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合格的說謊者

「我姐姐睡了嗎，她還好嗎？」張淳側過頭看著沙發上的遲安澤，問道。

「剛睡下，本來堅持要守著你，我怕她身體吃不消，就在醫院給她準備了一個房間。她只是有些情緒激動，現在已經好了。」

「我的病是不是很嚴重，應該治不好了吧？」張淳話鋒突轉，說到這些時顯得異常鎮定，就好像不是在說自己。

「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只是需要住院觀察幾天。你好好休息吧，剛經過治療身體應該很累。」遲安澤說著，閉眼假寐。

「你知道嗎，你是一個合格的成功人士，但你並不是一個合格的說謊者。」張淳苦笑一聲，將被子往上拉了一些，然後背過身去。

他自己的身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當第一次因為心臟絞痛差點昏死過去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沒救了。因為適應了這麼久，所以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並不可怕。或許死對他來說是種解脫，到了他該謝幕的時候了，所以老天選擇在這時候讓他離開。

「我本來以為你會是一個合格的說謊者，但你也沒有做到。」遲安澤再次睜開眼睛，望著張淳的背影。

「我也以為是，可是愛情是不受控制的東西。」張淳沒有轉身，背對著他的遲安澤根本看不到他眼角晶瑩的淚花。

他曾經想過要把這份感情深埋心底一輩子，但當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時，心底總有個聲音在刺激著他，讓他把這一切都說個清楚明白。反正說與不說結果都是一樣的，何不讓自己痛快一些。

「睡吧。」遲安澤沒再說什麼，雙手抱胸往後一倒，重重地靠在了沙發上。

「澤，澤……」張曉曦輕輕地推了推遲安澤的肩膀，喚道。

遲安澤睜開惺忪的睡眼，沖著她扯出一抹笑容，「睡醒了啊，睡得好嗎？」

「嗯，你趕緊去休息一下吧，看你黑眼圈都出來了。阿彪讓人送了早點過來，你去吃一些，從昨天開始都沒吃什麼東西。」張曉曦心疼的回望著遲安澤，不過是一個晚上，他下巴上的胡茬冒出了許多，整個人顯得很憔悴。

「你吃了嗎？」

「我沒胃口，你先去吃吧，我在這裡陪小淳一會兒。」張曉曦搖搖頭，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張淳。

「嗯，我一會兒過來找你。」遲安澤起身揉了揉她的頭髮，然後出了病房。

她坐在凳子上，怔怔的望著躺在那裡的張淳。晨曦打在張淳的臉上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樣的感覺讓她不知所措。眼前的弟弟像極了一個幻影，隨手一碰可能就會消失。她很害怕，卻也只能害怕。

「姐。」張淳揉了揉眼睛，沖著她微笑。

「你醒了啊，還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要不要喝水，餓了沒，我給你拿點粥喝。」張曉曦唧唧歪歪的說了一大堆，聽得張淳直想笑。

「姐，你這麼熱情幹什麼，我又不是什麼外來的客人。」

「看你醒來我太高興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了。」張曉曦這才發現自己的行為有些反常，只好抓著頭髮傻笑。

「你坐著吧，我想跟你說說話。」

「嗯，你想說什麼都可以，我會在這裡陪著你，聽你說。」她復坐在凳子上，滿眼的瘡痍卻努力的掩飾，不讓張淳發現。

看著弟弟這幅樣子，她比之前心痛百倍。以前的她做好了弟弟隨時會離開的準備，可是老天讓她相信了弟弟不會離開，現在又要面臨這樣的結局，她沒有辦法接受，也不知道怎麼去接受。

天上最亮的星星有兩顆就夠了，就讓小淳這個安靜的男孩平平安安的活著，就算不在她身邊也好。只要知道小淳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她就很滿足了。

「姐，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去育幼院的時候？」張淳背靠在床頭，顯得很孱弱。

「當然記得了，那時候爸媽車禍離世，鄰居們看我們孤苦無依，就把我們送去育幼院。可是院長說我年齡太大，不能住在那裡，堅持只帶你一個人去。」張曉曦一邊說著，一邊抬眼看著窗外的天空。

那天的天氣跟今天一樣好，天是藍藍的，雲朵自由自在的漂浮在天空，可是他們的內心早已傾盆大雨。

「我還記得你當時哭得很厲害，抱著我死都不鬆開，還說要一輩子照顧我，就算是死都不要跟我分開。」張淳回憶著，迷離的眼神好像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姐姐成了他生命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們像兩顆堅強的蘑菇，依偎在一起生存。僅憑著頭頂上小小的傘，驅散了一次又一次的風雨。可是這一關他們過不去了，不管是親情也好愛情也罷，都要到頭了。

「現在說這個幹嘛，怪丟臉的。」張曉曦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不覺得丟臉啊，在我眼裡那個時候的姐姐最帥了，尤其是答應要照顧好一輩子的時候。」

「好了，不說這個了，你剛醒來需要多休息，我去給你拿點吃的。」她看了小淳一眼，準備離開。

小淳是個不喜歡懷舊的人，在他們相依為命的日子裡，她無數次想要放棄。可是小淳在背後鼓勵她，告訴她一切都要向前看，未來有更好的美景在等著她。所以如今聽到小淳回憶過往，她忽然覺得好可怕，就像是迴光返照。

「姐。」張淳開口叫住了她，她轉頭，張淳卻沒有再開口。

「我想吃皮蛋瘦肉粥。」愣了好一會兒，張淳像個大男孩似的咧著嘴說道。

「好，我去給你買，你在這好好休息。」張曉曦點點頭，步伐沉重的走出了病房。

遲安澤在休息室吃東西，阿彪買來的食物里正好有皮蛋瘦肉粥，怕弟弟等的餓了，她直接拿了皮蛋瘦肉粥準備過去。不料剛下一步樓梯，險些栽了下來，好在遲安澤跟在她身後，這才及時的拉住了她。

「你小心點，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看你臉色很不好。」遲安澤接過撒了的皮蛋瘦肉粥，掏出手帕仔細的幫她擦拭燙紅的手。

「我沒事，可能是昨晚上沒有休息好。」張曉曦搖頭，靠在牆壁上。

「你這樣子不行，你身體本來就很弱，也不好好休息，我待會兒讓醫生過來幫你看看，這粥我讓阿彪送過去就行了。」

「還是我去吧，小淳說他餓了，不能讓他等著急了。」她執拗的搖頭，伸手準備接過皮蛋瘦肉粥。

「聽話，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比他更像個病人。」遲安澤語氣加重了一些，可話語里透露出來的都是關心。

「好，我聽話，我去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來照顧小淳。」張曉曦像個木偶似的不停點頭，抓著遲安澤手抑制不住的顫抖。

遲安澤見她這樣很是心疼，吩咐了阿彪把粥給張淳送過去之後，叫來醫生給她做了個檢查。經過一番檢查之後，好在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低血糖，需要打兩瓶葡萄糖點滴。

張曉曦不肯打點滴，遲安澤勸了好久才把她說服，自己則坐在一邊陪著她，直到她安然入睡才悄悄地走出了病房。

出了門，守在外面的阿彪立馬迎了上來，「總裁，美國那邊的專家已經聯繫好了，他們會在五天後趕過來。這次聘請的都是美國一流的精英，應該有點希望。」

「嗯，他們到這邊之後的事宜都要安排好，盡量快點把張淳的治療方案定出來。」

「嗯，但是總裁你今天還不回去工作嗎，蘇珊說文件堆積了很多，還有幾個客戶等著見面。」阿彪提醒道。

「再等等吧，等這兩天過去再說。」遲安澤看了眼身後的門，深邃的眼眸里滿是不忍。

這個時候他哪裡還有心情工作，看著張曉曦失魂落魄的模樣，腦子裡除了那個小女人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就算是一個環球公司也比不上她一哭一笑，尤其是在這種關頭，他必須寸步不離的守著她才能安心。

「可是花子皓那邊好像又在搞什麼小動作，可能是上次沒討到便宜準備再動手。」

「你派人盯著，公司的事情暫時交給王總經理，他應該能處理得好。」遲安澤說了句便沒再開口，打發了阿彪回去后他獨自一個人去了庭院，坐在草坪上發獃。

許久沒有這樣靜下心來什麼都不做，只是安靜的看著天空，感受著風從指間劃過的感覺。或許是這個繁華的大都市太過嘈雜，絢爛的燈光把他們暈染的五花八門，早已失去了當初那顆最純真的心。

當時看著遲宸倒在自己懷裡，鮮血染紅了襯衫時，他的痛不亞於現在的張曉曦。他本以為所有的故事到這裡都終結了，沒想到那只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遲宸走了，也帶走了他對家人的最後一絲愧疚。

可是悲劇並沒有結束，上天總是不讓他們好過，如今連張淳也病倒在醫院裡。他沒有辦法想象，甚至不敢想象張淳真的離開后，那個小女人該怎麼生活。她前半輩子的時光都在圍繞弟弟打轉，就算他能給她後半輩子的幸福也替代不了張淳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一路走來，他到底收穫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遲宸死了，陸羽辰走了，奶奶和小姑也回法國去了，他身邊一下子空空如也，除了那個小女人再沒有別人。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孤單，卻也覺得自己還是幸福的，至少深愛的人還在這裡。

「澤，你坐在這兒幹嘛，曉曦呢？」秦穆天帶著於安娜匆匆趕來，問道。

「曉曦身體有些不舒服在休息。」遲安澤從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

「她弟弟怎麼樣了？」於安娜緊皺著眉頭。

「情況很不好，醫生說只能用藥物延長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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