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了卻一段塵緣(二)

第二百六十五章:了卻一段塵緣(二)

方才動手廢掉龍薄天的琵琶骨,龍緋雲肩頭的傷口又裂開了。

撕裂的痛,讓她忍不住輕蹙眉頭,下意識地放鬆了左胳膊。傷筋動骨一百天,看來短時間內她肩頭的傷口是難以癒合了。

站在她身後的羯抬起湛藍色的眼眸,盯著她肩膀後面再次緩緩暈開的血跡。手指微動,偏過頭隔著紗帽,用憤怒的目光盯著倒在地上,無法起身的龍薄天。

湛藍色的眸中幽光四溢,瘴氣縈繞。

倒在地上的龍薄天被龍家下人七手八腳扶起,「小心點,少爺的琵琶骨斷了,快點去請大夫!」

當渾身是汗,臉色蒼白的龍薄天經過身邊時,用極陰冷的目光看了龍緋雲一眼。

忽而笑了起來,他咬牙切齒對龍緋雲道:「不論你做什麼,永遠都別想入龍家,我絕不會認你這個妹妹。你更別想用武力,讓我給你低頭!」

龍緋雲側過身子,面無波瀾地盯著他,氣質從容:「我不需要你承認什麼,該得到的東西我都已經得到。方才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龍薄天你對我而言只是個陌生人罷了。我現在還不想要你的性命,你最好不要一再挑釁。」

「是嗎……」聽到她的話,龍薄天大笑,笑容猙獰又夾雜著她看不懂的絕望,「我倒寧願死在你的手上,結束這樁孽債。」

假如有來生,他希望還能與香君相遇,不再是兄妹,不再有血緣的牽絆。

龍薄天被下人攙扶走遠之後,龍緋雲才聚起了眸光。孽債,確實是一段孽債。

但她不覺得自己所做的任何有錯,哪怕這雙手沾滿血腥,罪無可赦,她也要將龍家人欠她的一切討回來!

龍英華親手合上了衣冠冢,雙目乾涸疼痛,轉身負手而立,對龍家的下人家丁吩咐:「將二小姐的棺材抬下去,厚葬。」

「是……」

龍香君的衣冠冢被運走,龍英華站在夕陽下面久久地望著,直到目送他們出了龍家大門,才轉頭望著龍緋雲。

她的身上玄瑛的影子越來越清晰,讓他時常疑惑,是不是玄瑛從地獄中歸來複仇了,要親手毀掉他珍惜的一切。

龍緋雲注視著自己的父親,赤瞳清明鋒銳,倒是龍英華先移開了目光,他沙啞開口:「緋雲,有些話,我想單獨與你談一談。」

該來的總是逃不掉。

龍緋雲點頭,眸光清寒,「我久未回龍家,是想與父親長談一回。」

龍英華抬手,招來了下人:「去準備晚宴送去我的書房,讓人守著,不許讓任何人靠近書房一步。」

「奴才領命,晚宴定然做一些大小姐愛吃的菜肴。」

奴才剛準備去廚房通傳,就被龍緋雲喚住了:「再要一壺酒。」

夕陽沉落之後,深藍色的夜幕邊際燒著一團絳紫色的晚霞艷火。而在另一邊天際,幾顆明亮閃爍的星辰已悄然裝點。

晚膳很快送去了龍英華的書房,房間中的狼藉早已清理乾淨,地上鋪著一層鵝絨織毯,毯子上放著一面方桌。

兩人席地而坐,盤著膝蓋,桌上香氣四溢的飯菜,無人動筷。戴著紗帽的羯安靜地站在龍緋雲的身後。

書房外有人把手,屋中門窗皆已反鎖,龍緋雲踏入房間之時就已注意到,目光不自覺地冷了一度,閃過戒備。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羯盯著她後背已經乾涸的血跡躊躇了許久,顧不得屋中凝沉的氣氛,在龍緋雲的面前跪下。

小小姐不許他說話,他便從懷裡拿出乾淨的布帶,指了指她的肩頭。表示自己想要幫她換藥。

龍緋雲看了他一眼之後,竟點了點頭,羯跪著靠近,小心翼翼地解下了她肩頭的布帶。

布帶已經與血肉粘在了一起,解下之時,又將乾涸的血肉撕裂。

龍緋雲的臂膀輕顫了一下,羯解布帶,為她上藥格外的小心翼翼。

屋中的沉寂終於被打破,龍英華開口了:「沒想到這一次,你也是負傷回來的。龍薄天那孩子,被我嬌寵壞了。你就算要給他懲罰,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肩頭被洞穿的傷口,不好好休養,日後也許會留下病痛。」

龍緋雲眉眼極淡地輕展,似笑非笑:「父親,你是心疼我,還是心疼龍薄天?我用一隻胳膊去換龍薄天的琵琶骨,兩人也算是互不相欠。」

龍英華皺起了劍眉,望著滿桌子的飯菜卻沒有一點食慾,「你當真這麼恨你的哥哥?你們本為親兄妹,何必要弄得刀劍相向的地步?」

羯溫柔地為她包紮好傷口,打上結之後,又替她整理好敞開的衣衫。

「我不止恨他,還恨龍香君。但是,最恨的人自然是父親你,陳英華。」龍緋雲用右手為自己倒了一杯酒,緩緩坐直了身子。

陳英華這個名字,像是一根釘子,刺入他的靈魂里,逼得他一顫。

「那些事情,看來你都已經知道了。」陳英華慢聲開口。

「太多債了,我都不知該如何與你去算。縱容龍香君搶走我娘親的遺物,害得我差點死在鬼軍的手裡。這一點父親你早該預料到吧。」龍緋雲笑了笑,繼續道:「這不是第一次你想讓我死。你們說得都對,要是我與娘親都死在當年的亂刀之下,就不會再發生這麼多事情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父親,這麼多年,清明之夜,你可曾聽過娘親和竹丫的哭泣?」龍緋雲漫不經心地淺笑。

「竹丫?」陳英華疑惑地凝視著面前人。

龍緋雲緩緩道:「那是我養在鄉下的名字,那亦是我生命中的容忍與善良,可惜被你們一把火都燒沒了。」

陳英華低下頭,握著杯盞的手發白,擠出一句話:「緋雲,我欠你的確實良多。但為父所做的一切,也是不得已!我後悔,每日每夜都在後悔。如今看見香君的棺材,我也知道我的大限到了。」

「你不會原諒我的……」他握著酒盞的手輕顫,想要端起酒盞,手指卻搖晃得太過厲害,只得又放回桌上。

龍緋雲起身,將自己倒好的酒水放在了他的面前。

屋中沒有點燈,紙窗外的月照亮酒盞邊的一抹銅綠斑駁,像是白骨深潭中長出的青青蔓草。

「我也想原諒你。」龍緋雲盤膝優雅坐下,一隻手揉著自己的眉心,「但我沒有原諒你的理由,父親你可以說說看,我有什麼理由原諒你。」

龍英華沒有說話,忽然抬手用筷子擊落了羯頭上的紗帽,他異於常人的面容在黑暗的屋中顯得格外奇異妖冶。

湛藍色的眸幽幽閃爍著光芒,他伸手想要拿過紗帽重新戴上,卻聽小小姐道:「不必了,我父親早已懷疑你的身份了。」

羯垂下面容,繼續一動不動地跪在龍緋雲的背後。只是這一次身子繃緊,隨時都防備著。

「果然……」龍英華嘆了一聲,不知該作何表情,「你已經收服鬼軍了是嗎?你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為何還要步步緊逼?」

「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不該害死香君,也不該廢了薄天的琵琶骨!」漸漸的,龍英華的聲音多了一絲嚴厲。

龍緋雲抬起赤瞳,莫測淡漠地勾起唇角,無形帶著壓迫之勢。讓陳英華不得不繃緊身子,審視著自己的女兒。

原先她的懦弱無知,乖巧聽話,當真都只是偽裝出來的?這樣的城府演技,將他都騙過去了!

當初,他只以為她是從鄉下回來,已成朽木的野丫頭。龍家給她一口熱飯,一處休息之地,她就該滿足。沒想到龍緋雲能走到今日,光芒耀眼,如剝下土坯露出碧玉的連城珍寶。是他們都看走了眼。

「你說得這些有必然聯繫嗎?我得到了想要的,就該仁慈放過他們?」龍緋雲眯了眯赤瞳,嘲諷道:「我不是聖母,我只知我不欠旁人,旁人也休想欠我!所有我得到的一切,都是我用命去拼,去換的。沒有人幫過我!」

「說到底,苦苦相逼的人是龍香君,龍薄天,甚至是你陳英華。你們從未對我好過一分,我憑何還要忍著你們,讓著你們?以德報怨的是聖人,而我只是錙銖必較的小女子。」

這番話讓陳英華啞口無言,他向來嚴詞厲色的面容上竟有些掛不住,微微訕然。

「緋雲,我從未想逼過你。」陳英華望著酒盞,目光深沉,「你若活在世上,君王就一日不會放過你,更不會放過我們龍家。我甚至想過讓你的妹妹,香君頂替你的命運。可是沒有用,沒有人能改變天意。」

「午夜夢回,我都能夢見玄瑛,夢見你。你小小的一團,裝在襁褓里被玄瑛抱在懷裡。玄瑛說你長得像我,日後一定會是個漂亮文雅的女娃娃。」陳英華不知該如何繼續說下去,這些美好往事現在說來只顯得殘忍可笑。

陳英華頓了頓搖頭,「你不像我,你更像你的娘親。像她一樣奪目果敢,無所畏懼。第一次見到你,我便覺得你像她,你一定是我失散多年的親骨肉。愧疚使得我不敢面對你,更不敢與你有一點親近。你身上的影子像是一道鞭子,日日抽在我的身上,讓我無法忘記當年是我親手將玄瑛送到屠刀下的。不管是生是死,我都沒有面目再去見她了!」

他凄然一笑,眼睛泛起晶瑩的濕潤。

話音落下,一直跪著的羯陡然站起身子。指尖幻化出一道藍色的罡氣,如同一把鋒銳的劍指向陳英華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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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治不服:這個草包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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