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七章 事實

黎慕遠一閉上雙眼，就一直都能聽到崔叔的話在自己的耳邊不停地重複著。他皺著眉想了很久，忽然間地一個想法就改變了。

沒錯，他確實是他的兒子。

所以，他更應該拿回本來就屬於他的東西，不是嗎？

黎慕遠彷彿突然明白了什麼，他正過身，看著正前方的路，對司機說道：「師傅，麻煩調頭去市郊吧。」

計程車停下的地方，正是黎家老宅。

下午時分，淡黃色的陽光紛紛揚揚的落在道路兩旁的樹木上。本就是綠色的葉子被光線打照，彷彿是被染上了閃光粉一般的閃爍著。風吹過，樹葉輕輕搖晃著，合著那些光影不停地變換著。

黎慕遠站在那一扇有些斑駁的鐵門前，緩步朝著門口走得更近了一些。他看著眼前那麼熟悉的房子，拿出了口袋中的手機，打給了崔叔，「喂，崔叔。」

崔叔對於黎慕遠主動打回電話很有些高興，他一聽到黎慕遠的聲音就隨即介面問道：「少爺，你還是回來看看吧？」

「他在家裡？」黎慕遠斂眸問道。

「對對對。老爺在家裡呢。」崔叔聽到黎慕遠這麼問，立馬回答道。他心裡隱隱有一種預感，少爺既然都這麼問了，應該會回來看老爺的吧？

黎慕遠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便輕嗯了一聲直接掛斷了電話。他隨即上前按了按門鈴，守門的保鏢很快就注意到了黎慕遠的身影，他疑惑著終究還是給他開了門，卻在門口將黎慕遠攔了下來，說是要詢問他的身份，是否有受黎家人的邀請。

黎慕遠帶著玩笑的意味看著保鏢，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說道：「我？這家女主人是我母親。」他說著，便直接往裡走去。

不明真相卻又被他這句話給一下子蒙住的保鏢撓了撓頭。

這家的女主人明明沒有他這樣的兒子啊。

可是人都已經給放進去了，保鏢縮了縮肩膀又躲進了觀察亭里。

黎慕遠徑直走進了主棟的大廳，他一進大廳就看見了正站在座機旁手持著電話的崔叔，看著他已經佝僂的背影，看著這放了二十多年的座機，他抿了抿唇，開口喊道：「崔叔。」

崔叔突然聽到這聲音，頓時愣了愣，過了幾秒才拿著聽筒回過頭，循著發聲的地方看去。看到黎慕遠的身影的時候，原本沉下的臉色有了改變。

「少爺！你回來了！」崔叔見著他，連忙快步走上前。

黎慕遠點了點頭，直奔主題問道：「他人呢？」

「老爺在樓上的主卧躺著呢！」崔叔回答道，又走在了黎慕遠的前面，說到：「少爺，我帶你去。」

黎慕遠點了點頭，只是在他踏上樓梯的那一刻，一個問題卻突然冒在了他的腦海。既然是突然摔倒一直昏迷到現在，為什麼沒有在醫院裡實時監控？而是躺在自己的卧室里？黎慕遠並不認為家庭醫生還能起到在關鍵時刻給他做強力心臟起搏的作用。

只是，還沒等他想到最可能的原因，他就已經到了卧房前。

厚重的木門將倆人相隔。

崔叔轉過頭看了黎慕遠一眼，輕輕扭動了門上的把手，咔噠一聲，門就被輕易地打開了。崔叔讓出了位置，示意黎慕遠進去。黎慕遠朝著崔叔點頭，隨即緩步走了進去。

他只往裡走了幾步，一眼就看見了正躺在床上的黎邵明。

他戴著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手上舉著報紙。根本就不像是如同崔叔所說的那樣，他這明明很是清醒的樣子……讓黎慕遠覺得有些可笑。黎慕遠雙手環胸，離他的床走近了一些，「看來您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問題嘛。」

而黎邵明這時才發現有人走近，他猛地一把將報紙拉了下來，看向了離自己不遠站定的黎慕遠。看著他臉上帶著的那略顯嘲諷的笑意，黎邵明抿了抿唇角，有些尷尬地卻還是不慌不忙的將手上的報紙放下。

他低沉著聲音，說道：「終於來了啊。」

「說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黎慕遠在看到黎邵明好好躺著時候的樣子，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他這是特意將自己騙過來的。不過也好，這樣正好可以讓他和他直接做個了結。

黎邵明聽黎慕遠這麼說，眉頭又輕輕地蹙了起來，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慕遠，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能放下嗎？」

放下？

黎慕遠頓時笑出了聲，彷彿聽到了一個很大的笑話。他到底是有什麼資格說出這句話的？

「慕遠……」黎邵明看著黎慕遠這副一點也不正經的樣子，只覺得有些頭疼。他突然摔倒，昏迷不醒也並不全是謊言，但……這也都只是為了想讓他來看看自己而已。

或許是人到了一定的年齡，總會想要一個相對完美的結局，他不想再讓自己的兒子離自己那麼遠。

「你這是，在向我求和嗎？」黎慕遠緩緩說道，他看著黎邵明面帶無奈的模樣。

「慕遠，我現在年紀也大了。我就是希望……」黎邵明緩緩掀開了身上的被子，直接站了起來，走到黎慕遠的身邊，他朝著他伸出了手，明顯地想要搭在他的肩上，可又當他看見黎慕遠的面色的時候，僵硬著收了回來。

他希望他能夠原諒他，回到他的身邊。

「可以啊。」黎慕遠雙眸緊緊地盯著黎邵明，突然語氣輕鬆的說道。當他說話的那一剎那，他看到了黎邵明瞬間變亮燃起希望的眼睛。黎慕遠很是滿意這樣的效果，嘴角微微上揚，笑著說道：「那之前的賬該怎麼算？」

「什麼賬？」黎邵明愣了愣，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

「我媽的東西，這麼多年了……總該都還回來了吧？」黎慕遠鬆開雙手，撐在了一旁的桌面上。「你住著她的房子，花著她的錢，難道心裡就一點兒都沒有愧疚嗎？」黎慕遠一字一頓地說著，每一個字落在黎邵明的心上，都讓他微微一顫。

黎邵明深吸了一口氣，他睜大了雙眼，抬頭看向這整間房子。

他沉默，他說的其實一點錯都沒有。這房子，是靠她藍沁藍家才保下的，他的公司也是靠著她的支持才維持發展到現在這個地位的……他欠她確實很多，但，他就是不愛她。

他不愛她，又能怎麼辦呢？即便她對他再好，即便她把自己的心都捧出來給他，他也不愛她。

黎邵明嘴唇蠕動，低下頭，沉聲說道：「都是我的錯。是我欠她的。」

「是嗎？到現在，你也終於承認了？」黎慕遠撐在桌面上的手指蜷起，他倒是沒有想到黎邵明居然會這麼快，這麼坦蕩不留一絲停頓的就承認了事實。他抿著唇，看著黎邵明，除此之外卻再想不出什麼話來。

房間內頓時沉默了下來，只聽得到滴答滴答的走鐘聲，讓這本來就不太好的氣氛更顯沉悶。

黎慕遠怔了一會兒，收回了手，踱步走到了窗邊。他伸手掀開面前厚重的窗帘，溫暖的陽光瞬間透過玻璃窗投射進來，落在黎邵明床尾的位置。

黎慕遠眯了眯雙眼，狹長的眼尾自然而然地微微向上挑起。

而黎邵明則是緊緊地盯著他看，他的側臉，像極了藍沁。

曾幾何時，藍沁也如同他現在這樣的站在窗邊，看著早起初晨的陽光，滿臉的溫和與寧靜，彷彿她的身上都沾滿了陽光的味道。

「慕遠，回來吧。算爸爸求你了，好嗎？」黎邵明的眼中有了恍惚，他看見了藍沁的模樣，和黎慕遠交疊著，讓他再次心軟。

「你不用求我，因為這些東西，本就該屬於我。」

黎慕遠聽著黎邵明的話，猛地轉過了身，他逆著光，幾乎所有的光線都被他高大的背影所遮擋，只留有幾束微弱的光從間隙中透過，將他原本硬朗的五官稍許的柔和了一些。

他一遍又一遍的強調著那些本該就屬於他的東西，這樣的話和心思黎邵明又怎麼可能會聽不懂？可他卻並不是這麼想的。

他確實希望黎慕遠能夠回來，能夠幫助他一起打理公司，可卻並不希望黎慕遠將他辛辛苦苦打拚下來的所有都一併拿走。他不僅只有這一個兒子，儘管小兒子總是在外給他惹盡麻煩，學業學業沒完成，工作工作拋一邊。

可那畢竟是從小到大在他身邊，他看著長大的兒子。

哪一個最親，顯而易見。

黎邵明抿了抿唇瓣，有些艱難地說道：「慕遠，雖然爸爸年紀大了，確實也應該將更多的機會留給你們年輕人了。但是你也知道，這麼大的集團公司，很多事情不是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你……明白嗎？」黎邵明低著頭說著，並沒有去看黎慕遠的眼睛，「況且，還有你弟弟，他是專業學過管理的，到底也是科班出身……」

「呵，說那麼多，不就是把我當成替你管理公司的傀儡嗎？」黎慕遠聽著黎邵明的解釋，沒等他全部說完，便直接搶斷了。

「慕遠，你怎麼能這麼想？你也是我的兒子啊。」黎邵明連忙開口解釋道，可他說著便聲音也越漸輕了下來，因為在他的心裡，確實事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