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徐州城防司令（下）
初冬的徐州城外，天氣陰沉，滿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黃色的濁雲。西北風嗚嗚地叫著，枯草落葉滿天飛揚，黃塵蒙蒙，混沌一片，簡直分辨不出何處是天，何處是地了。路邊的樹枝都變成光禿禿的，樹下的衰草也由金黃轉成灰黃，有幾處焦黑的一大塊，想來是頑童放的野火。
可徐州城通往城外的車站大路上卻是異常的忙碌，一隊隊垂頭喪氣的士兵，一輛輛裝滿輜重的馬車，一輛輛滿載士兵的卡車，一輛輛穿行其間的小轎車……，匯成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這是最後一批撤離徐州的部隊。
「嘟嘟」伴隨著清脆的鳴笛聲，數輛黑色汽車分開雜亂的隊伍快速的往車站方向駛去。
此時的車站內外是人山人海、人聲鼎沸，剛進車站的幾支部隊還在登車，而剛到車站外的則被擋在大門外面。如今車站的警備還是由第一軍第十一師和張大帥的警衛旅負責，車站門外堆起沙包，重機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外面，車站的幾處制高點也架起重機槍。
「排好隊，排好隊！」
「外面的不要往裡擠！」
「各部隊的官長約束好各自的部隊！」
「沒有接到撤退命令部隊一律不得進站！」
……
守衛們賣力的吆喝，試圖使車站的秩序不那麼混亂。
作為直魯聯軍的高級將領，杜焱等人自然不會和這些普通士兵擠在一起，車站另有一條貴賓通道。
「杜司令來的好早！」杜焱剛剛走下汽車，衛隊旅參謀長吳致臣笑著迎了上來。
「吳參謀長好，怎麼當得起您在此迎候啊！」杜焱忙伸出手說道：「大帥還要多久過來？」
「擔得起，擔得起！」吳致臣用力搖了搖杜焱的臂膀說道：「大帥還在城裡接見民意代表，估計要稍稍晚上一點。杜司令你們先到裡面休息，等快到的時候我來叫你們。」
上次在歸德見面的時候，面前這位年輕人才剛剛嶄露頭角，可不過一個月而已，眼下已是直魯軍中新崛起的實力派。想到這個，吳致臣恍然有一種長江前浪推後浪的感覺。
「德光兄，德光兄！」杜焱等人剛要往裡走後面傳來叫聲，幾個高級軍官走了上來。
「光志老弟你也過來了！」董春科回頭一看來人是十五軍軍長徐光志和他手下的兩個旅長。
「德光兄，你的部隊不是該今天撤走嗎？怎麼到這裡來給大帥送行了？」徐光志不無嫉妒的說道，他的十五軍經歷幾場大戰後只剩下三四千人而已，或許覺得十五軍失去戰鬥力，就把他的十五軍留了下來。
「董大哥現在是我的參謀長，自然要一起過來。」杜焱笑著說道：「徐軍長，守徐州還要你的部隊多多出力啊！」
「杜、杜、杜司令，咱們十五軍還要你多多照顧啊！」一看杜焱也在徐光志臉上勉強擠出幾分笑容說道，其實對杜司令是一肚子不滿，要不是這小子沖大非要固守徐州也不致於連累自己。他身後的兩個旅長則絲毫不掩飾對杜焱的不滿，連個招呼都願意打。
「我那幾千人撤回山東也沒有多大作為，索**給光華老弟幫我打理。」董春科話中有話的說道：「你們十五軍狀況也不比我的好，大家戮力同心守住徐州才是正理啊！」
「德光兄可否借一步說話？」一聽這話徐光志一驚低聲的對董春科說道。以前他只知道董春科是杜焱的同鄉，沒想到兩人的關係密切到這種地步了，居然把軍閥們視作身家性命的部隊都給交了出去。
「好，咱們到邊上談。」在杜焱給了一個可以的暗示之後，董春科領著徐光志等人轉到邊上的一個小房間里，如果能說服徐光志，晚上的計劃也可以順利點。
此時車站外又開進兩輛福特t型車，從車上走下幾個人來。為首的兩位雖然穿著金光閃閃的中將禮服，可依舊掩飾不住兩人身上的草莽氣。這兩人忽然在人群之中發現正在與身邊人小聲交談的杜焱，便大步走了過來。
「兩位毛軍長也過來了！」熟識的人上前打招呼，可這二人只是倨傲的點了點，來到杜焱面前毛思忠才放肆的笑道：「杜師長來的好早，我兄弟二人緊趕慢趕還是落在後面！」
「大哥你說錯了，人家杜師長現在榮升徐州城防司令！」不等杜焱回話，毛思義就壞笑著糾正道：「可是你我二人的頂頭上司！」
「哎幺，你看我這記性。杜司令失敬失敬！」毛思忠裝作恍然大悟的說道，話語間毫無尊重之意。
「兩位毛軍長都來了，杜某是晚輩還要兩位軍界老前輩多多提點啊！」杜焱波瀾不驚的回應道：「晚上太白酒樓還請務必賞光，也算咱們留徐這些人初次聚會。」
「提點不敢當，敵軍大軍壓境杜司令都敢設宴款待大夥，沖著這份膽氣咱們兄弟也要捧場啊！」毛思忠哈哈大笑道：「思義你說是不是啊？」
「咱們還得跟杜司令搞好關係，免得杜司令給咱們小鞋穿啊！」毛思義的話越發的放肆，毫無將杜焱放在眼裡。這也難怪要不是杜師長多事，人家早該撤回山東休整了。
「張大帥也是的，怎麼弄一個小娃娃來指揮咱們！」此時大門外走來一個人高馬大的大鬍子，一瞧見二毛就大大咧咧的罵道：「要是傳出去，還都以為咱們直魯軍沒人了！」
「胡旅長，你這就是孤陋寡聞了！」毛思忠幸災樂禍的說道：「杜司令可是後起之秀，戰功赫赫、所限披靡，有杜司令在徐州城就是固若金湯！」
「狗屁司令，老子吃過的鹽比丫吃過的飯還多！」大鬍子冷冷的說道：「誰知道這小子是怎麼上來的！」
「胡旅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杜司令怎麼說也是咱們的上官啊！」毛思義瞅了杜焱一眼火上澆油的說道：「再怎麼著，咱們也得尊重人家！」
「呸！他要是有真本事我胡大海就服他，沒真本事……」大鬍子拍著胸脯大呼小叫的說道。
「你是胡大海胡叔叔！」杜焱開始就覺得這聲音好熟悉，等來人自報家門才高興的走上前去問候道：「你不是在海州一帶嗎？」
胡大海一看迎面走來一位氣度不凡的年輕人，先是一愣，繼而定睛一看大喜道：「這不是光華嘛，你什麼時候到徐州的，老爺他可好！」
「我也兩個多月沒有回去了，沂山老家來信說一切都好！」杜焱熱情的握著胡大海的手說道：「你們騎兵旅不是直接退到魯南去了嗎？」
「別提了，跟南軍幹了一仗，慌不擇路就一路往東退卻。」胡大海一臉懊惱的說道：「剛退到徐州就讓老子留下來守城，據說還要聽命一個毛都沒有長全的小子指揮！」
「對了，你怎麼到徐州來了。」胡大海好像想到什麼，再細細打量杜焱啞然失笑道：「不會那個杜司令就是你！」
「還真讓胡叔說中了，不過我也是趕鴨子上架，胡叔你可要多多幫襯幫襯我啊！」杜焱笑了笑說道：「你的騎兵旅還有多少人？」
「光華你不是跟我開玩笑！」胡大海一下子呆住了。上次見杜焱的時候，他只不過是大關鎮民團團長而已，就是打破腦袋胡大海也想不到杜焱如何在大半年裡當上徐州城防司令。
「胡叔，這個玩笑我敢開嘛！」杜焱眨了眨眼調皮的說道：「可是要掉腦袋的！」
「那敢情好！」胡大海朝著二毛看了看，見兩人都是點頭稱是，不禁大喜過望的說道：「你小子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說來話長，今天怕是來不及了！」杜焱指著從外面走來的吳致臣說道：「大帥該到了！」
果然吳致臣是來招呼他們的，胡大海只好放下好奇心跟著杜焱等人往外走去。
「奶奶的，這姓杜路子很野啊！」看著走在前面的杜焱和胡大海，毛思義恨恨的說道，本來想挑起胡大海的不滿給杜焱一個下馬威，沒想到人家居然是老相識。
隨著一輛輛滿載衛隊旅官兵的卡車開了進來，下車站成隊列，軍樂隊也奏起了雄壯的樂曲。千呼萬喚之後，張大帥的車隊才從外面開了進來。下車后在諸玉璞、孫傳芳、王瀚鳴等人的陪同下同留守徐州的各部頭頭一一握手告別，對杜司令更是好好的勉勵一番。
「光華，徐州我就交給你了！」張大帥緊握杜焱的手說道：「只要你守滿一個月，我一個親率大軍來援徐州！」
「大帥放心，人在城在、人亡城亡！」杜焱也慷慨激昂的說道：「不過大帥也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你放心，只要退到山東，我會立刻部署對魯西南的反攻。」張宗昌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絕不會拖你的後腿！」
「那屬下就放心了，一個月絕對沒有問題！」杜焱胸有成竹的保證道，能不能守住徐州，能守多久，關鍵就在張宗昌在山東能牽制國民聯軍多少兵力。
張大帥這才拍了拍杜焱的肩膀離去，可只是往前走了兩步就退了回來低聲說道：「要是撐不住，就早點撤回山東，我會派人接應你們！」
「大帥！」杜焱居然有點小小的感動，老實說張宗昌督魯三年橫徵暴斂毫無建樹，齊魯大地想要生啖其肉的人不在少數，杜焱雖說跟著他混，可一直對他沒有太多的好感。其實拋卻這些所謂民族大義不談，單做朋友、上司，張大帥還算不錯的，不僅出手大方，凡是也是義字當頭。
「嗚嗚……」隨著張大帥的裝甲列車往北駛去，對於杜焱杜司令來說一個新的時代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