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畫中人

第七十一章 畫中人

像一隻魚,她在水裡遊了很久。

眼前是碧藍海水,四周也是,將她安靜包圍。

她甚至可以聽見,水裡的氣泡。那些珊瑚,水草如畫卷般在眼前一一展開。

這是個靜謐的世界,沒有嘲笑,沒有誤解,沒有中傷。

但是,她不知道該去向何處。

魚窸窸窣窣地低語。

彷彿聽見一個聲音,由遠及近,聲音不大,但是連續清越。

是一隻鯨魚,它停在她面前,深深看她一眼。

這一眼,包含很多內容。明明是只鯨魚,卻帶著人類的情感,疼惜和愛憐。

這讓她想起了很多人,早逝的父母,馮奶奶……

她也是驚奇,那鯨魚順從在她面前蹲下,像是一種邀請。

光溜溜的背摸起來很舒服,當載著她要去的時候,鯨魚高興地低鳴了一聲。

視野越來越開闊,之前的混沌模糊之景色被拋在腦後。

儘管在海底,沿途景色也是讓人嘆為觀止。

她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地看過這海底,柔軟的海葵,透明的水母,一大群斑斕的熱帶魚······

一會兒,鯨魚停了下來。

面前密密麻麻的水草擋住了去路,她疑惑:「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鯨魚用眼神示意她往前,她撥開叢密的水草。

眼前矗立一座年代已久的老宅。

那鯨魚是要她進去呢,她並沒有太多遲疑。

沿著大宅子的石階,一級一級向上,進入內部,偌大的空間並未一人。

前廳里陳設精美,每一處細節無不顯示雍容華貴,鼻尖纏繞著若有似無的檀香。

前廳里的牆上掛著很多畫,奇怪的是,都是些女子的肖像。肖像上的女子,美的卻各不相同,或莊重大方,或高貴典雅,或伶俐可人。

她想要仔細地一張張觀看,因為肖像本身如此栩栩如生,女子的眼睛都彷彿會說話一樣,或憂愁,或嬌嗔,彷彿對自己說一段心事。

當徐庭意與肖像上的女子對視時,彷彿也感染到畫上女子的某種情緒。

那種幽怨和傷感很致命,鋪面而來,讓你無處躲避。

不光是情緒,她發現甚至可以透過畫,大致窺見女子的生平,喜好。

徐庭意突然在一副畫前停駐下來,臉上的驚訝久久未褪去。

畫上,那女子背對著人,一襲如雲的粉色旗袍勾勒出美好的身材,微微彎腰,後背仍挺拔,像是要拾起什麼東西。

徐庭意細看,那女人手上是一株香草,那不正是馮奶奶所說的檸檬香蜂草?

再仔細看時,那女子身段,旗袍與記憶中那個人如此相像,尤其瞥到女子手腕上無暇的白玉鐲子時,就連上面一處裂紋也清晰可見。

是的,畫上的女子不正是自己的母親嗎?

雖然只窺見女子的後背,但是世上怎麼又如此巧合的事?身形,旗袍,髮髻相似自不必說,就連手上的鐲子也一模一樣。

那鐲子上的裂紋是她一日不小心摔在地上所為。

但是,為什麼自己的母親會在畫上?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她記不清自己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來這裡。

但是,她腦子裡有個隱約的猜想,莫不是與《紅樓夢》的太虛夢境相似?這裡也有金陵十三衩冊嗎?

一切都顯得不真實,她要去想清楚其中緣由,腦子又疼得厲害。

徐庭意痴痴看著自己母親的畫像,背景正是故園,熟悉的庭院在眼前重現,如錦緞上的萱草上錯落著其他種類的植株,那是母親教她認識的,薰衣草,風鈴草,鳶尾,勿忘我······

「forget——me——not,」那個時候,許敏英微微一笑,揉著她的腦袋:「所以以後一看到這花,庭庭就會想起媽媽了。」

她的心彷彿刺痛了。

她想拚命記住這幅畫,母親許敏英很久都沒有來過自己的夢裡了。不管怎麼樣,徐庭意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紀念自己的母親。

還半天,徐庭意的視線才從母親這幅畫像里收回視線。

如果說母親身上這種植物女子的氣韻,在這些畫上的女子中別具一格。

那麼,當徐庭意瞥到母親旁邊這幅畫上女子時,是被她貓一樣的狡黠和聰敏所折服。

那個女子一襲黑色禮裙,美肩微露。

她的眼神望向你的同時,帶著一絲難以形容的誘惑,她的美是一種神秘的,窒息的。

無疑,這種美是她不可觸摸的,冷艷的。

庭意看得出,那個女子眼神里是帶著驕傲,慧敏,彷彿與其他畫像上的女子格格不入。

這樣一個聰穎的女子,如果將自己的才智去謀取生活,該會擁有怎樣令人艷羨的生活啊。

然而,這幅畫的背景是蕭索的,冷色的。

空山上可以見得,一株凋零的黃樹似乎將死,在秋風中瑟瑟發抖。

而且,庭意細看發現,那貓一樣的女子眼裡雖說驕傲,不可一世,但是那目光卻隱隱瞥向母親。

看似不經意,但是那女子一絲絲,略有敵意的目光是騙不了自己的。

那個女子為什麼會對母親有敵意?

印象中,母親溫柔大方,她不是只操心瑣碎的家庭主婦,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教鋼琴,水平自不必說,脾氣好。這樣的一個人,認識的朋友也多,也喜與母親來往。也並不沒見得與其他人有過惡的交往。更不要說,家裡傭人上下對母親的評價。

那這個女子又是誰呢?徐庭意在想,自己又見過這個人嗎?那個人敵意的眼神彷彿是許艾夏望向自己,才有的。

那個人在庭意的記憶長河裡「倏」地劃過,彷彿有些熟悉,但就是記不起是誰。

會是誰呢?她不願再去想了。

那些女子是很美麗,但是就像隔著時間長河,她必須得橫渡過去,去觀察,去感受,才能尋找那些故事。

無疑,這對於自己已有些混沌的腦子來說,是一種折磨。

於是,她決定不再看這些畫。

下定決心后,她走的很快,這個大廳的確是古中式設計,就連鏤空的木門也蒙著窗紙。

庭意推開木門是,一座小小的亭子,石墩,還有一樹開的繁盛的海棠,枝丫上擠滿了嬌艷欲滴的花朵。樹下則是以一大片至白的,成串倒掛的植株。碩大的花朵清麗無暇。

這種白是那種看了心生純潔,愛憐之心,想要去保護它。

而且鼻尖里所嗅到的味道與之前在大廳里檀香味截然不同,帶著輕微的迷醉,彷彿讓人忘卻了所有的煩惱。如果,庭意再仔細看的話,在花下不起眼的一角上面寫著梵文,曼陀羅。

然而她卻毫不知情,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起來,推開了對面那扇緊閉的鏤空木門。

她已經習慣了這裡沒有一個人的寂寥氣息,所以也不足為奇。是的,這個宅子景色的確很美,那花也是她從未見過肆意這美。但是太靜了,靜的沒有人氣。

她這才發現這裡甚至沒有蟲鳴,鳥叫。

但真是有了除自己之外的第二個人,怕是自己才會害怕吧,庭意這樣想道。

在這樣的古宅里,看似風輕雲淡的後面,彷彿暗藏著太多秘密。

她隱隱覺察到這座古宅的不同尋常,甚至隱約藏著危機,但是就是這股不尋常想讓她一探究竟,想要參破其中的玄機。

這又是什麼香味?她輕嗅鼻子,是一股子淡淡茉莉清幽的芬芳,點的是茉莉香片吧。

她環看了四周,這大概是一間古代女子的閨閣吧。

與前廳的富麗堂皇比,這裡似乎偏向一種細膩的溫婉。

床上的帷幔,輕薄如雲,她在古代鑒賞課上認得,這大概是江南一種難得的絲綢,絢麗如雲霞。

面前桌上擺著小巧的茶器,倒扣而立。

然而,吸引她注意的則是,床邊類似一處梳妝的地方。

窗欞下透出一束光線打在沉香木的梳妝台前,甚至可以在光里見得浮沉飄動。

像是在等待什麼人,也許百年前,有這麼一個女子坐在上面,淡淡裝扮。也許那女子心愛的男人就在身後,她輕輕回頭:「畫眉深淺入時無?」

可是現在她又在哪裡呢?

只是留下這些古物,什麼也不說,任人猜測。

庭意這樣想著,無限感慨。當她輕輕的坐下來,一面銅鏡剛還在她面前。

鏡子里,她面容姣好,但是眼神里卻難掩疲倦,失意。

這種情感就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她到底在疲於什麼,失意什麼,她自己也無從知曉。像是一部分記憶腦海中抽取,她就這樣突兀來到這裡。

漸漸地,鏡子里的自己影像有些模糊。

難道自己眼花了嗎?

庭意極力睜大自己眼睛,沒錯,在一陣水紋波瀾之後。

她看見自己躺在地上,像是夢囈在說著什麼。

許艾夏在身旁問著她話,臉上掛著嘲諷。

之後,鏡子里出現了莫小滿,自己好像對她說了什麼,痛苦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緊接著,鏡子里的自己衝進了雨幕,融為一體。

徐庭意,看見自己站在海邊,一點一點走進岸邊垂直陡峭的石壁上。

「不要跳!」她對鏡子里的自己喊道。

然而,可怕的是,她看見,鏡子里突然又多了一個人,從後面掐住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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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你一世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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