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潛龍入世
大業二年(公元606年),大隋煬帝在位,這時的大隋朝表面上還呈現欣欣向榮,四海朝服,但是許多有識之士已經隱約從新皇楊廣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舉動中看到了這個王朝即將到來的的沒落。
越王府前,一個長身玉立,方面大耳的少年正自昂然站立,少年姓張名昱字橫秋,河北人氏,今年剛滿十八歲。他注視著越王府氣派的朱紅大門,口中喃喃自語:「大丈夫立於世上當如是」。
「兀那小子,大膽窺視王府,意欲何為?」一個家奴模樣的探出頭大聲喝斥道,張昱慌忙拱手道:「煩請呈報越王千歲,就言河北故人張廷芳之子特來拜訪」。家奴將信將疑的上下打量了張昱幾眼,見此子雖然一襲布衣,但氣宇軒昂,倒也不敢小視,畢竟越王千歲以禮賢下士,愛惜人才揚名天下。想到這裡家奴道:小哥請稍等,容我稟告千歲」,說完急匆匆的向內院走去。
院中涼亭下,名震天下的越王楊素正在和一名少年下棋,就聽少年歡呼一聲:爹爹你輸了,原來是長公子楊玄感,生的是玉面朱唇,一表人才,只是眼神中滿布傲氣。楊素捋須微笑道:感兒,一次小勝,你就如此失態,叫我如何敢將大任交付與你。
楊玄感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但是滿臉的不服氣。楊素笑道:怎麼,還不服氣是不,你我父子現在大禍就要臨頭,可笑你還不知曉。
楊玄感大感震驚,霍的站起,大聲道:爹爹何出此言,想爹爹威加海內,貴為當今天子叔叔,有何人敢如斯大膽,敢加害你我父子?
楊素冷冷的看著眼前自己的長子,暗嘆道:沒有經過磨礪的寶劍到底缺少鋒芒啊,我平時對他也過於寵愛了,他拿起一枚棋子,像是自言自語:如果是當今聖上不容我又待如何?一時間楊玄感呆若木雞,有若雷殛。
「不可能的爹爹,你對皇上可是有大功的,要不是你老人家,當今皇上又如何能登上大寶,況且您還是皇上親叔叔」。楊素嘿嘿冷笑道:叔叔又便怎樣,先皇還是他的親身父親,故太子楊勇也是他的親哥哥,還不照樣絕不留情,爹爹我位高權重,加上戰功赫赫,大隋軍中譽為戰神,怎能讓皇上不忌憚,生在皇家,你竟然說出親情這等可笑之語,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這時疾行來一小廝,大聲道:啟稟千歲,府外有一自稱河北張廷芳之子張昱的求見。
楊素忽的虎目圓睜:廷芳?是廷芳嗎,他的兒子也長大了?快快有請!一旁的楊玄感已經好多年未見父親如此失態,不禁好奇的問:爹爹,何許人也,讓你老如此看重..。楊素大笑道:「張廷芳乃我幼時至交好友,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可惜淡薄名利,不願聞達,我已與他二十年未見,當初我責備他埋沒一身所學,他則答掃平天下有我即可,並言道若有子也屬可造之材,就命這個孩子投奔我,成就一番事業。我只道他是託詞,沒料到果是信人。」
張昱望著眼前這個和藹的老者,怎麼也無法和那個殺人盈野的越王聯繫到一起,看到老者眼睛張合之間閃現的道道精光,他清楚的知道這就是楊素。行過大禮,張昱恭恭敬敬的將父親的親筆書信交於楊素,楊素仔細的看完信后,上下打量了張昱幾眼道:「賢侄不必拘束,我與你父情若手足,聽你父言你少時就勇力過人且長於謀略,若不嫌棄,就在我府中暫且歇息,明日我修書給大將軍韓擒虎,為你謀個出身。」
「叔父大人,小侄不願到韓老將軍處,小侄才疏學淺,冒然前去只會墜了叔父威名,小侄甘願跟隨叔父身後以驅馳,也好多多歷練,若能學得叔父一成本領,何愁不揚名宇內?」張昱大聲答道。
楊素縱聲大笑:「痴兒,在我面前無需這般逢迎,你父信中道你胸懷抱負,志向遠大,所以才將你託付與我,老夫怎會不答應你這個小小要求。來來,見過你兄長玄感,以後你們要親若兄弟,不要讓老夫失望才是」。
張昱慌忙對楊玄感見禮,一番客套后楊素安排管家帶張昱自去歇息,看著張昱遠去的背影,楊玄感鼻子里哼了一聲道:「爹爹,此人言辭看似謙遜,實則桀驁不遜,狂妄的很,也不知是否真有真才實學」。楊素笑了笑:「你啊就是小看天下英雄,我觀此子龍行虎步,有大將之風,應該屬於可造之材,就憑張廷芳兒子這個身份也不容小覷啊,況且就算繡花枕頭,他也是屬於我們這個陣營的,難道要將他推到敵人那邊嗎?最近皇上對我愈發猜忌,我們父子要早點未雨綢繆才是,爹爹老了,來日無多,以後你要自己獨自面對風刀霜劍,對天下英雄能籠絡的就一定要籠絡,這些人就是你最大的本錢。你弟弟積善性格暴躁,不堪大任,今後我楊家就指望你啦,你可要擔起這副重擔,不要讓老夫失望」。楊玄感拜倒在地。
第二章遊園驚美
接下來的一些日子,楊素好像渾然忘了張昱此人,不曾再接見他,倒是楊玄感時不時的邀請張昱到洛陽最大的酒店青樓多次買醉,倒也讓張昱有機會結識洛陽城內許多縱酒高歌的王孫貴胄,張昱對這種紙醉金迷的生活極不習慣,不過他天性深沉,對楊素的態度雖然疑惑,仍克制住探問的慾望。
天氣漸漸熱起來了,一天早晨,住在楊府後院的張昱早早起來練習了一套刀法和拳法后,心中的壓抑和陰鬱再也無法抑制,自己不辭辛勞來投靠楊素,為的就是博取功名,不辜負自己一身所學,。不料楊素卻好像對自己不以為然,雖然在衣食生活上不曾虧薄自己,但自己追求的絕不是錦衣玉食,男子漢活於世上「縱使不成霸王業,亦將揮劍主沉浮」。想到這裡愈發鬱悶難言。
忽地從遠處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琴聲,張昱不禁大奇,這些天他對楊素父子已經有了初步了解,這兩人都是殺伐決斷之人,絕非撫琴弄蕭之輩,這王府中何人在彈奏呢?想到此處,循著琴聲信步尋覓,不覺轉過幾個院落來到一襲涼亭前,只見亭中坐著一位黃衣少女,此時正背向著他,張昱不敢造次,害怕落個唐突之名。只聽琴聲悠揚,有若天籟,輕靈空寂,一時間張昱好像被琴音帶到了江邊春夜,天上一輪清寒孤月伴隨潮聲裊裊升起,極目四顧,清冷的月光宛若水銀流動,為萬物披上一層薄薄的輕霜。一時張昱心神為之所奪,竟生出拋卻凡世俗務,享有清風明月般淡雅生活之念。
不知不覺一曲奏畢,張昱猶自沉浸其中,過了半響不禁撫掌稱絕。亭中少女受此驚嚇,猛地轉過身來,只見滿頭烏絲如瀑布般隨意披散,濯濯如春日柳,灧灧如水芙蕖,真是神光離合,讓人不敢逼視。
張昱這時深恨自己孟浪,不知此女乃是王府何許人物,自己擅入少女庭院之中,還大聲叫嚷,與登徒子何異,真是枉讀詩書,此女如是楊氏父子家眷,此番事情被他父子二人知曉,肯定鄙薄自己,甚至勃然大怒,毀了自己大好前程。
正在患得患失之間,少女脆聲問道:「不知公子駕到,小女子失禮了。張昱頓時面紅耳赤,繞是他再如何深沉,畢竟還是一介少年,初見如此美艷動人的少女,一時也是訕訕的說不出話來,少女看到他的窘狀不禁噗嗤一笑,嬌嗔道:敢是小女子粗鄙琴聲誤了公子法耳,還請公子原諒則過。張昱此時已經恢復平靜,微微一輯道:「小的孟浪,被姑娘琴音吸引,以致一時失態,還請姑娘恕罪。」黃衣姑娘剛欲言語,這時匆匆跑來一紫衣少女,老遠就大喊:「紅拂,你這丫頭又跑這來了,王爺著你速去前廳為客人彈奏。」張昱心中頓時如同被鐵鎚狠狠擊了一下,眼前這明眸皓齒的麗人竟然只是一個歌妓,一個低賤的歌妓,少年心中的美好嚮往轟然倒塌,黃衣女子看著他的神色好像明白他心中所想,頓時臉罩寒霜,冷冷道:「看閣下儀錶非池中之物,沒料到也是這般凡俗之人。」言罷與紫衣少女匆匆離去。
張昱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住處,看到王府一小廝在門前守候,言道越王千歲有客來訪,請張昱前去赴宴,並道已經等候張昱多時了。
第三章初遇李靖
張昱跟著小廝急匆匆來到宴席前,一看觥籌交錯,席上眾人正在開懷暢飲,越王楊素父子皆在,席中還坐著一位白衣男子。看見張昱進來,正中主席上楊素大聲叫道:賢侄你方才那裡去了,我叫人找你多時了。張昱慌忙答道:王爺千歲,剛才小的尋個僻靜之處習練了一下拳腳,不知不覺耽擱了好長時間,還請王爺恕罪。楊素大笑道:年輕人不沉迷於安樂,何罪之有?快快入座,老夫為你介紹一位英傑相識。言罷指著白衣男子對張昱道:「此君乃雍州三原李靖李藥師,乃是當世英才啊,剛才老夫用引以為傲的六花陣法與他演示一番,竟在盞茶內被其一一擊破,老夫閱人多矣,還屬李君為最」。席中白衣男子慌忙站起言道:「千歲折殺李靖了」。此時張昱打量了李靖幾眼,此人身高八尺開外,約三十上下,白凈面片,頷下些許黃須,眼睛凹陷卻炯炯有神。楊素又為李靖介紹了張昱,然後張李二人客套一番再次落座。張昱素喜豪飲,未料李靖也是酒量甚豪,兩人頓生惺惺相惜之感,正在推杯換盞之際,張昱猛地發現楊素身後手持紅色拂塵的侍婢赫然便是方才庭中所遇黃衣少女,此時黃衣少女一直暗暗上下打量李靖,眼神中充滿崇敬愛慕之意,張昱頓時覺得口中苦澀無比,心中沒來由一陣酸痛,忖道如此佳人竟是一個歌姬,怎不讓人扼腕嘆息,又自暗暗對自己說:張昱啊張昱,男子漢當揚威天下,裂土封侯,你在越王府下寸功未立,就打起人家侍婢主意,真是可恥可惡。想到此處拋下雜念開懷暢飲,只是偶忽之間眼神掠過叫紅拂的少女,看到她正眼都未曾瞧自己,顯是對自己怨恨未消,又不免黯然神傷,少年人即使心性再深沉,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天性也。
酒罷,楊素父子,李靖、張昱等皆醉態可掬,見天色不早,楊素命人安排帶李靖前去府中別院歇息,自己也自回房,賓主盡歡而散。張昱來到自己住處,倒頭就睡,直至醒來時已是掌燈時分,暗叫一聲慚愧,起來洗漱一番。不久來一小廝道越王有請,張昱不敢怠慢,匆忙隨小廝來到楊素書房,進屋一看楊玄感也在,楊素叫張昱坐下,喝退左右家奴侍婢,然後目光炯炯的望著張昱和楊玄感二人道:你兩人今日觀李靖此人如何?楊玄感道:此人確實了得,父王你縱橫天下,所向無敵的六花陣法,在此人面前卻是不堪一擊。張昱也道:小侄看此人確實胸懷韜略,有吳起尉瞭之謀啊。楊素微微頷首,閉上眼睛半響沒有言語,楊玄感道:父王您意下如何?楊素睜開雙目,對楊玄感看了看道: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安邦定國之略,觀其面相呈虎豹豺狼凶邪之氣,桀驁不馴,絕非甘為人下之輩,若是老夫自然可以掌控,然老夫自知時日無多,感兒你浮躁輕飄,根本駕馭不了此人。楊玄感面露不服之意但未敢言語。楊素又對張昱道:賢侄有甚話但說無妨。張昱暗自惱恨,他自幼聰穎異於常人,成年後更是智謀心機無一不是上上之選,他心知楊素早有定計,席間自己見李靖酒酣后狂態畢現,雖對楊素自是不敢造次,但對楊玄感隱隱有小視之意,以楊素心性之決絕,如果不能駕馭掌控李靖,就絕不會留下與楊玄感日後沙場對決的強勁敵手,梟雄心性向來是順我者昌逆者亡,此際問我只不過是看我謀略眼光如何,也順便看自己是否對其父子效忠,如果自己不能看到這一步,一則被楊素小視,二則不附和楊素之意的話,也會被排斥在核心之外,自己到王府已經多日,楊素對自己尚有防範之心,此次表決效忠的良機絕不容錯過。想到此處張昱暗自道李靖啊李靖乃是楊素已有殺你之意,你就怨不得某家心狠了。於是張昱正色道:「王爺,休怪張昱唐突,李靖乃梟雄之輩,絕不甘於雌伏,與其留給別人作患,不如趁早除之,也好為日後小王爺問鼎天下掃清障礙。」楊素定定的看了張昱半響,忽然仰天大笑,緩步走上近前,拍了拍張昱肩膀道:賢侄,我與你父情同手足,當年你父親未能出山助我,乃我生平大憾,今日有你可以無憾了,日後你與玄感要兄弟同心,完成父輩未了的心愿。張昱拜倒言道:「王爺,昱敢不效死力」。楊素哈哈大笑,連忙扶起張昱道:「事不宜遲,今夜三更就動手,賢侄你勇武過人,就由你親自取李靖項上人頭,切記速戰速決,不要驚動別人。」
張昱點頭稱是,忽然他眼角餘光發現門外轉角處有黃色裙角閃晃,倏忽不見,張昱大驚,忖道必是楊素侍婢紅拂適才暗自窺聽,本欲告知楊素,可轉念一想如被楊素父子所知,是斷不會留下後患,必殺紅拂無疑,張昱心中對自己默默呼道:張昱啊張昱,難道你真的狠毒若斯,為了功名不擇手段,害完了李靖,現在連一個少女也不放過嗎?這樣你就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嗎?想到此處打定主意,絕不對楊素父子提起此事。於是對楊素道:「王爺,時辰不早,小侄先去準備一下,三更時自去動手,請王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