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良善無罪臨別三言

李夏聽師父說得陰森，雖然覺得那烏老大死有餘辜，仍是心下惴惴的，渾身發冷，虛玉兒嘆一口氣，說到誅殺了先父的大仇，竟是沒有半分欣喜，只有無限悵惘之意。。。

「到了最後，我站到烏老大的身前，問他，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他毫不遲疑的道：『閣下身法輕靈，武藝高超，便是殺我親兒的時候姿態仍然翩翩然如同仙女，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是誰？你一定是主人虛竹子的女兒，少主人虛玉兒。』」

「我又問他：『你當日的所為，想到過有今天嗎？』他點點頭，嘆息一聲『一步錯，步步錯，當年沒有能將菊劍姑娘和少主人你殺死，我便早猜到有今天。』」

「我又問：『既然你猜到有這一天，為什麼不把家人分散，隱姓埋名，反而都聚居在這裡？』他答道：『當日做錯了事，將主人誅殺，事後也沒能得到幾卷靈鷲宮的秘籍功法，反而同謀之間，翻臉無情，有一場殺戮，餘下的眾人又讓西夏皇帝派了兵馬圍住，突圍出來的人不過十之一二，大傢伙都是悔恨莫名，因為貪念之心，既害了主人也害了自己，因果報應，躲是躲不過的，我又等了三天沒有自殺，便是想見一見少主人的模樣。[..]』」

「陰差陽錯，我最後問他一句：『你此刻後悔萬分，那如果能夠有後悔葯，讓你回到當時，你會怎樣？』你知道他如何回答？」

李夏愣了愣，「他會怎樣回答？」這一句像是問著啞婆婆，又像是在問自己，隱隱的總覺得答案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虛玉兒嘆一口氣，道：「他是這樣回答的：『我事後也想了十幾年，後來才想明白，若是再有機會回到當時，我八成還會背叛。』我問他：『這怎麼會？』他說：『主人虛竹子太善良，太慈悲，我們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傢伙，哪一個是良善人？看到這樣的大好人守著靈鷲宮，就像是強盜看到小孩子拿著財貨，便是這個小孩子能打一點，強盜也總是要動心的。』」

李夏聽了，默默無語，烏老大所說雖然可以稱得上是辯解之詞，但是道理在那裡，即便不願相信，可終究就是那樣沒錯。..)「

虛玉兒道：「我當時恨他狡辯，使了天山折梅手中的六種殺招，每一招卻總是故意差了一線，又用傷葯配合，讓他足足躺了七日，才飽受折磨而死，總算出了胸中一口惡氣。但是我事後卻總是會想，烏老大雖是個小人，但他終究是個會說真話的小人，我母親我哥哥，會落到那般下場，說到底，其實是我母親銀川公主嫁給他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了禍根。」

李夏嘆一口氣，他本來是要來找安慰的，此刻竟是心情平復，想要安慰師父，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喃喃道：「這話，卻，虛竹子，他其實是個好人。」

虛玉兒笑笑，道：「他當然是個好人，這世上，他那樣的好人，實在是少得可憐，所以下場壞些，也不奇怪，當時我卻是恨他入骨，甚至比恨那些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仇人還要恨，他死後，屍骨無存，我母親墓前的衣衫，是菊劍姑姑依照他生前穿著的式樣，做了的，我恨他不能保護妻子兒女，始終不肯將他的衣衫和母親合葬，這麼多年，雖然曾經從那些叛徒口中得到他的屍骨的線索，我始終也沒有去找尋。」

李夏問道：「師父這次走，是要去找他，我是說，虛竹駙馬的遺骨嗎？」

虛玉兒點了點頭，道：「是啊，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眼看氣力越來越不濟，再不動怕是沒有機會了。..)說起來，我父親虛竹子又做錯了什麼事？他只是個好人而已，對身邊的人總是和顏悅色，有人求他，他不顧自身，也總要幫人做到，甚至他還曾經和他的義兄蕭峰，義弟段譽一起，三人共同阻止了一次遼帝南征大宋的企圖，當真是活生人無數，便稱他是萬家生佛也不為過。」

「這樣的一個好人，他又做錯了什麼事？」

李夏重複了一句，「是啊，這樣的一個好人，他哪裡做錯了什麼事？」心中悲涼之意漸濃，暗自對自己說，自己所堅持的，到後來，便能做到，又有多少人理解？又有多少人強迫自己去做其他的事呢？

虛玉兒頓了一頓，道：「我這次便是要到，西域天山靈鷲宮的殘跡遺址去細細的搜索一遍，若是能找到他的遺骨，我便將他老人家帶回來，讓他和母親死能同穴。若是找不見，那我也不想回來了，母親總還有菊劍姑姑陪著，總不至於寂寞，父親卻是孤零零的身邊是叛逆的傢伙們，他那般善良，怎麼受得了？怕是死後還要受他們的騙，我大限將至，陪在他身邊，省的他死後還受人欺侮。」

李夏眼角淚花閃現，見此事已經無法挽回，虛玉兒這位師父怕是日後也要身死異鄉，卻是將來時的目的拋到了腦後，只剩下傷感，叫了一聲「師父」，便沒有其他話語。

虛玉兒用手撫了撫李夏的頭，說道：「你是個聰明人，我不擔心你像先父虛竹子那樣被人騙，就算有人要騙你，你到了跟前，怕也能覺察，逃得性命，我再給你一樣東西，除非是世上最高超的武林高手，你都不用怕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青色的小瓷瓶，遞到了李夏手上。

李夏待要細看，虛玉兒卻是擺手阻止，道：「這東西，便是一品堂的絕頂機密之一，現在秘方已經失傳的天下第一奇毒，無色無味，無人可完全不受影響的悲酥清風！當年虛竹子正是吃了它的大虧。這東西天下就只剩這一瓶，用一點少一點，你還是等到要用它救命的時候再用吧，省的浪費了東西。」

李夏恭恭敬敬的收了起來，虛玉兒又說道：「你雖然聰明，但是我看你面相行事，怕是日後總是猶豫寡斷的時候多，心性又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里總是想著讓別人好，這和我父親卻是相像，你不要忘了他的結局啊。」

「你要知道，遇事的時候，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道理，你總是細細的籌劃，須知道，有些事，是不能靠了準備充足就可以做成的，總有事你半點準備也沒有，到那個時候，你怎麼辦？」

李夏正要開口解釋，虛玉兒擺了擺手，制止了他，道：「你不要多說什麼，我只說一點，西夏國的皇子，哪裡有十八歲了還不近女色的？明珠的事我有聽說，你卻是表現的太被動，若是你下了決心，早就娶回來了，若是拒絕，便應該早早了斷，這個樣子拖下去，於你與她，又有什麼好處？便是清柔，一顆心早交付給了你，你有給她什麼保證了不曾？」

「我當年也有些糾纏，便是吃了虧，總是遲疑，到頭來一個人孤獨到老，你還年輕，我也不是一定要你下了決心做皇帝，娶妃子，但是做事情，一要目標明確，二是不要傷害了真正關心你的人，三是不要一味的只是寬仁，只是這三件事，你一定要記在心上，尤其是這第三件，怕是你日後要在這上頭吃虧，還要小心謹慎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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