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發作
裕王揚了揚眉道:「既然是貴人,想來也不圖你的報答,如今既然跟了晚娘,便好生伺候著,今日聽韞玉所言,你對晚娘倒是頗為了解,韞玉都是不能及的。」
此言一出,碧回的頭又低了低,碧回仔細想了一下,裕王這樣說,可能是以為自己口中的貴人與謝景遲有關,不過這樣想倒也不差,畢竟如今謝景遲還是名義上的裕王妃。碧回微微一笑回說:「奴婢承蒙娘娘看得起,自然竭盡全力報答娘娘。韞玉姊姊常年陪在娘娘身邊,對娘娘當然是更為了解一些,奴婢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
裕王搖了搖手,手指又搭在了小案上,偏頭看著跪在地上的碧回,門外已經有了一些動靜,下人們紛紛行禮,低聲在問安,不用多說便知是謝景遲沐浴回來了。
謝景遲進了門,正看到跪在地上低著頭的碧回,心裡立刻慌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計劃敗露,下藥的事情被發現了,於是只能對著裕王厲聲問道:「你在做什麼!碧回做錯了什麼你要罰她跪著?」
看到謝景遲竟是真的乖乖到了這裡,裕王越發的覺得眼前的人有趣,便是從榻上站起,緩步走向了謝景遲,在謝景遲面前站定,盯著謝景遲的臉看了一會兒,看得謝景遲有些發抖,不由自主地去躲避裕王的目光。
裕王抬起了手,手指修長白皙,如玉一般,很快這手指便是貼在了謝景遲的臉頰上,謝景遲的臉頰登時便是燒紅了,因而覺得裕王的手指出奇的涼。
「本王怎就不知,你指責人起來,竟是這樣一個色厲內荏的模樣,看起來著實有趣。」裕王勾起唇角笑了笑,拇指指肚抹了抹謝景遲的唇角,謝景遲慌忙退了兩步,裕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頗為讚賞地說道:「桃花的清芬,今兒選得香頗合本王的胃口,只是不大合今夜——」
語罷,裕王深深地笑了笑,謝景遲轉過身,側臉對著裕王,正臉看向碧回說道:「碧回你先起來吧,地上涼。」
碧回卻沒有急著起來,反而先是看了看裕王的意思,裕王對著碧回抬了抬手指,這時,碧回才是慢慢地起身,上前扶住了謝景遲,沖著謝景遲身後的韞玉使了個眼色,韞玉看到后,便也上前在另一邊扶住了謝景遲。
兩人在兩邊扶著謝景遲,矮身對著裕王說道:「王爺,奴婢先扶娘娘入室更衣了。」
裕王擺了擺手,三人便是繞過屏風到了裡頭,碧回附在韞玉耳邊說道:「我那邊茶已經泡好了,你在這邊服侍娘娘,我去把茶端給裕王,外面有什麼動靜都不要慌張,我自會見機行事,照顧好姑娘。」
說完之後,又是附到了謝景遲耳邊,輕聲說道:「姑娘,我去了,以防萬一,姑娘的衣裳一定要穿好,萬一有什麼異常,我會發出訊號,姑娘就和碧回一起翻窗逃出。」
說來也巧,為了室內通風,裕王的這間卧室,在櫃邊開了扇窗子,此時正好可用來逃跑。謝景遲拉住碧回的手腕,憂心忡忡地說道:「他不會對你怎麼樣吧?就算他不會對我怎麼樣,可你畢竟是他心中那個,替姬無涯辦事的人,他會不會拿你出氣啊?」
「姑娘放心,不會有事的。」碧回拍了拍謝景遲的手背,低聲安慰道。
接著,碧回便是轉身離開,韞玉扶著謝景遲,緊張地向外看著,可無奈有屏風阻攔,什麼都看不清楚,謝景遲抓著韞玉的手,自己的手有些抖動,韞玉不得不兩隻手一起握住謝景遲的手,用掌心的溫度,來支持著謝景遲,讓她不要太過擔憂。
碧迴繞過屏風到了正廳,裕王已經從一旁的書架上拿了一本書,坐在榻上翻看著,碧回停了下腳,頓了片刻又繼續前行,從另一邊的桌子上端起那壺染青茶,一步一步地向裕王走去,出於對姬無涯的信任,碧回的步子出奇地穩,迎上裕王拋來的目光時,也沒有太多的慌張,直到走到了裕王的面前,將茶水放在了榻上小案之上。
裕王將書從自己眼前移開,看向了正在斟茶的碧回,碧回不緊不徐地輕聲說道:「先前為娘娘準備安排好沐浴事宜之後,還有些空閑時間,便去煮了一壺茶,王爺既是在看書,自然缺不了茶水,奴婢為王爺斟茶。」
壺中的茶水緩緩注入了茶杯之中,澄碧的茶湯上,浮著幾片殘葉,打轉兩圈便是緩緩沉底,碧回端起茶杯,茶水的溫度剛剛好。
裕王看著碧回將茶杯奉到自己面前,便將書冊丟到了一邊,伸手接過了那杯茶,拿在手裡,指肚感知到了杯身上的溫度,而後將茶杯擱在鼻下,令茶香飄入鼻息之間。碧回站在一旁,有些緊張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隨後又鬆了開,神情異常地放鬆。
那些茶香飄入了裕王的鼻間,自小與琴棋書畫詩酒茶打交道的裕王,自然是一下便是分辨出了茶葉的品種,勾起唇微微一笑,看著立在一旁的碧回,緩聲開口說道:「染青,因茶葉呈淺黃色,其上落有大小不一的青色斑點而得名,葉嫩時便可採摘,青色大小隨時日增長而增多,所以辨別染青茶的好壞,最容易的辦法,就是看葉子本身的顏色。」
碧回莞爾一笑,回說:「奴婢受教。」
裕王把玩著手裡的杯子,繼續說道:「只是生茶易辨,但經炒制過的熟茶,就不是那麼容易分辨了,炒過之後,顏色生變,想要分辨染青茶的好壞,便是要換一個法子。」
「奴婢覺著,以王爺的本事,自然是看一眼便知。」碧回淺笑兩聲,如是說道。
裕王卻是看著手中的茶杯,笑道:「此言差矣,本王並不喜歡染青茶,自然研究也不大多,不過一些比較廣為人知的東西,本王還是知曉一些的。比如,『春纏羞』這種葯,尋常時候,並沒有多大作用,一旦與染青的葉子共同落在水中,便會化成烈性的媚葯,饒是那些武功修為卓著的人,也無法抵禦。不過這藥效,還是要看染青茶本身的好壞,越好的茶,催楚的藥性便是越強。」
碧回的頭略微低了低,卻沒有吱聲,裕王捏著杯子,停了手中的動作,看著待在一旁紋絲不動的碧回,附身上前,在其耳邊低語道:「所以,分辨已經炒制過的染青茶的好壞的法子,最為簡單的,就是將『春纏羞』融於其中——你猜,本王府上收著的染青茶,是好?是壞?」
碧回退了一步,躬身禮道:「王府之中收著的茶,自然是上好的茶,奴婢不同分辨茶葉的好壞,卻是知道王府中不會留著殘次的東西。」
裕王的目光從碧回身上收回,看著手中的茶杯,嘴角噙著些許笑意,快速地思考了一番,隨後帶著一貫地笑意,對著碧回說道:「難為你有心沏茶了,只是本王有些倦了,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是該休息了。」
「奴婢替王爺將書收起來吧。」碧回上前一步,心中長舒了一口氣,裕王沒有喝,說明姬無涯的猜測不差,碧回剛要上前去將茶水和書冊一同收起來,便見裕王手中拿著杯子遲遲不肯放下,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裕王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笑意愈發地深了,目光瞟了碧回一眼之後,在碧回的餘光之中,將手中的杯子緩緩地挪向了自己的嘴邊,杯沿觸碰到了嘴唇后,裕王微微合起眼睛,將杯中的茶緩緩飲盡。
碧回心道不好,想要退開,卻被裕王抓住了手腕,拉扯在身邊,裕王的呼吸撲在碧回的脖頸間,低聲耳語道:「你以為姬無涯這樣,本王便會退縮,他姬無涯也太小看本王了,本王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就不怕他姬無涯反戈,怎麼,以為一杯『春纏羞』便能讓本王知難而退,真是痴心妄想,當真以為本王不知道他姬無涯打的什麼主意。」
碧回的心快速地跳了跳,微微地顫抖著,卻聽裕王已經繼續說道:「既然姬無涯有心促成本王和晚娘,本王自然要感念他的好意,自然也不會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
說完,裕王便是將碧回推到了一遍,站起身來向室內走去,碧回慌忙上前拉住了裕王的衣袖,情急之下抬腳踢向了榻上小案,茶杯茶壺登時摔落在地上,破碎開來,茶水濺了一地,瓷器破碎的聲響在夜間尤為地惹人注意。
很快就有跑到了門邊,焦急地問道:「王爺!發生了什麼事?」
裕王皺眉將碧回甩開,碧回哪裡比得上裕王這樣從小習武的人,一下便被摔到了一邊,纖腰撞在榻上,碧回吃痛地叫了一聲。
屏風后也有著不小的動靜,裕王看了一眼屏風,冷聲開口道:「沒事,都給本王滾開。」
碧回看著裕王說完之後,抬手扶了扶額頭,心叫不好,應當是藥效發作了,便什麼也不顧,飛速往內間跑去,裕王因藥效發作,有些暈暈乎乎地站在原處,也是顧不得阻攔碧回,只能穩了穩心神,向裡間走去。
碧回衝進了內間,韞玉正抱著謝景遲,阻止著謝景遲往外沖查看情況,謝景遲看到碧回跑了進來,懸起的心才算放下,緊接著,碧回便是拉著謝景遲的手腕跑到了窗邊,一把將窗子推開說道:「姑娘,快跑。」
「怎麼了?」謝景遲扶著窗欞緊張地看著碧回,腦中一片空白。
那邊韞玉已經慌忙地行動了起來,推著謝景遲讓她向外翻去,謝景遲扒著窗沿,也是往外翻去,可是一回頭就看見裕王已經有些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碧回急道:「快出去,我攔著他!」
話音剛落,碧回已經是跑到了裕王身前,低頭抱著裕王的腰,拼勁全力攔著裕王不讓他前進,碧回心知自己攔不了多久,便是焦急地說道:「韞玉快帶著姑娘走啊,你也快走!」
「那你怎麼辦?」韞玉扶著謝景遲翻到了窗外,自己在窗邊憂心地看著攔著裕王的碧回,裕王扶著額頭,閉著眼睛,另一隻手已經掐在了碧回的脖子上,碧回道:「我沒事,你快走,帶著姑娘跑出去,吹這個!」
碧回慌忙地在袖中掏出那一根短笛,扔出了窗子,韞玉咬牙也是翻出了窗子,謝景遲在窗外看著碧回道:「你把他推開,推開呀!」
韞玉俯身撿起了短笛之後,拉著謝景遲的手,快速地合上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