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丟棄
「對不起，對不起……」她低頭不住地邊擦眼淚邊哀求著，希望於威能夠放過她，可於威的拳頭已經離她越來越近。她閉上眼睛，害怕地等待疼痛的來臨。
「啪！」
蕭蒻塵聽到骨頭相撞的聲音，卻沒有感覺到應有的疼痛，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驚奇地發現一個男生站在她面前，為她接住了於威的拳頭。
「你誰呀！」於威憤怒地抽回被擋住的手，大聲咆哮著。
「一年三班，周梓孟。」男生淡淡地說。
於威愣了一下，他的神情稍微有些慌亂，瞪了周梓孟半天也沒再說話。
周梓孟蹲下來把蕭蒻塵掉在地上的東西一樣一樣撿起來，拍拍上面的灰塵放回書桌抽屜。蕭蒻塵小聲說了聲謝謝，就要把桌子推進教室。
「等一下，」周梓孟伸手攔住了她，然後走到講台上望著那一雙雙冷漠的眼睛，「剛才說自己丟了墨水的那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男生的臉紅了起來：「我……我叫杜冰。」
「請你再說一遍，蕭蒻塵真的拿了你的東西么？」周梓孟認真地看著他。
「其……其實，」男生低頭瞥了於威一眼，「我沒有丟東西。」
「那麼，」周梓孟的表情溫和，聲音卻很嚴肅，「請你向蕭蒻塵同學道歉。」
「對不起，」杜冰向站在門口的蕭蒻塵微微鞠了一躬，「我不應該說謊的。」
蕭蒻塵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她雖然常常道歉，卻是第一次聽到別人跟她說對不起。她受寵若驚地擺擺手：「沒事的，沒關係。」
她感激地看向周梓孟，心想終於可以消除誤會不必被趕走了。她剛準備拖著課桌往裡走，卻聽見周梓孟聲音洪亮地宣布：「所以今天蕭蒻塵同學轉出你們八班不是因為做了錯事，而是主動離開的。」
轉班？蕭蒻塵吃了一驚，她想衝進去阻止他再說下去，卻被迎面而來的他擋在了教室門外。
「別進去，」周梓孟在她耳邊小聲說道，「相信我，昂首挺胸地走出去，不要讓他們看低你。」
蕭蒻塵獃獃地望著那雙清澈的眼睛，用力點了點頭。她相信他，彷彿只要凝望著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她就能相信一切事情。甚至去相信她從來不曾相信的自己。
她屏住呼吸，第一次昂首挺胸地從於威，從所有人面前走過。因為在只有她能看見的暗處，周梓孟緊緊地抓著她顫抖的左手。
「可是，」蕭蒻塵在走廊上又發起了愁，「轉班這種事，怎麼能這麼隨便……」
「沒關係，」周梓孟微笑著說，「到時候我來幫你跟校長說。」
蕭蒻塵感激地看著他，雖然覺得不可能，而周梓孟彷彿有這樣一種魔力，即使再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他說可以做到，她就彷彿真的可以全身心的去相信了。
3
蕭蒻塵永遠無法忘記那天的情景，周梓孟推著桌子在走廊上走著，她低頭跟在後面，雖然不知道要去哪裡，卻覺得無論去哪裡都是安心的。當他們出現在三班教室門口的時候，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他們。
「跟大家打招呼啊。」周梓孟微笑著小聲說，她這才反應過來，微微鞠了一躬：「大家好，我是蕭蒻塵，我……我希望能跟大家好好相處。」
周梓孟心裡嘆了口氣，他大致知道這個女生為什麼總是會被欺負了。他拉起蕭蒻塵的手，把她的桌子拖到他的位置旁邊，和她一起坐下來。
「你不用跟我坐在一起的。」蕭蒻塵急忙搖頭，她覺得自己給他添了太大的麻煩。
周梓孟裝作不高興地撅起了嘴：「你不會要過河拆橋吧，我都為你得罪了那個於威了，他肯定會找我報復，所以現在你要跟我撇清關係么？」
「怎麼會。」蕭蒻塵趕緊搖頭。
「那你可要好好保護我哦。」周梓孟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
彷彿真的是害怕遭到報復一樣，周梓孟每天傍晚都送蕭蒻塵回家，第二天早上再來接她上學，而學校里卻也沒有人找過他們麻煩，蕭蒻塵的心情從開始的忐忑慢慢變得平靜下來，因為周梓孟，她可以每天放學安心地站在路邊望著下沉的夕陽，心裡的一角也像那穿透雲層的光芒一樣慢慢溫暖起來了。
後來蕭蒻塵才知道，周梓孟的媽媽是這座中學的校長，所以她轉班的事在周梓孟的勸說下很容易就辦成了。於威則被記了處分，雖然真正的原因不是因為他欺負同學，而是出手打了校長的兒子。
這件事是她從同班的幾個女生那裡聽來的，那幾個女生趁周梓孟去老師辦公室的時候故意用她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就會裝可憐，讓周梓孟同情她。」
「可惜啊，梓孟就是討厭欺負人的事情，所以才不得不管她，結果帶回來這麼個麻煩。」
「你看她看周梓孟的樣子，說不定還以為周梓孟喜歡她呢，哈哈哈。」
那天她沒有等周梓孟放學，而是自己跑回了家。
一進門，舅媽就把一包東西扔給她，笑臉相迎地說：「把這身衣服穿上，我們去外公家。」
外公家，她聽到這個詞瞬間打了一個戰慄。舅媽的笑容來的古怪，她從來對她沒什麼好臉色的。而外公家這三個字對她來說已經成為一個暗號，每當舅舅他們準備把她帶到遠處丟掉的時候都會這麼說。
從她五歲失去雙親被寄送到舅舅家之後，她就開始被無數次地帶到很遠的地方丟掉，每次她都是一個人找回去，所以她認識這個城市裡所有的路。她很小的時候是舅舅騎著自行車把她丟在路邊，幼小的身體從那麼遠的地方走回來必須要靠很大的毅力。後來她長大了一些，以為自己可以走的不再那麼辛苦，可舅舅卻買了汽車，能把她帶到更遠的地方。而他們帶他出去的借口從來都沒換過，永遠都是去外公家，
至少，真的帶她去一次外公家也好啊。
她默默穿上舅媽給的衣服，低著頭上了車。在車上她偷偷看著窗外，努力記憶著路邊的風景，怕一個眨眼就會找不到回來的路。
而這次的路比平時要長太多，汽車不但出了他們居住的城區，彷彿都要出了紫市，蕭蒻塵緊緊地抓著胳膊，強迫自己不要閉上眼睛，因為緊張，額頭在冬天也出了細密的汗珠。
車子在一家加油站門口停下了，舅媽回頭微笑著望著她，玫瑰色的唇膏顯得格外詭異：「到外公家還很遠哦，你要不要先去個洗手間。」
蕭蒻塵乖巧地點點頭，進了加油站的廁所，然後躲在廁所後面看舅媽的車飛馳而去。
她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但她習慣於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如果她拒絕去衛生間而讓舅媽以為她察覺出了什麼，就會把車開到更遠的地方。
剛剛舅媽開了大約一個小時的車，根據經驗如果她記的路完全沒有錯誤的話，她至少要走五個小時。加油站的表顯示現在是下午五點，她希望自己能在十點之前找到家，就算會看到舅舅和舅媽因為失望而惱怒的臉也想回去，畢竟自己能夠稱為家的地方，就只有那裡了。
這次舅媽真的找到了一條新路線，中間還刻意繞了好幾圈，所以她找的比平時還要辛苦，等她終於看到生活那一區熟悉的風景時，天已經黑透了，她的腿也因為疲憊幾乎無法邁開。
紫市冬日的夜晚特別寒冷，她往外套里縮了縮脖子，舅媽雖然要把她丟掉，卻給她買了這樣一件溫暖的衣服，心裡大概也是在意她的吧，她期望這樣想著的自己能露出幸福的笑容，卻怎麼笑不出來。
路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大概時間已經超過十點鐘了吧。在路過商店街的時候，她想和櫥窗里的那隻兔子打招呼，卻發現它已經不在了。
「你已經找到你的家了么，」她望著那個空著的貨架喃喃地說，「可是我的家在哪裡啊……」
櫥窗的玻璃上映照出一張年輕而悲傷的臉，淚水一滴一滴地打在她早已凍得麻木而失去知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