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仙神山

作為一個活了十六年的凡人，初次御風飛行的晉疏影立刻暴露了孩子氣的一面，歡喜的在巨大的玉笛上蹦蹦跳跳。

張開雙臂擁抱涼涼的晚風，淡藍色的紗裙隨風翻飛。

晉疏影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宛如一隻翱翔於蒼穹之間的蝴蝶，自由自在，沒有人會指著罵她掃把星，也不再有人對她避而遠之。

「瘋丫頭，你站穩一點，別晃！」身後的苑靈修一臉無奈。

最前面的道癲站得很隨意，隨手拿起腰間的酒喝了一口，悠悠說道：「不礙事，凡人第一次飛行都是如此興奮，況且我的玉笛穩穩的，你就讓她高興一會兒！」

想不到道癲大叔這麼善解人意！

晉疏影回過頭對苑靈修得意一笑：「聽見沒有？瞎操心！」

苑靈修先是一怒，而後又無可奈何的翻白眼：「你們倆就胡鬧吧，那道癲已經喝醉了，說不定我們馬上就會掉下去……」

最後一個字還沒有完全出口，玉笛已經搖晃不止，晉疏影一驚，跌坐在玉笛上，搖晃更加劇烈起來。

才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三人便從雲端上墜下。

「哎喲，疼死我了！」晉疏影被卡在一顆大樹的枝頭，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臭小子，你的烏鴉嘴怎麼比我還厲害？」晉疏影疼得眼裡含滿淚花，就連罵人的聲音顯得都十分虛弱。

苑靈修被掛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臉上好幾處擦傷，像只花臉的貓。

他的眉頭皺得很深，動彈不得的懸在樹上：「我早說過……道癲這無賴不可信……」

苑靈修也是氣若遊絲，兩人又痛苦的哼了一會，才發現道癲不見了。

又費勁的伸著頭四處張望，還是沒有道癲的影子。

「道癲大叔！」晉疏影大聲喊著，胸腔里傳來劇烈的疼痛。

「哼。」樹下傳來一個沮喪的聲音，「我道癲御寶飛行了幾百年，沒想到今天栽了跟頭！唉，人老了……」

苑靈修登時哭笑不得：「我早說過讓你別老是喝酒！你剛才分明是睡著了才掉下去的！」

晉疏影抓著樹枝，說不出道不盡的崩潰，這兩人果真是來自無仙山的仙道嗎？一個不會法術，一個雖會法術，但又不靠譜！

晉疏影，你究竟遇上了什麼人吶！

「道，道癲大叔，你能不能先救我們下去？」晉疏影平復了滿腔的疑惑，現在她只希望自己可以立刻離開這顆老樹！

「對啊，你能不能別廢話，趕緊讓我們下去！」苑靈修也不滿的抱怨。

晉疏影欲哭無淚，廢話的不止道癲大叔，還有你苑靈修好嗎？

道癲努了努嘴巴，施法把卡在樹上的兩人救了下來。

晉疏影落地以後動了動手腳，撕裂般的疼痛遍布全身，坐在地上一看，腳腫得像只豬蹄似的。

「你的腳扭傷了？」道癲的語氣難得不讓人覺得瘋癲，他的大手溫柔的捏住晉疏影的腳踝，蹙起眉頭，「傷得不輕啊……」

再看一旁痛得齜牙咧嘴的苑靈修，他雖然沒有摔斷手腳，但也渾身淤青。

無人關照，他的怨念更重：「道癲，你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好色！你倒是來看看我啊！」

道癲扭頭看了他一眼，眯著眼睛笑了起來：「我才懶得管你！」

屢屢聽見這兩個人吵架，晉疏影總是既無語又好笑，眼下雖然遍體鱗傷，但她仍然笑得像純凈的鮮花。

這兩人親切如同家人，他們不覺得她是掃把星，反而處處關心於她，出門幾日，晉疏影依稀感到自己比從前快樂了許多。

三人歇了一會，確定道癲酒醒得差不多以後，又御著道癲的玉笛踏上歸途。

晉疏影受了傷，再次飛行時雖然激動不已，卻有心無力，只得和苑靈修一起坐在玉笛上，聞風不動。

「丫頭，你叫什麼名字？」道癲的聲音總讓人如沐春風。

晉疏影一愣，原來還沒告訴他自己叫什麼名字啊！真是大意，她連忙答道：「我叫晉疏影。」

「晉疏影，疏影……」道癲反覆低吟著晉疏影的名字，臉上仍然帶著微笑。

晉疏影想了想，轉頭悄悄問苑靈修：「為什麼道癲大叔永遠都在笑？」

苑靈修聳了聳肩：「從我認識他起，他就一直瘋瘋癲癲的！」

好吧，晉疏影識趣的閉上了嘴巴，繼續快樂的沐浴在雲霧之中。

晨光熹微，天色大亮，日光透過雲層照射在晉疏影臉上，一縷縷金燦燦的絲線，讓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抓一抓。

不遠處鳥啼聲不絕於耳，晉疏影聞聲轉過頭，瞳孔迅速張大。

俯瞰腳下，幾座墨綠色的山峰連在一起，這些山一半藏於彩色雲端之上，一半包裹在仙霧之中，雲煙繚繞，一切美得恍如幻境。

玉笛緩緩落下，靠近一片範圍極為寬廣的高大建築，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由羊脂白玉堆砌而成的巨大城門。

「這裡就是無仙山的入口了！」道癲收起玉笛，率先走在前頭。

要上無仙山，首先需要過一個石陣，大概是為了防範妖魔，這陣法需要法術驅動，而且需要不凡的法力才能將石陣打開。

看著道癲手握法決，熟練的操作著手上的法術，晉疏影情不自禁的有些崇拜，會法術的人為何看起來如此英俊瀟洒！

石陣霍然開啟，晉疏影被苑靈修攙扶著，一瘸一拐的跟在道癲身後，生怕自己犯了什麼錯誤，侵擾了這片土地的安寧。

踏上一片由漢白玉鋪成的巨大廣場，身邊的每一樣事物都讓晉疏影驚嘆不已，每個毛孔都很振奮！

廣場上空不時飛過幾隻美麗的神鳥，它們悠然的扇動著翅膀，緩緩從人們頭頂掠過。

廣場的正前方是一片宏偉的建築物，五顏六色的琉璃磚瓦，金絲楠木製成的古色古香的門窗。

一件一件都像極了晉疏影心目中的天宮，精緻典雅，富麗堂皇。

廣場正中有六根高高聳立的巨大石柱，石柱上面鏤刻著充滿規律的道家太極八卦圖騰，中間包圍著一座由翡翠玉堆砌而成的圓形高台。

晉疏影好奇得幾乎忘了腳痛，目光久久定在這座高台之上，隱約看見石柱周圍閃著藍白色的結界，壯麗之中更顯肅穆，讓人看了不禁心裡發毛。

「這是伏魔陣，那幾根神柱是無仙山第一任掌教至尊成仙以後設下來的，留給後人斬妖伏魔。」苑靈修輕聲介紹，「這個陣法只有掌教至尊和其它幾個元老掌教可以啟動，平時設有結界，一般人進不去的！」

難怪看起來這麼嚇人！晉疏影恍然大悟。

再走近些，終於看見稀稀落落的人影。

那些人大多穿著白色道袍，個個都是仙風道骨，有的拿著掃帚，有的背著籮筐，行色匆匆的走在路上。

「哇！」晉疏影張嘴讚歎。

道癲走在前頭，負手不語。

苑靈修又來賣弄他的見識，語氣里滿是鄙夷：「這些人都是渴望成仙才上山修道的，她們大多是凡人出生，資質平庸，在無仙山上地位最低，現在還是外門弟子，每日只負責掃地之類的閑雜瑣事。」

晉疏影再次會意的點了點頭，又問道：「你沒有法術，也是外門弟子咯？我看你還不如她們仙氣呢！」

前面的道癲噗嗤笑了一聲，苑靈修則氣得漲紅了臉，暴躁的申辯道：「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是仙道的兒子！」

晉疏影就喜歡看苑靈修抓狂的樣子，也不接他的話，而是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轉念一想，原來這仙山上也有等級之分，不知道初寒哥哥是外門弟子還是別的……

「我們現在要去哪兒？」晉疏影左顧右盼，前方除了數不清的階梯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過了萬級階梯，就到登天閣了，那是無仙山上幾個德高望重的元老掌教和掌教至尊的議事之地。」苑靈修真是無所不知。

晉疏影心生佩服，出於好奇，問了一句：「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還有，你一點兒法術都沒有，為什麼沒被趕走？」

苑靈修氣得差點背過氣，狠狠的白了她一眼：「我爹是掌教至尊！」

「哦！」晉疏影的嘴巴張得可以吞下一個雞蛋，難怪苑靈修這個臭小子如此囂張，原來是有一個這麼強大的後台啊！

道癲護送晉疏影和苑靈修飛過萬級階梯，在登天閣門口停下腳步：「我就不和你們一起進去了，現在各大門派的長老都聚集在登天閣里，恩恩怨怨的事情聽著心煩，你們自己去解釋清楚吧！」

道癲說完，大袖一甩，乘著風又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沒了道癲做伴，晉疏影總覺得不踏實，於是站在那座格外肅穆的道觀門前，遲遲挪不動腳步。

「裡面的人不會都是兇巴巴的老頭子吧？」晉疏影擔憂的詢問。

苑靈修張了張嘴，頓了一下，壞笑道：「裡面的人個個都是凶神惡煞的白髮老頭，他們最討厭像你這樣粗魯的女孩子！」

晉疏影聽了心裡發慌，嘴上又不得不為自己申辯：「我才不是粗魯的女子，我好歹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再說了，我又沒做虧心事，為什麼要怕這些老頭子！」

苑靈修挑了挑眉毛，笑道：「那你還猶豫什麼？走啦！」

說罷攙著晉疏影的手慢慢走進登天閣。

寬敞的道觀里圍坐了許多人，正前方高坐著的是一個頭髮花白的長者，他穿著銀白色的道袍，渾身散發著至高無上的氣息。

他面容和藹，平靜的眼神之中又彷彿聚集了深厚的力量，他的目光落在靈修身上，像是盪起漣漪的湖面，眼睛微微一動。

堂內原本針落有聲，眾人見了晉疏影手裡握著的月影劍后，立刻像一壺燒開的水，沸沸揚揚的議論起來。

晉疏影正有些不知所措，苑靈修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梗咽道：「我娘被魔域人所害，臨死前把月影劍託付給瘋丫頭，請掌教至尊為我娘做主！」

這臭小子怎麼回事？晉疏影聽得迷迷糊糊，他居然管自己的親爹叫掌教至尊？這難道是無仙山上的規定嗎？

眾人聞此噩耗，更是一片嘩然，紛紛為那蘭葉真人嘆息不已，更有人眼眶一紅，流下傷心的眼淚。

晉疏影想苑靈修肯定會被那些人感染，哭成了淚人，不料這傢伙今天竟然強忍著淚水，眼睛已經紅得像是著了魔，但他始終忍住不哭。

堂上的空明真人咳嗽一聲，聲音溫厚：「既然古劍已經帶回了無仙山，你娘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如今大殿上討論的都是關係天下蒼生的大事，個人私事暫且不提。」

所有人都閉上嘴巴，各自在心中浮想聯翩，苑靈修終於默默的掉了眼淚。

委實可悲，這老頭為了登天，哪裡有心思去和魔域糾纏不清呢？只是可憐了蘭葉真人，拼死拼活只為成全自己的夫君。

「你居然連問都不問一聲，我娘是怎麼遇害的？」苑靈修失望透頂，語氣冷若寒冰。

空明真人閉上眼，聲音仍舊平緩：「紅塵之事，美中不足，當知天命難違！」

「好！」苑靈修站起身，「你繼續做你的登天美夢，我娘的仇，我自己報！」

晉疏影看了苑靈修傷心欲絕的模樣，隱隱心痛，但場面實在嚴肅，她也不好安慰苑靈修。

此時她只想趕緊還了月影劍，再找到陸初寒，說服他下山和她成親。

「呃……掌教，掌教至尊，我已經將月影劍安然送回無仙山，請掌教收回這把神劍，我，我還有要事在身……」

晉疏影支支吾吾的低頭說著，緊張得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兒。

「嗯，有勞姑娘。」空明真人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一揮手就把月影劍收到手中。

那劍安然的躺在空明真人手裡，晉疏影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雖然有些許不舍，但總算是自由了。

「且慢。」晉疏影正要走，堂內一位紅光滿面的老頭站了起來，見他那連道袍都遮不住的大肚子，晉疏影憋了半天才沒有笑出聲來。

那老頭一看便是來者不善，語氣蠻橫：「空明師兄，我怎麼覺得這姑娘來頭不小！你看她眉心那朵墨蘭，說不定她是魔域的姦細，就是她害了蘭葉師妹，還奪走蘭葉師妹的修為！」

這話一出，堂內又開始眾說紛紜。

晉疏影最恨被人污衊，她哼了一聲，氣不打一處來。

還沒開口，一旁滿臉怨氣的苑靈修搶先維護道：「想不到元一師叔心胸如此狹隘，連一個小小年紀的女孩子都不肯放過！」

「如果她是魔域的姦細，大可把劍帶回魔域，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陪著我回無仙山？她不過是憐憫我剛剛沒了娘親，想多陪我一程，卻被你們這些冷漠的人誣陷至此！」

苑靈修一字一句說得咬牙切齒，義憤填膺。

晉疏影難為情的眯著眼睛，心裡很是慚愧，想不到我在這臭小子心目中這麼正義凜然！唉，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元一師弟，靈修說的有道理，這姑娘一看就是凡人，蘭葉定是在死前將畢生修為傳給了她。」空明真人淡淡道。

元一道長被人指責，只好悻悻的坐了回去，晉疏影這才消了氣。

又一白髮老者站出來，緩緩道：「既然月影劍已經安然抵達無仙山，那我等就先行告退了，望空明掌教妥善安置此劍，切不可落入妖魔之手！」

其他人跟著這個老者，空明真人也站起來，拱手相送：「諸位放心，我一定不負所托。」

眾人散去，堂內只剩下晉疏影等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