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第133章 沒有他,我活不下去
隔著結界,她只能勉強看到他的樣子,甚至連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楚,一遍遍的呼喚,卻得不到回應,她不禁有些著急。
「到底怎麼回事?」她轉向白從,「為什麼他聽不見我的聲音?」
白從看著漂浮在半空,緊閉著雙眼沉浸於痛苦中的奕鉉,微微擰緊了眉頭:「他不是聽不見,而是迷失了意識。」
「迷失意識?」
白從點點頭,「他經歷了太多次天罰,不但神力有所削減,神識亦受損嚴重,他現在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無止無盡的痛苦。」
無止無盡的痛苦……
看著近在咫尺,卻觸摸不到的人,書幽心頭一陣揪痛,他到底隱瞞了自己多少事?
這時,天邊的黑雲陡然加重,隆隆的聲音也越發震耳,像是整個世界,都被那黑色的漩渦給包裹起來,給人一種喘不上氣的憋悶感。
她看著結界內因雷聲逐漸變大而顯得不安的奕鉉,道:「有什麼辦法阻止天罰嗎?」
白從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向書幽:「阻止天罰?這怎麼可能,神魔的力量再強大,也強不過這浩浩天地!」
書幽對他所言,並不認同:「渺小的人類,在面對苦難與災劫時,尚能與天地對抗,神魔遠比人類強大,又為何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你太異想天開了。」白從看著她苦笑,難怪奕鉉會愛上這個女人,原來他們都屬於瘋子一類,奕鉉這萬年來,從未放棄與命運之間的抗衡,可最終的結果呢?如此顯然而易見,還有什麼好解釋?
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書幽卻還是不肯相信,強者都有一個共有的特點,就是自負。
奕鉉如此,書幽也如此。
書幽還想說什麼,天邊一道驚雷驀地劈下,眼前霎時變得白茫茫一片,耳邊聽到的,唯有綿綿不絕的落雷聲。
那雷聲就似永遠不會停止一般,一下下,一簇簇,朝著結界的方向劈去。
抬起頭來,只見頭頂上方,閃電似一張密集的巨網,被罩在期間的萬事萬物,全都無法逃脫。
隱約中聽到一連串痛苦的悶哼,那聲音如此壓抑,像合著血淚。
在一片電光中,書幽凝目朝結界內看去,眼前卻被一片血色遮蓋。
驟然間,一陣疼痛傳遍全身,彷彿無數細小的刀片,在肌膚上來回剜刮。
這就是天罰的力量嗎?即便此刻疼痛難忍,想必也不及奕鉉所受萬一吧。
「我不管父親大人給你安排了怎樣的使命,只要你敢傷害她,我必叫你付出慘痛代價!」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清潤、乾淨、果決,不含絲毫雜質,萬年前少年的影像,忽而出現在眼前。
這是……夢嗎?
書幽伸出手去,想要觸摸少年的臉頰,卻發現那只是一抹幻影,自己的手從少年的影像中穿了過去,她根本無法觸碰到他。
「少昊,我看你是瘋了,她可是魔界之主,你是神界天尊的兒子,怎麼可以對那個魔女心懷仁慈!」此刻說話的,是那個名叫鶴軒的少年。
少昊神色不變,臉上果決之色依舊:「我瘋不瘋,我自己心裡明白,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書幽不是你可以對付的,切莫說我不允許你傷害她,就是我不阻止你,你也沒那個能耐接近她,屆時倒霉的,還是你自己。」
鶴軒先是一臉憤然,隨即便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哦,我明白了,你喜歡上了那麼魔女,對嗎?」
少昊還是那副表情,似乎無論鶴軒說什麼,都影響不到他,但他眼中暗藏的波濤,卻代替他說明了一切。
他微微別開眼,「我的事,不用你管。」
鶴軒湊到他面前,獰笑:「我要把這件事告訴父親,你就等著吧,以後有你好受的!」
……
畫面開始急速旋轉,一陣凌亂的光幕閃過後,鶴軒的臉,突然變成了聖梵天威嚴冷肅的面孔。
「好兒子,這是你唯一的機會,要是錯過了,你的母親就永遠也無法在天界宗族中正名了,你難道忍心,讓你的母親生生世世,都背負著人盡可夫的罵名?」聖梵天做著慈父的樣子,卻說著最陰險卑鄙的話語。
對面的少年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看上去似乎很平靜,但垂在身側死死攥緊的拳頭,卻泄露了他的心思。
聖梵天自然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對於少年的表現,他滿意極了。
「如何?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去做,我就立刻為你母親正名,向整個神界宣布,追封你母親為凌秀仙子,帝尊夫人。」
這無疑是一個天大的誘惑,一個幾乎無人可以拒絕的誘惑。
少年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抬起頭來,用堅定無比的眼神看向他的父親,一字一句道:「這樣的追封,想必母親也不屑擁有,魔界是我的家,我不會因一個連母親都鄙視的身份,就幫你對付我的家人。」
聖梵天滿臉的不可置信,「你在說什麼?魔界是你的家?我的好兒子,你莫不是魔怔了吧?你好好給我弄明白了,到底哪裡才是你的家!」
「抱歉,我不能幫你。」
「你再說一遍?」
「你可以殺了我。」
聖梵天臉色鐵青,目露冷光,只消他一個殺念,弱小的少昊便會立刻慘死在他的面前,但他卻神色寧靜,心境平和,面對滿懷殺氣的聖梵天,好似面對著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
就這樣對峙良久,聖梵天突然大笑起來:「好,好!看來鶴軒所說都是真的了!我的好兒子,堂堂天之子,竟然愛上了魔界的魔主!當真有趣!」
少昊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他只是看著他的父親,用眼神和那一股倔強的氣性,向面前的男子表達著自己的決心。
聖梵天止了笑,用古怪且嘲弄的眼神看著少昊:「隨你吧,我不逼你,但總有一天,你會為自己今天的選擇而後悔的。」
「后不後悔那是我的事,就不勞父親大人操心了。」
聖梵天冷哼一聲:「看在我們的父子關係上,我送你一句話,神魔殊途,你的決心,將來終會成為你葬身的墳墓。」
……
畫面再次扭曲旋轉,當畫面重現定格,一個巨大的圓盤形房間出現在書幽面前。
房間中央矗立著一根白玉色的柱子,少年渾身是血地被釘在那根石柱上,神色因痛苦而極度扭曲著。
房間四周,圍坐著幾個鬚髮皆白的仙人。
那些仙人皆是鶴髮童顏,記得第一次去神界時,書幽曾見過這幾人,好像是天界資歷最老的幾個天君。
看樣子,他們正在對柱子上的少年施以某種術法,被困在石柱上的少年拚命掙扎,卻無濟於事,金色的咒文一點點進入他的腦中,無視他的抵抗。
另一邊,站著滿意而笑的聖梵天,他見少年掙扎不斷,影響作法,於是乾脆手一揮,數枚金色的透骨釘朝著少年飛射而去,每一根透骨釘,都深深扎入少年的四肢,伴隨著疼痛而來的,是難以抵抗的巨大神力,少年纖弱的身軀,被無數的釘子牢牢釘在石柱上,半點也動彈不得。
終於,那些金色的符文,完全進入了他的腦中,一聲慘呼,他昏了過去。
一切並未就此停止,那些符文在他腦中瘋狂的轉動運作,使得潛意識中還在抵抗的他痛苦不已。
鮮血順著他的七竅汩汩而下,不大一會兒,他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血人。
終於,那幾個天君停止了作法,其中一人起身,走到聖梵天面前,將一個光球般的東西,遞給聖梵天。
聖梵天接了過來,朝光球中看去,嘴角漸漸勾起一抹得意笑容。
光球內部似一面鏡子,鏡子中呈現出的影響,書幽再熟悉不過。
那是自己與少昊那百年來最溫馨快樂的時光,起舞弄影的她,安靜撫琴的他,相擁而眠的她和他。
……
畫面的最後,印入她眼中的,是一名褪去了青澀純澈,變得滄桑癲狂的男子。
他手染鮮血,他倒行逆施,他瘋狂做盡天下殘佞之事,而他唯一的目的,只是要救一個恨他入骨的女人。
……
所有的畫面,被一蓬烈火衝散,震耳欲聾的閃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能融盡世間一切的紅蓮業火。
灼熱的火焰,將結界內的人完全吞噬,烈火灼燒下的疼痛,究竟該是怎樣的撕心裂肺。
這樣殘酷可怕的天罰,這萬年來,他竟然經歷了一次又一次。
「書幽,你想要相信我,我即便是死,也不會做半分對不起你的事!」
不知是不是幻覺,她竟然聽到了他內心當中痛苦的呼喊。
「我不怕死,我只怕帶著你的憎恨而死!」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我希望再也不要遇到你,這樣的話,你就會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也不會因我而痛苦了。」
「書幽,我好不甘,為什麼我最終還是輸給了命運!神魔殊途,這是父親留給我最後的箴言,我不信,我只是想和自己愛的人長相廝守,這點小小的願望,難道很過分嗎?可是上天,連我這點小小的心愿都要剝奪,到底是我錯了,還是這個世界錯了……」
「……或許,待我死去的那一天,就會得到答案了。」
不!不!你不能死!我還有很多話想要問你,還有很多事要告訴你!
命運是什麼?命運只是我們心裡的一個魔障,你越害怕它,它就越是猖狂,只有戰勝自己心裡的恐懼,才能真正實現願望。
「少昊……」心口那裡疼得像是火燒,拼盡一切自黑暗中醒來,卻發現自己早已不在神界,而是躺在自己房間的床榻上。
「書幽,你終於醒了!」耳邊傳來承玉驚喜的呼聲。
她一時間有些懵,搞不清狀況:「我不是在神界嗎?怎麼回來的?」
承玉為她倒了杯水,這才解釋道:「具體發生什麼事我也不知道,是白從送你回來的,那時候你已經陷入昏迷,而且體內魔力動蕩不息,隨時都會有爆發的可能,這幾日我們輪流看護你,真真是急死人了。」
昏迷?書幽抬手按在心口處,揪心的痛楚似乎還未散去,積聚在心口,難以排解。
「他……他怎麼樣了?」
承玉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道:「神力衰減加劇,怕是撐不了多久。」
「是么。」
「你……打算怎麼辦?」
沒有回答他,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他死了,我會不會死?」
這下承玉是真的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或者說,他壓根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她低下頭來,神思顯得有些恍惚:「我看到了他的痛苦,感受到了他的絕望,總覺得他即是我,我即是他,如果他死了,我怕是也活不成呢。」
「你……」與她相處了這麼久,這是第一次,他不知該拿什麼安慰她。
她倒是無謂地笑了:「如今想來,有些事情,大概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她捋了捋耳邊的碎發,輕輕在心口上按了按,之前一切看到了的那一切都是夢境,現在才明白,其實那些幻影,都是奕鉉心中所思所想。
記得身為人類時,他強行與自己簽訂了靈魂血契,從此他們的命運就被連在了一起,喜怒哀樂,酸甜苦辣,一方的痛苦,另一方亦會感同身受。
想到自己總把付出、犧牲掛在嘴邊,但到頭來,真正膚淺的卻是自己。
他失去了那麼多,付出了那麼多,卻從來不要求回報,而她呢?卻將他的一顆真心棄如敝屣。
真真該死!
現在他要死了,一切終於該徹底結束,可她卻發現,沒有了他,前面的路,她一步都邁不出去。
承玉問她打算怎麼辦?其實她也不知道,正常情況下,她現在該悲痛欲絕才對,但她卻沒什麼感覺,或許是因為她知道,如果他死了,那麼自己是不會有痛苦的時間和機會的。
她不敢想象,他死了自己卻還活著會是什麼樣子。
「承玉,你看那些荷花,開得對么絢爛啊。」她下榻走至窗邊,推開緊閉的窗欞,美景在窗戶被打開的瞬間,撞入視線。
承玉擔憂地看著她:「如果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雖然明白她不會在他面前流淚,但還是說了出來。
她深吸口氣,搖搖頭:「沒什麼好哭的,我從很早以前就明白,很多事哭也沒有用。」她抬手一招,一朵粉色的荷花,自荷塘飛向她的掌心,她一邊把玩著手裡的花朵,一邊淡淡道:「他死了,我肯定活不成,但我死了,他卻可以活下去,承玉,有些事根本不需要答案,只看你願不願意正視現實。」
承玉正舉盞就飲,聞言心頭一跳,手中杯盞徑直滑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