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溫泉行宮(一)
銀裝素裹的山澗里,一大隊人馬在緩緩的向山上行進著,輕初雲撩起帘子,靜靜地看著外面的皚皚白雪,思緒漸漸飄遠。
那日莫流暄和龍隱離去后,她便暈了過去,在她病中的這幾日玉都接連下了幾天大雪,前日方才放晴,夜無傷便邀了龍隱和城中有名的官家小姐前往位於蒙山的溫泉行宮,左相莫流暄因為受命負責龍隱在玉都的安全,所以也一同前往。
輕初雲風寒還未痊癒,本是不想來,可夜無傷說這兒的溫泉水對治癒風寒有益,而且聽太醫說輕初雲是因為長期憂思過慮,積勞成疾傷了根本,所以才遲遲未能痊癒,更是執拗地要帶她一同前往,說是讓她散心,她敵不過夜無傷的軟磨硬泡,只得無奈的同往。
一陣冷風猛地灌了進來,輕初雲只覺脖子一涼,渾身打了個哆嗦,她迅速地放下了帘子,緊了緊披在外面的狐裘大衣。
夜無傷坐在輕初雲身旁靜靜地看著她,眼裡是濃濃的暖意,他將暖爐輕輕地放到她手裡,又小心翼翼地將她的雙手捧起輕輕摩擦著,用掌心的溫度給她取暖,輕柔地說道:「還冷嗎?」
輕初雲怔怔的看著夜無傷熾熱的眼睛,心中一時小鹿亂竄,竟有些晃神,一股曖昧的氣氛在馬車內流淌開來,周圍彷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聽得兩人的心跳聲。
夜無傷看著她光潔如玉的臉龐,手指輕輕撫上她紅若櫻桃的嘴唇,她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他的心也在隨著它顫抖,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溫熱的鼻息噴到了她的臉上。
「稟太子,溫泉行宮到了!」夜無傷剛要吻上輕初雲的唇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小靈子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
輕初雲猛然恢復了神智,看著近在咫尺的夜無傷,「噗呲」笑出聲來,夜無傷無力的垂下了頭,對著馬車外的小靈子恨恨的吼道:「知道了!」
他無奈的抬起頭,心有不甘的看著輕初云:「這個小靈子……雲兒,你逃不掉的!」輕初雲一愣,臉上刷的變得滾燙起來,她心虛別過頭去眸光四處流轉,不知看向何處。
夜無傷看著輕初雲的窘樣,滿意的笑了起來,起身掀開車簾走下了馬車,輕初雲也緊跟了出去。
輕初雲攙著夜無傷的手下了馬車,只見龍隱和莫流暄不緊不慢的向他們走來,身後的解無憂正一臉戲虐的看著她。
莫流暄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輕初雲身上,見她臉上的紅霞未退,不禁微蹙起了眉頭。
輕初雲回過頭來正對上莫流暄的淡漠的目光,心知他定是想到了別處,只得對著他尷尬的笑了笑。
正在這時,龍隱慵懶的說道,「難怪太子的馬車走得這麼慢,原來是有軟玉在懷啊!」
「龍隱太子這是在取笑本太子嗎?」
「本太子只是羨慕無傷太子好福氣啊,能找到自己的意中人,」說著,他有些意味不明的看向輕初云:「聽說雲姑娘前些日子病了,不知是否痊癒?」
輕初雲看著龍隱,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她別過臉去,努力的隱去眼裡的傷痛,艱難的說道:「多謝太子關心,已經沒有大礙了!」
「相爺!」一個嬌柔的聲音從不遠處前來,只見顧婉瑩與幾名容貌秀麗的官家小姐結伴而來。
今日她梳的是追月髻,華美的披風上綉著大朵大朵的牡丹,成群結隊的蝴蝶栩栩如生,翩然其上,內著一襲鵝黃色紗裙,行走時頭上的步搖和腳上的銀鈴叮噹作響,相映成趣,在眾多女子中顯得尤為耀眼。
顧婉瑩快步走到莫流暄身旁,朝著夜無傷和龍隱微欠了身子,目光有意無意的看向輕初雲。
「既然大家都到了,我們也就別在這裡站著了,進去吧!」說著,夜無傷毫不避諱眾人的眼光,拉著輕初雲的手向行宮內走去。
輕初雲住的園子就在在夜無傷的寢宮附近,園子中種著幾棵梅樹,一旁的池水已結成了冰,宮人們正在收拾著屋子,輕初雲索性來到了屋外。
冬季正值梅花盛開的季節,若有似無的香氣在院子里縈繞,令人心曠神怡,可輕初雲心裡卻有些悵然若失。
「身外閑愁空滿,眼中歡事常稀。明年應賦送君詩。細從今夜數,相會幾多時?
淺酒欲邀誰勸,深情惟有君知。東溪春近好同歸。柳垂江上影,梅謝雪中枝。」
隱哥哥,你心中只有天下大業,雲兒的心事你又知道多少呢?
「好詩!」
莫流暄本是隨意的走著,突然聞到陣陣梅花的香氣,尋著香氣而來,卻不想此處竟是輕初雲住的園子。
輕初雲驀然回首,見莫流暄正站在園外讚許的看著自己,她突然想要任性一次,只一次,哪怕只有片刻,她不是歌留舒,也不是北辰的內應,她只是輕初雲,一個平凡的女子。
她莞爾一笑:「相爺要不要進來喝杯茶?」
莫流暄一愣,雖然他此前喝過輕初雲泡的茶,可這還是輕初雲第一次主動邀請他,他鳳眼輕斂,疑惑的凝視著她的眼睛,卻只看到了從容淡雅,他囅然而笑,悠然的進了院園子。
「相爺稍後!」說著,輕初雲轉身摘了幾朵梅花輕輕地放入茶碗中,滾燙的沸水傾瀉而下,輕初雲迅速蓋住茶碗,呈給莫流暄,「相爺請用茶!」
莫流暄緩緩打開碗蓋,茶葉和梅花的香氣伴隨著熱氣一涌而出,茶碗中漂浮的梅花和嫩綠的茶葉相映成畫,淺嘗一口,甘甜中帶有梅花的香氣。
「雲兒的茶怎麼喝都喝不膩,更難得的是竟能就地取材,以花入茶,果真心思巧妙。」
輕初雲淡淡地笑了笑,也端起茶來輕抿了一口,「其實生活本就如此,有時候簡簡單單就好,若是過於執著,反而會忽略掉身邊的美好。」
莫流暄轉頭看向結了冰的池水,心中一片悵然,簡單生活,這又何嘗不是他心中所願,「雲兒說的是,若能偷得浮生半日閑,的確是勝卻人間無數。」
輕初雲緩緩地環視著這銀裝素裹的園子,「相爺可會堆雪人?」不等莫流暄回答,便兀自蹲下壘起來雪球。
莫流暄回身看著認真壘著雪球的輕初雲,不知不覺也蹲下了身子,或許他也該偶爾讓自己透透氣。
他將聚攏來的雪交給輕初雲,輕初雲一愣,隨即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將雪球揉到一起,莫流暄看著她如花的笑靨,心裡竟是從未有過的輕鬆。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終於合力堆出了一個胖乎乎的雪人,輕初雲折下兩根枯枝插在雪人的兩邊作為它的手,莫流暄則尋了兩顆黑色的珠子放到了它眼睛的位置,兩人就這樣坐在雪地上看著忙活了半天的傑作,傻傻地笑著。
解無憂不知何時來到了園子外,他本是尋莫流暄而來的,卻不想看到了眼前這一幕,莫流暄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輕鬆,連自己靠近也未發現,他獃獃地站在那裡,看著席地而坐的兩人心中隱隱有幾分擔憂。
「無憂公子,」突然,輕初雲的餘光瞥到了站在院子外的解無憂,「你是來找相爺的吧?」
「呵呵,是啊,見你和相爺正忙活,便沒有打擾。」解無憂尷尬的笑了兩聲,偷偷瞥了眼莫流暄,只見他已恢復了往日的神色,不禁暗嘆一聲。
「什麼事?」
「太子剛剛派人來傳話,說今晚卯時將在正殿設宴。」
「本相這就回去,」說著,莫流暄深深地看向輕初雲,良久方才緩緩開口:「雲兒也換身衣服吧!」
輕初雲低頭看著已浸濕了一大片衣裙,瞭然的點了點頭,「多謝相爺提醒,雲兒不送了!」說著,轉身向屋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