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月麒的一天
「你說,什麼是真愛啊?」我曲起一隻腿,悠悠閑閑在樹榦上打哈欠。
樹下新來的小丫鬟急得要命:「月公子,奴婢求您了。您要是摔下來有個三長兩短的,那奴婢不得被丞相大人活剮了!」
「我又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女人,怕什麼。」我不悅,復而興緻勃勃地挑起眉:「那你先告訴我,什麼是真愛,我就下來。」
小丫鬟一見有得商量,還真認真思索起來,想了半天,她豁然開朗道:「真愛,應該就像當今聖上跟當今沈皇后那樣的。」
「沈皇后?」我揚眉:「什麼時候又立了一個沈皇后了?」
小丫鬟掩著嘴:「就是半月前,皇上出西圍狩獵,未料竟落下懸崖。幸好被當時懸崖底下的那位沈姑娘所救,皇上一見傾心,回來之後竟然不顧眾大臣反對,廢棄了所有嬪妃。立了那位沈姑娘為皇后,皇上是真龍之子,後宮卻只有這位沈皇后一人,這可真是史前例的。」
「那那些妃子呢?」我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蓉貴妃是因為前丞相的問題,而後不久便在後宮內瘋了,說來也真是紅顏薄命。靜貴妃娘娘幾番哭鬧,就算不為妃子之名,都只願留在宮中侍奉皇上到老。而寧皇貴妃和葵嬪娘娘居然欣然同意,可是又不見她們去處,只是聽說宮中又多了兩名蒙面的首席女官,一名叫藏花,一名叫葵姬。」丫鬟一一思索著,突然想到什麼:「還有我們丞相府出來的那位賢妃娘娘,聽說是與前來朝貢的東瀛將軍一見鍾情,竟求得丞相去向皇上討要賜婚。」
她撲哧一笑:「這次的後宮之變,可夠給那些說書人說上幾天幾夜的呢。」
「幾天幾夜這也太誇張了。」我雙手抱住後腦勺,悠悠蕩著雙腿。
小丫鬟見我不信,還來勁了,一幅神神秘秘的樣子道:「月公子可別說,這最大的奇事啊,奴婢還未跟你講呢。」
「敢跟我賣關子不成,快說!」我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又是一笑,故作神秘的壓低聲音:「聽說這位沈皇后啊,可與曾經病逝在宮中的那位宜妃娘娘長得一模一樣。」
「宜妃娘娘?」還曾有過這個人啊?所有的人都從來都沒有向我提起過:「這個娘娘是什麼時候病逝的?」
「就是在您來了丞相府後不久,那個時候丞相大人還是大理寺卿呢。」
「她叫什麼名字?」我心裡不知為何,竟隱隱泛出了一股難以察覺的酸楚。
不明為何。
小丫鬟也沒想太多:「叫沈醞……」
「大膽!」另一個尖銳的女聲插了進來,嚇得眼前小丫鬟猛地一頓。
心裡那股酸楚就像要見到光明一樣,卻突然被人生生打斷,我當然不悅,回過頭去,看見是一個在丞相府資輩甚高的丫鬟。惡狠狠地擰住了小丫鬟的耳朵,一邊向我賠笑:「月公子,這丫頭還有許多活沒做,奴婢先帶她走了。」說完,一邊更用力地擰著她的耳朵,那小丫鬟疼得叫了起來。
資輩高的那個丫鬟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還是有隱隱約約傳到我耳里:「你來的第一天我不就和你說過了嗎,丞相幾禁嚴令,絕對不許在這位月公子面前提宜妃娘娘的事,更別說她的名字了。你以後再要說漏一句,你立刻收拾包袱滾出丞相府,明白嗎!」
「是是是。」小丫鬟帶著哭音地連連答著。
我撐著下巴,不由越發疑惑好奇。
這位宜妃娘娘到底什麼來頭,公孫熔那麼防著我幹嘛?
難道在我失憶前,曾經跟這位娘娘有過一段風流史?
可她病逝的嗎?
難道是我害的?
可我平白故去害她做什麼?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頭緒,我煩躁不已。樹下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遠遠地我就回頭瞪著他:「你還知道回來!」
他被罵的莫名其妙,張開雙臂:「怎麼了?有什麼事,你先下來,上面不安全。」
我白他一眼,但還是乖乖跳下去落在他懷裡。
他順勢環住我,坐在一邊的納涼石桌前,讓我坐在他腿上,問我:「什麼事引你生氣了?」
「宜妃娘娘是誰?」我依舊不悅:「你為何要叫所有的下人瞞著我?」
他的神情立刻一僵,臉色沉下來:「誰告訴你的?」
我想了想:「我自己偷聽到的。」又伸出手戳著他寬厚溫暖的胸膛:「你不要以為我失憶以後,你收留了我就可以管住我的一切。如果這是我失憶以前的記憶,你憑什麼不許我想起來!」
「即使想起來以後,你不會快樂?」他的眸子緊緊盯著我。
不知為何,被他這樣看著,我的呼吸都頓了頓:「是關於你的嗎?」
他搖頭。
「那我知道以後,會恨你嗎?」
他依舊搖頭。
我所謂地聳聳肩:「那怕什麼,說罷。」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十足的決心,才緩緩地慢慢地開始啟齒,說的卻不是這位宜妃娘娘:「你知不知道,你曾經有一個孿生弟弟。」
我沒說話,他看我認真地聽著,便接著說下去:「你很愛他,可是他卻為了這位宜妃娘娘而死。至少,你是這麼認為的。所以你十分恨這位宜妃娘娘,也是因為她,你才會失憶。」
我一邊聽著,一邊覺得奇怪:「可是我這裡,卻感覺不到對她的恨。」
反而是有一種很深的情愫,逐漸開始噴發出來,遮也遮不住。
聽完了這些,我對這位宜妃娘娘一點都不感興趣,只是問他:「我那個弟弟的事,能不能再說詳細一點?」
反而是對這個人,內心裡那股擋不住要噴發出來的情愫是什麼。
有點刺疼,又有點揪心。
他的神情立刻變得十分陰沉,抱著我的力道也加重。我被他箍在懷裡,本來就不舒服,現在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來了,不由掙扎:「你這人真是喜怒常性格古怪,端端地發什麼火!」
發火的應該是我才對,我曾有個弟弟這麼重要的事,他卻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
他沉著的臉顯得尤為陰狠,突然扣住我的後腦勺,猛地把我壓下去。
他的舌帶著強烈的侵佔意圖,撬開我的牙齒就往裡面鑽,當舌尖相觸的時候,我覺得背脊一酥,渾身就軟了下去。
該死!
每次都用這招!
等到糾纏完了之後,我氣喘吁吁地依舊瞪著他:「現在可以說了,我那個弟弟的事?」
他瞬間暴怒得連額上青筋都能看見,哪有半分平時悠然的樣子,怒道:「你居然把剛才的吻,當做是為了知道那個人的事而甘願奉獻討好的嗎!」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生氣,他開坐在他身上的我,冷冷地從石椅上站起來。
我第一次見他生這麼大的氣,以往不論我如何任性紈絝,甚至有一回被他抓到去青樓褻玩,他也沒有發過火。
心裡不由後悔,剛想伸手拉住他,就聽見他下定決心般的聲音:「你那個弟弟,叫月麟。麒麟,正是你們二人名字所出之地。而他,一心只為了自己的親妹妹,也就是你的親妹妹,那位宜妃娘娘沈醞溪,甚至最後,寧可為她而死。」
月…麟……
腦海中突然響起一個溫柔的女聲,時遠時近著:「麒兒,麟兒,你們過來。你們知道母妃為何要給你們取這個名字嗎?因為你們只有同心協力,才能如麒麟一般給世人帶來福分。你們兄弟二人,一定要互幫互助互相挾持,不論遇到了什麼困難,都不能分開,明白嗎!」
兩個稚嫩的童聲齊齊答道:「是,母妃!」
聲音很快變成一個瘋狂的帶著數絕望的男人,像是在瘋狂吻著什麼東西,口中一邊說著:「不可以!不可以!你怎麼可以為了那個女人失去性命,她是母妃和其他人生的孽種啊!為了她你連我都要拋棄了嗎!麟兒,你別睡了,你快點醒來……你永遠都是我一個人的!也只有我才是真的愛你的!所有人都不能把你搶走,不論是母妃還是父皇,或者是沈醞溪。沒有人能搶得走你了,你只屬於我!」
頭痛的像是要炸開,彷彿有數根巨大的針狠狠穿透過頭顱,又被血肉淋漓地抽出來。
「啊!」我抱著頭,整個人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著。
感覺公孫熔著急地將我抱起來,感覺到那個熟悉的太醫嚴肅地對公孫熔道:「丞相大人,下官不是說過,千萬不要刺激到三皇子嗎?現在這個狀況,恐怕再過不久他就會將一切全部想起來,那個時候體內積壓的忘川水再度侵入到五臟六腑,他很有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三皇子?
那是誰?
隱約間出現在我視野里那個和我有著相似容顏的男子又是誰?他為什麼在沉睡?他身邊的那個人不就是我嗎?
我為什麼,居然在吻他!臉上還有淚,一邊流著淚一邊大笑著,瘋狂地一遍一遍地吻著他。
他是誰!
我又是誰!!
頭要炸開的前一瞬,我聽見一個熟悉的女聲,清靈卻又低沉,滿滿掩飾不住的驚訝:「三哥?!他怎麼成這樣了!」
「回沈皇后。」公孫熔的聲音也是滿滿的著急:「是臣,說了一些關於四皇子的話,觸發了三皇子以前的記憶。」
另一個悅耳卻又威嚴的男聲道:「既然這樣,還是將他送離長安比較好,免得觸景傷情,再想起什麼。」
「不行!」
「請皇上三思!」
一個是剛才那個女聲,另一個是公孫熔。
公孫熔接著道,幾乎是從齒間逼出來一樣,擲地有聲:「臣不能沒有他!」
我渾身一抖,腦中的劇痛彷彿也開始消散過去。
記憶卻逐漸清明起來。
皇宮,皇子,母妃,父皇,奪位。
睿王鳳離。
驚鴻派來的殺手沈醞溪。
月麟。
一切的一切,爭先恐後地朝我腦子裡襲過來。
不知何時我已經茫然地睜開了雙眼,可是我卻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眼中耳里全都是我這二十多年的生活。
那個我最愛,也是唯一愛過的男人。
那具逐漸冰冷的屍體。
和我逐漸瘋狂的心。
不知什麼時候,記憶開始和現在的疊加在一起,出來到公孫府的時候,那個站在迴廊前被風撩起發尾的悠然男子。
和他深夜裡俯下身來和我唇齒交纏的溫柔。
視線逐漸開始恢復。
我看著眼前的這些人。
盧太醫。
鳳離。
沈醞溪。
還有,公孫熔。
他的表情顯得尤為慌張,又帶了些微沉痛,問我:「你,全部都想起來了?」
我不知道盯著他看了多久。
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是一個時辰。
可是等我開口說話時,卻是帶了生疏和疑問地口吻問他:「這邊這兩位是誰?」
我看見他眸子里忽然放出的光彩。
我緩緩露出一個笑容,對他道:「我恐怕,這一生都法再想起來了。怎麼辦?」
他像是忍到了極限,猛地將我合身摟入懷中,一字一頓道;「我陪你一輩子。」
沈醞溪在一邊看著,眼角都紅了。鳳離溫柔地拍著她的背,環著她的腰將她帶了出去。
我看著她走路有點不便的樣子,約摸想著她應該是懷孕了。
而鳳離居然肯為了她,將後宮所有的妃子廢除,只立她一個皇后。
愛她如斯,還真是情深入骨。
沒想到這個比誰都絕情的男人,也會為一個人做到這個地步。
我閉上眼,放任眼前這個男人更用力地將我納入懷裡,彷彿要將我揉進身體里才罷休。
我想起已經逝去的月麟。
我想他應該可以放心了。
醞溪和我,都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
此生不變。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spn
…
啊…終於完結了,心裡還是有點捨不得呢。不過折磨了他們這麼久也夠了。很感謝一直陪著我的官人們,給我提意見或是建議,我都覺得很開心。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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