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前塵往事之被戀愛
安槿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她的母親安清溪愛上了一個有家室的男人,然而分手成了不可避免的結局。放縱的結果便是懷上了她,無論她的姥爺姥姥如何的苦頭婆心,甚至用斷絕血緣關係要挾也無法讓如吃了秤砣鐵了心母親放棄她。
雖然改革開放,人們的思想也不斷得到解放和提高,但是某些思想依然根深蒂固,比方說未婚先孕在當時來說便是傷風敗族、有敗道德的事情。姥爺本就是清寒的書香世家,骨子是甚是看重禮儀廉恥,母親的未婚先孕無疑是狠狠的往他的道德線畫上濃重色彩的污點。
姥爺姥姥原本是想勸著母親把孩子打掉,然後再把她嫁到偏遠些的地方,縱然未如心償所願,也算是一生有著落。可是清高倔強的母親卻寧死不從,以死相逼非得把孩子生下來。姥爺姥姥沒有轍,可又偏偏受不住鄉親鄰里的指點嘲笑,更是跨不過自己的道德底線,最終狠下心來和母親斷絕了關係。
母親原本想著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等哪天姥爺的氣消了,他也會重新接受自己和孩子的,她相信時間是可以解決很多問題的。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那個高風亮節的父親至死也不曾原諒她半分,甚至臨死,她也沒有看上他最後一眼。
這成了母親心中最大的痛,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的遺憾。
母親孤身一人帶著她輾轉流落至臨風鎮,安槿無法想像只會站在道德高度去審判別人對錯的年代,母親到底經歷了幾許滄桑的起伏跌宕,又受盡了多少世人的冷眼嘲笑。從她記事以來,母親的腰脊總是挺得直直的,面對那些刺耳尖銳的挖苦與嘲笑,她從來都是一笑了之,不肯在安槿的面前流淚示弱。
大概她是想給安槿一個父親應有堅毅與負重,縱然她一個弱女子也能成為安槿有力的依靠。
但是她很少與安槿提及她的父親,彷彿他就是她們之間的一個禁忌,母親不提及,她也不願去觸及她心底里的傷疤。
安槿甚至在想,父親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個遙遠而不可及的代名詞。
自她有記憶以來,母親從來都是帶月披星忙碌周旋於各種永遠也做不完的兼職活中。母親的不辭辛苦讓她們的家不至於貧困潦倒,同年孩子基本能擁有的玩具和漂亮衣服,倔強孤傲的母親一樣也沒有給她落下。
她曾經說過,縱然再困難我也不願我的孩子因為錢而感覺比別人卑微了一個頭。
在她的記憶中,母親對她從來都是嚴厲,甚至可以說是苛刻的。她和中國絕大多數傳統的母親一樣望女成鳳,對寄託她殷切的期望,因著她是私生女,安槿覺得母親對她要比同齡人來得嚴厲。
都說貧苦的孩子早當家,而她出生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註定不能像同齡的孩子一樣肆意在父母的懷裡撒嬌、嬉鬧,而是花費全部的心思去換來成績單上一個個鮮紅的優和一座座見證優秀的獎盃。
姥爺家境雖不富裕,十分注重對子女的培養,所以母親毫不辜負他的冀望成為多才多藝的人,也正是因為這樣,母親的未婚先孕才讓姥爺這般無法接受。在家庭文化背景的熏陶下,自然而然母親也希望她多才多藝、全面發展,打自三歲起就跟著她練舞蹈、習毛筆,在得知她對繪面有過人的天賦后,不惜花費她辛苦攢來的血汗錢請名師輔導。請名師輔導對於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來說無疑是奢侈的,高額的費用讓安槿咋舌,她唯有倍加努力才能報答母親的兢兢克克。但是看著母親為了給她創造更好生活條件的日漸削瘦的身體和憔悴的臉,安槿決意放棄練繪畫。
母親高高舉起的手終究是沒有落下來,可是她卻看見了印象中無堅不摧、儘管他人再難堪的侮辱也不肯落淚的母親躲在房裡失聲痛哭。
那一刻安槿覺得自己的心難受得如鯁在喉,她情願母親的巴掌狠狠落下,又或者她痛罵她一頓,她唯獨忍受不了痛哭折磨自己的母親。
她跪在她的面前,哀求她的原諒,說只要是她想要她去做的,她都義無反顧去做。
兩人抱頭痛哭,直至彷彿抽幹了渾身的氣力,安槿聽見母親嘶啞的聲音說:「女孩子應該要努力的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在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時,那才不會因為自身的不優秀而只能卑微而絕望的駐足仰望。」
那個時候的她並不懂得母親話里的意思,她想母親大概只想自己努力把自己變得更加優秀,用優秀去洗白私生女帶來的不堪陰影。直到後來她慢慢長大了,她才知曉對愛情飛蛾撲火、奮不顧身的母親是在說自己,她的一生都是在愛情的邊緣徘徊,卑微而絕望的駐足仰望著她愛著的人。
這種痛太刻骨銘心,她不願自己的女兒步自己的後塵,所以她苛刻著。
生活似乎從未厚待過這個命如蒲柳卻又頑強如斯的女人,在安槿十七歲的春天永遠閉上了雙眼,時年四十歲。
生活的苦不堪言、心力交瘁讓這個女人的雙鬢過早染上白霜,安槿跪倒在她的床前,顫動而冒著寒意的手捉住她粗糙不堪而又沒有了溫度的雙手撫摸上自己的臉,淚花已在眼底打轉,她依然緊抿雙唇不讓它流下。
雙唇因用力而變得發紫,甚至滲出了血絲來,肩膀的顫抖出賣了她內心的波濤驚駭。
母親不喜歡流淚的她,因為她說過流淚是一種懦弱的表現。
葬禮是在母親為數不多的朋友的幫忙下完成的。安槿不吃不喝跪在她的墳前兩天兩夜,而陸承皓生怕她想不開做傻事沉默不語的一直陪在她的身後。
三個月後,安槿收到了全國著名高校-海市A大寄來的錄取通知書。她把錄取通知書的複印件在母親的墳前燃燒了,這一次她忍不住心底的壓抑哭得歇斯底里。
不不得說天意總愛弄人,就差幾個月,母親卻也等不到她成功喜悅的分享。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大概說的也是這種凄涼遺憾。
桂花馥香浮動的八月底,安槿退母女二人租來的房子,與陸承皓一起踏上海市A大的旅程。
安槿的大學生活並沒有別人描述中的多姿多彩,更多的是平淡如白開水,在校上課之餘其他的時間便花費在了兼職工作上。
全額的獎學金和母親遺留給她為數不多的存款不足以讓她無憂無慮地過日子,她雖然不是一個拜金主義,崇尚物質帶來的享受,但是從小生活的顛沛流離讓她覺得沒有金錢會缺乏安全感。
而金錢的缺失她會憑自己勤勞的雙手掙得,這是她的生活道德底線。
安槿覺得自己習慣獨行者的生活,除了陸承皓之外,在A大她只認識了一個新的朋友肖曉曉,一個家境富裕性格爽直的女孩子。安槿喜靜,可是肖曉曉愛鬧,明明是迥然不同的兩種性子,安槿也想不明白兩個人為何會成為好朋友。
用陸承皓的話來說,這大概是一種性格上的互補,不同的優勢,才會沒有爭執。雖然性格不同,但是彼此並不會因為性格而生產隔閡,或許還會互相欣賞和取長補短。
肖曉曉饒有興緻地問安槿說:「我怎麼覺得你和陸承皓兩個人在一起就像是開了靜音模式呢?難道你們都已經升華到了用眼神就可以交流的傳說中的心有靈犀境界了?」
說起陸承皓安槿回想了一下,她升三年級的時候跟著母親輾轉來到了臨風鎮,與陸承皓成為了同班同學,由於她是跳級的關係,她成為了班裡年齡最小的學生。
一直在來,安槿都覺得陸承皓就是她學習上最強勁的對手,就像是勢均力敵的兩個人在扳手腕,誰也不讓誰,可誰也贏不了誰,於是學校成績風雲榜上兩個人的名字總是並列在第一名的位置上。
安槿覺得有時候他們兩個人的性格還是挺相似的,都是喜靜不愛說話,不說則已一說便是一針見血的語不驚人死不休。
可偏偏肖曉曉口中悶葫蘆的兩個人卻能成為好朋友,不管陸承皓他心裡是怎麼認為,對安槿來說,除了肖曉曉以外,他是唯一一個可以和她說得上心裡話、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
「兩個人認識的時間久了,自然而然的就能大概了解他的性格和喜好,這有什麼問題嗎?」
「可你不覺得你們之間缺乏的激情四射嗎?」肖曉曉沒有把話說完,她想說的下半句其實是:你們倆看上去就像是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夫老妻,沒勁!
安槿疑惑不解地問:「朋友之間需要激情四射嗎?」
「什麼朋友?你們不是戀人嗎?」明顯就是奸*情滿滿的好么。
安槿翻了一個白眼,「誰告訴你我跟他是情侶關係的?」
肖曉曉詫異問道:「難道不是嗎?哎,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們是全校公認的最般配的情侶,他們都都怎麼評價來的,男俊女俏,同樣是學霸級的人物,你們敢認第二,暫時還沒有人敢認第一。」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安槿真的不知道她自己和陸承皓儼然已經被人「撮合」成了最佳情侶。
陸承皓與安槿不同的是,他不熱衷於各種兼職的工作中,而是憑藉著他的優異進入一家世界五百強公司實習。他的時間像是永遠都不夠用一樣,奔波忙碌於學校與公司之間,如果不是兩個人刻意要見面,如果憑巧遇幾乎是一個月見不上一次面。像是怕她一個人孤單伶仃,陸承皓一星期基本有兩天是會抽出時間來見她。
但肖曉曉口中說的情侶關係純屬是子虛烏有,他們兩個人的關係是很特別不錯,但是兩人從來都沒有把革命的友誼升華,甚至她不確定他的心裡到底是把她定義在哪個位置上。
他從來都不說,而她也沒有去問過他。
安槿笑而不語,並沒有回答肖曉曉的問題,而是低下頭繼續看手中的書。
兩個當事人的不承認也不否認,在外界看來就是默認。安槿想這大概也是有好處的,對於一些蒼繩式的死纏爛打追求者,往往她搬出一句:不好意思,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很多人因此生了退意,果然是最有力的殺手鐧。
安槿想這盾牌大概對陸承皓來說也起著有相同作用的,從小就有妖孽眾生本事的他,簡單的一句我已經有女朋友了擋住了多少花痴女的熱情攻勢。
既然如此,何不好好享受「被戀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