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忘川

通天橋，傳說中是通往輪迴往生的橋，並不是抵達仙域的捷徑，何謂通天，世界的盡頭，生命的盡頭，即是天。

青灰色的石磚鋪就而成的通天橋，兩端瀰漫著淡淡的霧氣，這霧氣並不是風谷中的白霧，而是如雨幕般的霧靄，飄蕩在這通天橋上，無論是前方還是後路，都是一片的虛幻而縹緲。

「難道這世上真的存在所謂的通天橋？這……真的可以抵達輪迴之路嗎？」林琪躊躇不前，他曾在古籍中了解過關於通天橋的資料，這是直達輪迴的神橋。

身旁的石碑，其上的三個「通天橋」古字流淌著歲月的氣息，林琪俯身探查下，竟感覺自己的生命精華在這一刻，彷彿被吞噬了一部分，嚇得他急忙後退幾步，這石碑實在是有些古格。

而遠處的霧靄中，林琪不知道該往何處走，這通天橋並沒有標註前路在何方，他只好隨便選了個方向，慢慢的走著。

繁星點綴夜幕，星辰繚繞在長河中，讓這黑夜變得美麗妖嬈，璀璨的星光籠罩在通天橋上，透過那淡淡的霧靄，讓人有一種錯覺，世間怎會有如此美輪美奐的景物。

整個風谷中，只有林琪的腳步聲環繞於耳，他緊握著手中的時間之劍，在這風谷中，他不敢有任何的大意，尤其是這通天橋，神秘而美麗的外表下，不知道包裹的是一顆怎樣的內心。

這橋彷彿沒有盡頭，林琪行走了半個時辰，前方依舊是淡淡的霧靄，絲毫沒有任何的變化，這讓他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通天橋下，濃濃的白霧經久不散，這是沉寂了整整一千年的生命氣息，這……是生者前世的記憶，亦或者說是殘念，他們不甘因世俗而沒落，於是，在他們死後，心中的那份執著會燃燒成念，化於魂魄，以這種方式，繼續存在下去。

他們並不是不願離去，而是因為在他們心間，有所要守護的東西，他們無論生或死，都甘願在這等下去，直至最後一縷魂念化於風塵。

又繼續行走了半個時辰，忽然，林琪眼前的霧中，隱約間能看到一個人，她矗立在通天橋邊，望著下方的濃霧，沒有任何的話語，彷彿是在凝視著什麼。

林琪身子一愣，停下腳步，望著那人的身影，忽然開口問道：「請問閣下是何人？」

「一個等待了千年的人！或者……一縷亡魂罷了！」聲音自前方飄蕩而來，語氣很淡然，而這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林琪一怔，沒想到這通天橋中竟會有亡魂出現，不過這並奇怪，下方的白霧中，那裡的亡魂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只不過讓林琪覺得驚訝的，這竟然是一位女子。

透過淡淡的霧靄，林琪可以看到這女子的背影，她一身白衣似雪，曲線妙曼，長發披散在雙肩，三千髮絲似情絲，在這紅塵中，等待一人歸。

林琪沉默了片刻，他不知這是何人，但是感覺不到對方身上的殺意，可以看出，來人並無惡意，不過，林琪想知道的，是這通天橋到底會通往哪裡，會是輪迴之門的入口嗎？

「可否……問你一些事？」林琪平淡的問道，與這女子保持了一段距離。

「問吧！我……好久沒說話了，有些事，已經散於風中，而有些記憶，仍存在於我心間。」女子的話語中流露著悲傷，她似在等待著什麼。

「這通天橋的盡頭，是輪迴嗎？」林琪直入主題，有些問題的答案，需要去輪迴中尋找。

那女子忽然笑了笑，這笑聲似在哭泣，她望著通天橋的下方，那裡，不知何時，已化成一條河流。

「你知道忘川河嗎？」女子忽然反問道。

「不是只有輪迴之路，才會有所謂的忘川河嗎？而這，不過只是傳說罷了！世間是否真的存在，我……不知道。」

「那……你看這是什麼？」女子側過身，伸出一隻手指著通天橋的下方，那條名曰忘川的河流。

林琪走到通天橋邊，目光看向下方時，他一下子變了臉色，「這……這是……忘川河？」

不知何時，那茫茫的白霧竟化成了一條湍急的河流，河水深不見底，林琪俯身看去時，竟能看到有一些亡魂在河水中隱現，這……就是傳說中，輪迴路上不可缺少的一程——忘川河。

這一刻，林琪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傳說中的忘川河，其上的橋本應是「奈何」，為何如今的通天橋下面會有忘川的河水，林琪不解。

「人都要忘情！我偏不要，我等的那個人，他曾跟說過，一定會回來看我的！我要守在這通天橋上，直至魂意破滅前的那一秒……」女子的聲音漸漸沙啞，直至哭泣，淚水悄無聲息的從她眼中划落，最終，滴落在了身下的忘川河中。

林琪凝視著身下的忘川河，這一刻，他終於明白，這忘川河水因何而來，世間的痴情人想要看摯愛的那個人最後一眼，甘願守在通天橋上，而他們的淚水，會滴落於忘川中，經年累月後，那些淚水化成了忘川中的河水。

這……其實是他們生前所留的淚水。

忘川……真的會讓人忘記一切嗎？我想不會，因為情念是世間最能解釋執著二字的最佳答案。

即便流干最後一滴眼淚，即便等待了千百年終成空守，即便……這等待沒有盡頭，他們的執念，不會因歲月而消失。

林琪也終於知道，這女子是一個痴情人，她等待了自己心上人足足千年歲月，一個普通人的生命最多百餘載，千年歲月，十世，這一等，就是千年，這一望，就是以無期為有期。

然而，時間會讓人忘記很多事，林琪不知道這份執念會存在多久，不過林琪可以肯定，在這女子身上，他感覺不到任何的魂力波動，或者說是其魂力太過微弱，讓他覺得，這女子不會等待太久了。

望著那女子的柔弱身影，林琪忽然想起了一段流傳在忘川中的傳說。

千年過後，若心念不滅，還能記得生前事，便可重入人間，尋找自己所愛的人。

「你……還要一直等下去？」林琪輕聲問道，星光在這一刻也暗淡了下來，通天橋上，瀰漫了一股傷情和悲涼的氣息。

「我……只想看他最後一眼！只因為……他曾答應過我。」女子望著忘川河，眼角已不再流淚，最後一滴眼淚已經滴落在了忘川中。

清風襲來，帶著忘川河中的悲傷讓人不禁的潸然落淚，林琪被這女子所感動，他忽然笑了笑，呢喃道：「希望……也能有一個如你一般的人，在輪迴的盡頭等著我……」

林琪敬佩她，敬佩她甘願嘗盡千年歲月的寂寞，只為等一人歸。

這份情念，已經超越了輪迴的意義，而葬身於風谷中的亡魂，哪一個又不是多情之人，世間的愛恨情仇，在這裡，一幕幕的重複上演。

忽然，遠處的忘川河中，竟然有一縷冥火緩緩升起，而在那冥火后，一條小船載著一個男子，黑袍著身，他眉目清淡，臨風而立，矗立在船頭，望著通天橋上的那個女子，嘴角帶著微笑，眼中含著淚花，緩緩駛來。

通天橋上的白衣女子看到他后，她的眉間輕展，此刻，再也移不開目光……

一世良人，就此相逢，等待了千年歲月，故事的甘或苦，也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一路走來，她受了太多的磨難，不過好在，她沒有放棄，而他，如今來赴約了。

待到小船行駛到通天橋時，男子遞出手，與那女子的手緊牽在一起，這一刻，兩人沒有任何的話語，他們都笑了，這一笑，包涵了太多太多的情愫，這一笑，所有的苦也都值得，這一笑，了卻了她十世的牽挂。

歲月蒼老了容顏，但是他的容貌，她從未忘記，那是她蒼白的人生中，唯一的色彩，又怎能忘記。

隨後，黑袍男子帶著白衣女子踏上了小船，遠處的冥火又升起，這一段關於等待的愛情，也畫上了句號。

許久之後，林琪才緩緩開口：「那白衣女子名字是什麼？是忘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