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我要你親自喂我。
繹心走到我們面前的時候,朝和郡主一點都不驚訝,她只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了一句,「你都聽見了吧。」
繹心的腳步一頓,沒想到她會主動挑明,他本來還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他苦笑,「聽見了。」
我看了看繹心,他周身的強大的氣場弱了不少,他的臉上有一種叫頹廢的情緒,我並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我又看了看朝和郡主,她面無表情,手上的剪刀還在花草上動個不停,我想現在我待在這裡只有兩個字能形容,尷尬。
他們看起來應該有很多話要說,我在這裡只會打擾他們。我訕訕對朝和郡主說:「郡主,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我沒想到朝和郡主會刁難我,她說:「你能有什麼事呢?你在無量山不是整天都在玩嗎?怎麼了,繹心來了你就要走,你不喜歡他嗎?還是說你心裡有鬼?」
我微愣。掃了一眼繹心,發現他還在神遊狀態,根本沒有聽我和朝和郡主在說什麼,我連忙擺手,違心說道:「沒有沒有,我沒有不喜歡繹心公子,是白光師父,白光師父讓我給他劈柴。」
朝和郡主「哦」了一聲,放下手裡的剪刀,笑了笑,「那你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我越發覺得朝和郡主今天有些詭異。甚至有一瞬間我以為她知道了所有的事,可如果她知道怎麼會這麼平靜呢?平常人都會大喊大叫的鬧吧?
我沒有繼續深想,快步離開了。
我走遠之後,繹心才回過神,他的視線落在朝和郡主那張臉上,她的眉,她的唇,還有她的一舉一動都是他喜歡的,可是她說的話卻讓他痛徹心扉。
繹心的臉蒼白的可怕,淡淡的抿著唇,唇色也是不正常的白,他上前推過朝和郡主的輪椅,「外面風大,我推你進房間吧。」
輪子轉動的那一刻,朝和郡主開口了,她無波無瀾道:「繹心,你親自給我配一副墮胎藥吧。」
繹心骨節分明的手一頓,親耳聽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裡還是有劇烈的痛,明明這是他期盼的不是嗎?他的喉嚨很酸,他費力的說:「好,過兩天吧。」
朝和郡主抬頭盯著他,眼神深處是濃重的嘲意,她輕輕的吐出一個字,「不。」隨即道:「就今晚吧,越快越好,你看看我多聽你的話,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何必要再過兩天呢?」
繹心每說出一個字,心裡的疼就重上一分。「是小七勸你的?」
朝和郡主低下頭,收好情緒,然後揚唇一笑,「對,我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給自己不愛的人生孩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不能勉強自己。」
朝和郡主是個愛恨分明的人,她既然認為我欺瞞她,她就不會繼續把我當成朋友,她只會把我看成仇人,只要是仇人,都別想好過。
在她的認知里。如果當初她中伏之日我就告訴她真相,她就不會嫁給繹心,那麼後面所發生的事就都不存在了,她剛剛說這樣的話,就是為了讓繹心遷怒與我,讓我們拼的你死我活。
繹心眼眶迅速就充滿了血。紅的嚇人,「是痛苦嗎?」
朝和郡主沒有正面回他的話,只輕聲提醒了一句,「先推我進房間吧,不是風大嗎?」
繹心如行屍走肉一般將她推了進去,他又問了一遍。似乎不聽到答案就不罷休,「和我在一起是痛苦嗎?」
朝和郡主自己倒了一杯水,潤了潤嗓子,「不是嗎?當初我嫁給你只是因為我殘廢了,再也沒有資格去追尋六殿下了,我對你從未有過男女之情。」
他向後退了一步,「少綰,你對我一絲一毫的動情都沒有嗎?」
朝和郡主笑出聲了,邊笑邊搖頭,「沒有,我少綰這輩子只會愛一個人,這個人不是你,你是我的丈夫,可你不是我的愛人,小七說的對,我不能勉強自己接受你,繹心,等我從無量山回京城。我們就和離吧。」
繹心這會估計恨死我了,我知道他和朝和郡主的關係,他自然就會認為,我勸朝和郡主離開他這件事是真的,可實際上,我真沒有這個膽子說這樣的話。
繹心連連後退。額頭上都能看見清晰的青筋暴起,他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和離?沒門!」
朝和郡主抬眼,「隨便你怎麼說,我先睡一會。繹心,你記得晚上把墮胎藥送來,我要親自看著我喝。」
繹心的腳步踉蹌了一下,隨後又恢復了風輕雲淡的面色,他留下一句話,「少綰,你想怎麼做都行,可是和離,除非我死,否則免談,我和你就是要綁在一起的。」
朝和郡主背對著他,聽見他越來越小的腳步聲。一行清淚緩緩流了下來,她輕柔的手撫上自己的肚子,一遍遍的說:「你放心,我會替你報仇的。」
窗外的梧桐葉緩緩落下,微風拂過,是滿室的凄涼。
朝和郡主這一睡就睡了一個下午。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面,有青衫白馬,有她第一次對雲聞動心的那種感覺,更多的畫面是她在邊疆揮戈禦敵,她沒有女子的拘謹。與將士們同吃同喝,把酒言歡,在戰場揮灑著自己滿腔的熱血。
如果有重來的機會,她選擇永留邊疆,一輩子都不回京城。
她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黑。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頭頂的木板,半晌后,她開口道:「繹心,把燈點開。」
儘管繹心的呼吸聲很弱,但她常年習武。這麼一點動靜還是聽得出來的。
繹心的動作有些遲緩,等他點上燈的時候,朝和郡主已經從床上坐起來了,她的眼睛盯著桌子上的那碗葯,微微失神。
其實繹心很早就來了,只是她還沒醒。他也捨不得叫醒她。
朝和郡主先打破沉默,她對繹心說:「你抱我下床,我想坐在軟塌上,繹心依言照做,小心的將她從床上移到軟塌上。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主動提起那碗葯,朝和郡主的嘴角劃過嘲諷的笑。她指了指桌上的葯,「拿來給我喝吧,早晚都是要喝的。」
繹心拿著葯碗的手都在抖,久久沒有遞給她。
朝和郡主自己主動從他的手裡拿過那碗葯,遞到嘴邊的時候又停了下來,她難得對繹心毫無芥蒂的笑笑。「我都忘了,之前說過的,我要你親自喂我。」
繹心綳著臉,頭痛欲裂,他修長的手指慢慢的拿起勺子,整隻手都在抖,他好不容易將勺子遞到朝和郡主的嘴邊,卻又不忍心了。
朝和郡主就比他果斷多了,張嘴就喝了下去,沒有絲毫的猶豫,這些葯通通都湧進了她的肚子里,繹心是用藥的高手,效果立竿見影。
朝和郡主先是覺得腹中一股絞痛,幾乎能把人痛昏過去,她掐著自己的掌心,保持的清醒,身下有大片大片的血流下來,繹心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不斷親吻著她的臉,一遍遍的說:「不疼了,一會不疼了,少綰你再忍忍,我給你配的都是最好的葯。」
他感覺自己快窒息了,他也算是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他仰著頭,淚光閃閃。
朝和郡主大口大口的喘氣,她感受著自己的孩子被緩緩的流出體外,這種痛,值得銘記一聲。
她張嘴說了一句什麼,繹心沒有聽清楚,低著頭問她,「少綰,你剛剛在說什麼?」
朝和郡主的眼角有淚劃過,「我說,你再最後看他一眼。」
其實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一個生命早就化作了一灘血水。
而且朝和郡主說的不是這句,她真正說出來的話是,「孩子,你等著我,我很快就去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