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趕緊把身上東西都擱下，你的私人物品柜子是二號，緊挨著我的一號柜子，早都給你收拾好了！」

「喝水！昨晚上那通緊急集合，可是把咱們都給跑美了！今天新兵下連，照著以往的老規矩，突擊英雄團的所有連隊，都不會安排太多的訓練任務。一來是讓你們能熟悉下老連隊的環境，二來也是讓你們好好休息一下！」

「迎客的麵條、送客的餃子，咱們大功一連的炊事班做出來的麵條和餃子，在全團可都是有名的！中午咱們先好好吃一頓麵條，晚上炊事班還要給加菜，歡迎你們這些新兵吶！」

雙手捧著一杯微燙的開水，被幾個老兵按著坐在椅子上的郭國看著三班班長裴偉麻利地打開了自己的背包，三兩下便幫著自個兒整理好了床鋪內務，很有些揣揣不安地站起了身子：「班長……這內務還是我自己來吧……你們這樣，我這心裡……」

伸手捋平了剛鋪好的床單上留下的些微皺褶，裴偉滿臉帶笑地站直了身子：「客氣個啥？到了咱們三班，進門就是自家人！有啥話只管說、有不懂的只管問！聽連長說了，你是沂蒙老區來的？」

忙不迭地點了點頭，郭國利落地從馬紮上站起了身子：「報告班長，我老家是沂蒙山區…….」

都沒等郭國把話說完，裴偉已然笑著打斷了郭國的話茬：「這還當真是巧了！你是沂蒙山區出來的，我是大別山裡出來的！你的家鄉和我老家，那可都是革命老區！我聽說沂蒙山有個中國抗戰第一村，叫個……」

很是興奮地瞪大了眼睛，郭國幾乎是搶過了裴偉的話頭應道：「淵子寨村！就在我們家村子隔壁，我家裡好幾個長輩，也都在淵子寨村安了家！當年淵子寨村跟偽軍和鬼子打的那兩仗，我家長輩也都參加了！」

「嗬……還是英雄後人吶！這可當真了不起！現在你也來當兵了，在新兵連就拿了個新訓標兵，算是開了個好頭，也算是給你們家長臉了！」

看著郭國與裴偉相談甚歡的模樣，一個正在幫著郭國整理個人物品櫃的老兵禁不住笑著打趣道：「我說班長，你這回可算是撿著了個能說得上心裡話的兵了？新同志是英雄後人，你可也不差呀？當年你家長輩，可是參加過黃麻暴動，靠著一支梭鏢繳獲了兩支步槍的人物啊！」

雖說臉上已然掛上了幾分自得的笑容，但裴偉嘴裡卻很有些輕飄飄地說道：「老輩子人的事情，咱們不能老掛在嘴邊上，當成了自個兒的功勞來吹牛！要真是想有牛皮能吹，還得憑著自己的真本事來！郭國，看見咱們班牆上掛著的流動紅旗了沒有？」

抬眼看了看三班宿舍牆上掛著的幾面流動紅旗，郭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報告班長，我看見了！射擊訓練、格鬥訓練、投彈訓練、還有其他好幾種軍事技能訓練的流動紅旗，都在咱們班牆上掛著呢！」

顯然是對郭國話語中『咱們班』的措辭感到異常滿意，裴偉雙手叉腰地走到了掛著好幾面流動紅旗的牆邊：「郭國，你剛來咱們三班，有些事可能你還不知道，我現在給你大概說說！咱們突擊英雄團里這麼些連隊，要是按照名次排下來，那咱們大功一連自然是要排在第一！原因也挺簡單——大功一連從來都是突擊英雄團的刀尖子，遇見啥要玩命的任務，啥時候都的是大功一連先上！」

「既然咱們大功一連是突擊英雄團的刀尖子，那在這大功一連裡頭，排第一的班又能是哪個班呢？嘴頭子說了不算，咱們訓練場上憑真本事干！看看這一面牆都快掛滿了的流動紅旗，郭國，你心裡有個數了沒有？」

用力地點了點頭，郭國忙不迭地將捧在手中的水杯擱在了身邊的書桌上：「報告班長，在新兵連里我就聽說過，這大功一連裡面是三班……咱們班最猛，四班最精！今天看見這麼多流動紅旗，我這心裡就更有數了——大功一連，三班排第一！」

滿意地點了點頭，裴偉抓過了桌上的水杯遞迴到了郭國手中：「在新兵連里，你郭國就是新訓標兵，是兵尖子！往後在咱們三班，我相信你也能成為我三班裡頭的兵尖子！好好乾，咱們一定能把大功一連所有的流動紅旗都拿回咱們三班，往後也永遠留在咱們三班，再也不走了！」

張了張嘴巴，正準備滿口答應的郭國看著幾乎掛滿了流動紅旗的那面牆，卻又驟然轉了話頭：「班長，這牆上還有兩顆掛流動紅旗的釘子，那是給啥流動紅旗留著的？」

「那個啊……班對抗訓練流動紅旗，還有內務衛生流動紅旗！」

「那現在這兩面流動紅旗在哪個班掛著？」

「內務衛生流動紅旗在一班長手裡，班對抗訓練的流動紅旗…….在隔壁呢！」

「班長，咱們三班要是再加把勁兒，就能把大功一連所有的流動紅旗都拿回來了吧？那場面才叫好看呢！跟我家裡那面山牆上掛滿了勳章、證書一樣，看著都順眼、提氣！」

「好小子，就是要存著這股勁兒！佛爭一爐香、人爭一口氣。過去的榮譽咱們就不提了，往後的榮譽，咱們一塊爭回來！」

「班長，我都聽你的，一定努力向你學習、向老同志們學習！」

幾乎就是在裴偉提起班對抗流動紅旗的去向時，四班班長郭怒正伸手撣去了班對抗流動紅旗上幾乎不存在的灰塵，乜斜著眼睛看向了已經將自己內務整理好的莫璽：「北京的？」

慢慢站直了身子，莫璽微微點了點頭：「北京的！」

「衚衕串子？」

只一聽郭怒說出來的四個字，莫璽眉尖頓時微微一跳：「班長知道什麼是北京的衚衕串子？」

低笑一聲，郭怒一屁股坐到了腳邊擱著的馬紮上：「我倒是也真不想知道，可從小就是在四九城中、皇城根兒混大的，到了高中才跟著爹媽去了湖北，這之後才來當的兵！我說，你在北京城的時候，在哪片兒廝混的？」

耳中聽著熟悉的地道京腔，莫璽頓時眉花眼笑地湊到了郭怒跟前：「我家在朝陽區，班長是在哪片兒啊？」

「巧了，就在隔壁——海淀！」

「哎呀……當年海淀的那點複習題，可是把我給做美了！我說班長，我在朝陽做那點複習題都夠嗆，你當年可就在海淀，你……您是怎麼熬煉出來的呀？」

「那不就是仗著點兒運氣，襯著點兒腦瓜，再能得著些朋友伸手幫忙么？怎麼著——現如今海淀的複習題，還是那麼在四九城中平趟著走？」

「海淀的複習題、朝陽的老大媽，丰台的酒燜子、通州的洗澡水，到啥時候那也得是四面平趟啊！」

看著湊到了自己面前、一臉眉飛色舞模樣的莫璽，郭怒很是順眼地笑了起來：「得嘞！還真是個四九城中長大的衚衕串子，啥話都接應得上，啥事也都辦個大概齊！新兵連的新訓標兵有你一個，還真是本當應該！會抽煙么？」

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莫璽坦然應道：「當兵前是煙不離手，一天下來自個兒都得抽個一盒！自打進了新兵連，也就戒了這口兒！」

「再要撿起來，還能說戒了就戒么？」

「能！」

抬手適宜一名老兵到窗前放哨，再招呼了另一名老兵打開了窗戶通風，郭怒很有些賊忒兮兮地從個人物品櫃里摸出了一盒中華煙，抽出一支扔給了莫璽：「點上！」

飛快地伸手接住了郭怒扔過來的香煙，莫璽很有些遲疑地看著郭怒說道：「班長，我記得我剛到新兵連的時候就聽過個規矩，咱們在房間里不許抽煙吧？」

將香煙分給了班裡其他的老兵，郭怒大大咧咧地點燃了自己手中的香煙，順手將打火機扔給了莫璽：「這規矩倒是一直都有，不過也分對誰。這要是訓練搞不上去、內務整不齊全，做人還傻呵呵的不知道個進退上下，這樣的人物就得靠規矩管著、拘著！」

眼看著四班的老兵都已經點上了香煙，莫璽這才點燃了自己叼在嘴角的香煙，試探著輕輕抽了一口：「換句話說，只要訓練拿得下、內務整得齊，做人也能明白個山高水深，這規矩就不一定能在啥時候都用得上？」

滿意地笑著點了點頭，郭怒美滋滋地抽了口煙：「孺子可教也！今天你剛來，班裡的老兵你也是頭回見面，所以你還不了解！不過我可以先告訴你，我的四班裡頭就沒一個傻子，個頂個的全都是大功一連里精挑細選來的精豆子！甭看著平時訓練的時候，精神頭都挺一般，可到了當真比武、考核的時候，每一個拿出去，那都是能頂得住的角色！莫璽，往後在四班待著，知道自己該是個啥樣了吧？」

慢慢適應著煙霧直撞進肺里的感覺，莫璽微微點了點頭：「明白！眼睛活泛點兒、腦瓜機靈點兒、手腳勤快點兒，凡事多朝著老兵問著、學著點兒！」

朝著莫璽挑了個大拇哥，郭怒伸手從自己的個人物品櫃里拿出了個罐頭盒改成的煙灰缸，用力將剛抽了幾口的香煙擰得熄滅：「響鼓不用重鎚，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老哥幾個，抽兩口大概齊過過癮得了啊——一會兒連長要是過來看新兵情況，進屋就聞著了太重的煙味，大家臉上可都不好看！掐了掐了，都掐了！」

抬眼看了看牆上掛著的那面班對抗訓練流動紅旗，在罐頭盒中掐滅了香煙的莫璽很有些好奇地看向了將煙灰缸收進了個人物品櫃的郭怒：「班長，咱們大功一連，一共有多少面流動紅旗？」

臉色驟然一黯，郭怒很有些訕訕地關上了個人物品櫃的櫃門：「剛說你聰明，立刻就犯傻，哪壺不開提哪壺？連裡頭一多半流動紅旗，都在隔壁三班掛著呢！莫璽，有些東西吧……貪多嚼不爛，咱們貴精不貴多！當兵為什麼？當兵就為了有朝一日能打仗！那什麼最能體現打仗的功夫呢？」

抬手朝著掛在牆上的那面班對抗訓練流動紅旗一指，莫璽毫不遲疑地接應上了郭怒的話頭：「靠的就是真槍實彈、拉開架勢了拼出個贏！」

「對嘍……甭看著那麼多課目的流動紅旗晃眼，咱們要的就是這些個流動紅旗里含金量最高的一面！當然了……能把其他課目的流動紅旗都拿回來，咱們四班也不反對！他三班以往能搶那麼多流動紅旗，靠的就是他班裡的那兩桿老槍領路。可那兩桿老槍去年都複員了，今年你們這批新兵下來之後，這流動紅旗到底能流動到哪兒……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啊！」

「明白了！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塘鵝有肉不在嘴上，班長，您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