若是父體為妖,那在捉妖人孕育之初,便已經將父體精元吸收個大概了。不過三月,為妖的父體將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
捉妖人不是妖,卻有著妖的法術,甚至比母體或父體的妖力更為強大。成為捉妖人也是他們的命運所使。因為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總會有些妖物作祟,也只有捉妖人可以降服它們。維持這個世間的安寧!
雲錦就是這樣的一個捉妖人,不知道去向何處,只是哪裡有邪魔妖物,哪裡就是她的目的地。如此往複的歲月在她的腦海劃下了多少年的時光,她自己也記不太清楚了。捉妖人不是不會死,只是那種死法太過殘酷。當然,如果不出意外,大多捉妖人應是在抓妖的時候不敵,死在惡妖之手。
穿過山間,眼前是一片碧綠。偶爾清風吹過,帶著一絲絲的暖意。
雲錦看了一眼遠處的天空,一團暗黑色的霧氣縈繞在那片天空的上方,這黑氣尋常人自是看不見的,也只有捉妖人有這本事。
雲錦微微皺了下眉頭,距離上一次捉妖時隔半年有餘,那是一隻黃鼠狼精,算不上什麼萬惡不赦的妖,只不過魅惑了當地一戶農家,吃了不少家禽,倒是沒有害人性命。最後的下場就是打回了原形,百年的修為算是付諸東流了。
那黃鼠狼精所在之處的黑氣遠沒有這裡的黑氣濃重,看來這次的妖物不簡單,怕是早已鬧出了人命。
雲錦不敢再耽擱,腳下速度又快了幾分。
夕陽西下,一片餘暉照在面前的一座城樓上,終是趕在了天黑之前到達了長安城。
尋著那黑氣,雲錦一路未停,直到離近了,才抬頭盯著黑氣所在的一處樓閣,朝著那門頭看了眼,上面寫的是醉仙樓三個字!
此時天色已晚,夕陽幾乎快消失在天際,醉仙樓卻還未開門,想到此,雲錦也算是明白這醉仙樓是個什麼地方了。這大白天關起門來不做生意,還掛了牌子說什麼戌時營業,普天之下,除了青樓,怕也不會有別的地方了。
雲錦不清楚這妖物到底是什麼,有多大的本事,自然也不敢貿然在此刻就闖進去,便轉身看了看醉仙樓周邊,最後去了醉仙樓對面的一家酒樓,點了些吃食,正所謂填飽肚子好乾活,而後只管靜靜等著天黑再光明正大的進去一探究竟了。
吃飽了飯,看了看天色,烏雲壓頂,月兒被完全遮擋,雲錦嘴角不由上揚,看來今夜不會空手而回了。
醉仙樓的夥計對著門外排著長隊的人群喊了一聲:「今日客滿,諸位明兒在趕早吧!」
久候在外的人,不由發出了陣陣牢騷,以表不滿。今日本是醉仙樓的頭牌汜水姑娘的梳攏日,所謂梳攏就是青樓姑娘們第一次接待恩客。只是尋常姑娘一般是看哪位恩客出的價錢高,這第一次嘛就歸誰,可汜水姑娘到不是尋常的價高者得了。
無論富貴,無論俊丑,只要是那汜水姑娘看中之人便可。
是以,只要進了這醉仙樓,都有機會,可那些沒有進這醉仙樓的人,便是連這機會都沒有了。
這消息傳言的沸沸揚揚,那些男人為了見一見著汜水,擠破了頭也想進醉仙樓。可惜,大多人還是晚了一步。
夥計陪著笑,遣散了眾人,待要關門,雲錦幾步上前攔了下來。
那夥計見雲錦一身粗布麻衣,收了笑,面色有些不善道:「哪裡來的野丫頭,搗什麼亂?」
雲錦也不惱火,掏出一錠銀子遞給那夥計,「麻煩小哥,通融一下」
那夥計在醉仙樓也有些日子了,偶爾也是有女子來,像雲錦這般明目張胆直接就想從正門進的,他還是第一次遇見。畢竟有這種癖好的實屬少數,總是該避避嫌。
看了看雲錦遞過來的銀子,那夥計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笑的那叫一個殷勤備至。「這位小姐,不瞞您說,今夜是汜水姑娘梳攏的大日子,名額是真的滿了。翠娘已經命小的封門了,實在,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雲錦又掏出了一錠銀子遞給了那夥計,笑了笑:「那現在呢?」
那夥計看了雲錦一眼,倒是自己眼拙了。這般出手闊綽的人,怕是大有來頭的主。連連點頭,賠笑道,「還,還有最後一個名額,這位小姐快裡面請,裡面請!」
說完神情更加恭敬,忙伸手收了銀子也不在啰嗦。
雲錦的內心實則陣陣惋惜,她可不是什麼富戶商賈,更不是達官顯貴,她不過是個窮困潦倒的捉妖人,這兩定銀子都足夠她吃好些日子了。
進了醉仙樓,偶有人投來異樣的目光。可這醉仙樓的常客對特殊癖好多少也知道一二,都不甚在意了。人們現在滿心思惦念的人,大概都是那個叫汜水的姑娘。
雲錦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溜進了後院。
這醉仙樓大致分成三個部分。從大門口進來就是一處迴廊,在往裡點兒就分成兩條道,最後迂迴成一個圓形迴廊。迴廊中間搭了一個戲檯子,上面有舞女在跳舞。此時迴廊早就圍滿了人,不時有些浪蕩子對著舞女吹口哨。
圓形迴廊的後面就是三層高的角樓,最上面一層都是些達官顯貴,二層是些名仕富商,最下面一層算是魚龍混雜了。
角樓之後就是後院,該是白日里醉仙樓的姑娘們休息生活之所,此刻空無一人,便顯的有些冷清。
雲錦偷偷溜進了後院,趁著沒人察覺,找到了黑氣聚集之處,小心翼翼的慢慢靠近那黑氣聚集的房門外,靜靜聽著裡面的動靜。
房裡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似乎有些響動,細微的很,加上外面角樓一片嘈雜,雲錦聽的不夠真切。不知道這妖物是躲在房裡還是附著她人之身,沒有十足的把握,雲錦從來不敢輕舉妄動。
黑氣是妖物身上的戾氣與妖力的體現,人們通常會覺得,那些高僧老道,一下就能抓到妖物,是因為妖物身上的妖氣,其實那些高僧老道多半都是抓的鬼,之所以能知道鬼之所在,那是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可以開天眼,看鬼形。說白了就是看鬼氣,一種綠色的氣,透著陰冷,是與人世間格格不入的一種感覺。
而妖,呵呵,根本就沒有什麼妖氣可言。再厲害的捉妖人也只能透過妖所做過違背天道的事情與妖力所化的黑氣才能判斷妖的大致活動區域。想讓一個妖現形,或者想知道哪個妖物的所在,也只能是在弄清楚是什麼妖物之後,對症下藥。
就比如,遇見了蛇妖可用雄黃讓其現形,遇見了蜈蚣精可以用大公雞讓其現形。不管多厲害的妖人世間都有能剋制住它的東西,畢竟不是所有的妖都厲害無比,沒有顧忌,若真是那樣,那這個世界也不能稱之為人間,恐怕要改名叫妖界了。
雲錦繞著房子周圍小心翼翼的又探查了一番,沒有聞到任何特殊的氣味。像狐狸黃鼠狼這些妖身上就會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普通人被迷惑自然不會注意到這些,可捉妖人不會聞不到,說到底,他們身上也有一半的妖血,對氣味十分敏感。
沒有特別的發現,雲錦裝作若無其事的回到了角樓內。站在一樓的一處角落,靜靜觀察著每一個醉仙樓的姑娘。
後院既然是姑娘的休息之所,那這妖若化了人形,定然是這醉仙樓的姑娘。若是沒有化形,那剛剛聽得不算真切窸窸窣窣的細微響動很可能就是那妖物。
常與妖物接觸,和常與鬼物接觸的人不一樣,與鬼一起久了,那人身上的精氣神就會差很多,臉色蒼白,時常想要睡覺。而與妖一起久了,這人若被迷惑,性格會大不一樣,因為妖是一種實物所化,能對人心產生影響,甚至會讓人顛倒是非黑白。
可有一點,是與妖與鬼一起的相似之處。那就是陽氣缺乏,眼底暗沉。鬼是嚇走人的生魂氣魄,使人的陽身變弱,而妖是會吸走人的陽氣,為己所用。對於鬼來說,陽氣太旺會傷鬼身,對妖而言,越是旺盛的陽氣越有利於自己的修行。
這也是違背天道的一種修行。捉妖人大多對付的就是這些為了修行走捷徑為禍人間的妖物。
雲錦不敢有一絲鬆懈,目光掃視著在場的姑娘們,有不經意瞥見她這舉動的常客,小聲的在一旁議論著:「你看那個女人,嘿嘿,沒想到對女色也如此痴迷!」
「可不是嗎?這醉仙樓的姑娘,她看的那叫一個投入真是一個都不願放過。要是一會兒汜水姑娘出來,我看這女人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雲錦對這些議論滿不在乎,做了這麼多年的捉妖人,冷嘲熱諷也是聽過了不少,自是不在意的。她的責任是將那些害人的妖物除了。
不過看了幾圈下來,依舊沒有任何的發現。想著剛剛那個議論自己的男人提及的汜水,心裡琢磨著,難道會是她嗎?
過了不多一會兒,原本在迴廊看歌舞表演的人都一窩蜂的湧進了角樓,雲錦連帶著也被擠到了前面一些。夾雜在人群之中,目光依舊不敢有一絲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