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關那個約定
她也許根本就不知道有這個世界上有那麼一個男人,愛她無法自拔,沒日沒夜的把手頭上的工作趕完,飛洋越海只為看她一眼,一解相思之苦。
那是她去米蘭的第四個年頭,他如常飛去米蘭看她,那次剛好遇上時裝發布會。
她是足夠努力也足夠幸運,用了短短四年的時間,她已經成功躋身於世界頂尖設計師行列,享負盛名。
這時裝設計這一領域裡,安槿兩個字就是一張燙金的名片,是時尚和潮流的代名詞。
那天晚上那一場時裝發布會,她的設計時裝壓軸出場,而她本人穿著本季主打款式走在T台上,燈光閃耀下,身旁的模特都成了她的陪襯,這一場盛宴,只剩下她一個人獨領風騷。
他沒有想到的是,在台上光芒萬丈的她竟然會發現隱在人潮里的他,她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不多時便別開了,只能下一個讓心頭髮燙的笑容。
伴隨著如雷般的掌聲,她完美謝幕,而他也隨著離開的人潮的腳步離開會場。
在嘈雜的人群中,他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高陽。」
他的心頭一震,腳步也不自覺的停了下來,緩緩轉過身子來看她,她沒有並沒有回後台去換衣服,可就算沒有了閃耀璀璨的燈光影射,燈光下的她依然是明眸皓齒,燦若星辰。
他忘了要說話,只是怔怔的看著她,直至她說:「既然來了,何不坐下來聊聊天,像個老朋友一樣。」
這時他才回過神來,笑說:「卻之不恭。」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你等等,我先去換一套衣服。」
安槿她喜靜,最後兩人還是選了一家環境優雅又是難得安靜的咖啡廳。
「你過得還好嗎?」未料到兩個人竟然是不約而同的開口說話。
話剛落音,兩人相視而笑,彷彿兩個多年未曾謀面的老朋友。
「我沒有想到你會來。」她率先開了口。
「嗯,我來這邊跟客戶談合作,剛好遇上時裝發布會,想著閑著無事,於是過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你。」他輕描淡寫,盡量把那些刻意的字眼抹掉。
「既然遇到了,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想你應該忙著要去參加慶功會,而我這一次來也會在米蘭多呆幾天,我想有的時間再另行找你出來坐坐。」
「高陽,我們應該有兩年的時間沒有見面了吧?」離上一次他們見面,他們之間至少也有兩年的時間沒有見面了吧。
他的笑容像是凝固在了唇邊,但一瞬間又化開了。
她哪裡知道,這兩年時間裡,他一共來看過她13次。
他淡然一笑,「是啊,好久不見,時間過得真快。安槿,我真的替你感到高興。」
「高興什麼?」
「高興你終於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嗯,我也應該為自己感到高興。」她的嘴邊生出笑意來,而眼底卻是一片的落寞,與眼嘴邊的笑意形成鮮明的對比。
程高陽是什麼人,心細如髮的人自然也發現了她的異樣來。
「縱然你成功了,你也不開心對嗎?」
「其實也沒有說不開心,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少了想像的意義。」就像今天晚上,她明明是贏得了所有人掌聲,卻沒有一個人留下來給她一個勝利的擁抱。
這樣的成功,原來失去了意義。
他拿起勺子輕輕攪動杯中的咖啡,「安槿,你還在等他嗎?」
她知道他口中說的那個他是誰,就算他沒有直接提起他的名字來,她的心底也微微一顫,許久沒有聽人提起過他的名字來了,她竟然有些不習慣。
「不知道。」她是在等他嗎?其實她自己都不確定自己在等些什麼。
他抬起頭來,問:「你有沒有想過要回去?」
那一瞬間,她變得很迷茫很彷徨,終於是嘆了一口氣,「如果回去那裡沒有可以依靠的地方,回去跟在這裡其實並沒有任何區別,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
「安槿,你告訴我,你還在愛著陸承皓嗎?」
她用沉默來應對,可平靜無波瀾的雙眸在提及到那個人的名字時卻閃爍著光芒。
什麼都不說,可他懂,她的神情告訴他說,她還愛著他。
「既然你還愛著他,你如今也圓了你自己的夢想,安槿,我覺得你沒有了任何理由再去逃避。」
逃避?在他的眼裡她這算是逃避嗎?
好吧,其實她也承認她這其實就是逃避,比縮頭烏龜還要縮頭烏龜的逃避。
她笑得蒼白無力,「是的,我是逃避了。四年了,整整四年了,他從來沒有來找過我。四年前我說要走他沒有開口挽留我,而四年後的今天,我和他之間早已經是滄海桑田,你覺得他還會在原地等著我嗎?」
這樣的安槿是他不認識的,他認識的那個女孩子永遠都是一臉的淡然,言語中卻有著勢在必得的自信。
「既然這樣你何不回去找答案?你有沒有想過,他其實也有可能在原地等著你。」
「但如果不是呢?」她低下頭來,語氣很輕,「我承認我懦弱,我輸不起,所以我情願活在記憶里。」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這個女人真的是固執和倔強到讓人咬牙切齒。
那一次,他在米蘭小住了一個星期,臨走前他約了她出來再聚。
他眼睜睜看著那輛車像是失控了一般飛疾向她駛來,正在講著電話的她反應過來時已經沒有了閃躲的機會。
他當時沒想過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她不能出事。
他本能的把她推出去,而他自己被疾馳而來的車子撞飛,陷入了暈迷中。
那一場車禍里,他受了重傷,而她的右手粉碎性骨折。
女人往往是很感性的動物,他的以命相救換來她的一句在一起。
那一句想了許多年的『在一起』。
這樣的結果應該是令人興奮的,心心念念了幾年的人終於肯主動牽起自己的手。可是,他太驕傲了,他清楚的知道這種只是感動不是愛情的愛情只能讓他們都陷入無盡的深淵,她不會幸福,他也不會開心。
結局盡可預見,左右不過是一輩子的怨偶。
這不會是他想要的。
她也是高傲的,不喜歡白白欠著他的救命之恩。
她對他說,「給我一個還債的機會,無論什麼時候我都答應你做一件事情。」
她說得很認真,他知道她沒有在開玩笑,「好,那你先欠著。如果我想到了,你再還給我。」
那一次車禍里,她的右手傷得很嚴重,筋骨盡傷,醫生判斷也許會『報廢』了,一輩子再也拿不起東西來。他沒有見過那樣頹廢的她,在他的心裡,她如懸崖邊上的迎客松,任憑狂風暴雨洗禮,依然昂起倔強的頭顱不肯認輸。
「回去吧!不管那個人還愛不愛你。安槿,如果他依然愛著你呢,你在這裡的愛恨嗔痴全都變成了矯情,你又如何對得起這些白白蹉跎和錯過的美好歲月?如果他不愛你了,那你就學會放過你自己,世界上不只一個陸承皓值得你去愛。」
她卻像是聽不見他的話似的,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
但是他知道她有在聽他的話,「安槿,你口口聲聲說害怕步了你媽媽的後塵,可如今這樣束縛作繭又何償不是在步著她的後塵?縱然那個人沒有來找你,你又何嘗不是沒有回去過找他。愛情里,沒有規定誰要先低下頭來才能證明真愛。也許是你的驕傲徹底把他推向了別人。」
「也許是你的驕傲徹底把他推向了別人。」這一句話像是觸動了她心底的那一根弦。
會嗎?會是她的驕傲徹底把他推向了別人嗎?
他說得對,他是從來沒有來找過她,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從來都沒有回過頭去找他。在愛情里,真的沒有規定誰要先低下頭來才能證明是真愛。
既然如此,那她為什麼不能先回過頭去找他?既然她的驕傲會把他推得遠遠的,但如果她放下這些驕傲呢?那她是否可以再度擁抱他?
那個盤繞了許久的心結,終於像是被打開了。
他承認,他勸她回去是出自於私心的,她不去找到一個答案她永遠也走不出來。就如同一個死去了的人,活人永遠無法爭得過他。
也許是經歷過了生死,有些本來看得比什麼都重的東西忽然發現不再是那麼的重要。半年後,她終於坐上了飛往海市的飛機。
當她步步向海市走來,向著他的城市步步走來,也向著那個人的城市步步走來,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裡無由來的覺得恐慌。
他發現自己並沒有自己說的那麼偉大,那麼坦然,尤其是發現那個人的繾綣深情比五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原來經過漫長的時光隧道依然站在原地不肯離去的人並不止他一個。
不能說不恐慌。
於是所謂的驕傲不再重要,明知結果不會改變,仍然孤注一擲。
他終於是用了一個約定來把兩個人捆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