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大晉公主既是你的妻子,便按柔然習俗行事,但大晉使者卻按大晉禮節而行,豈能向外邦下跪?」司馬旦昂然不懼。
「哼!聽說你只帶了二百人馬,可敦在這裡有兩千從大晉來的護衛,也都向我屈膝,我倒想知道你是不是鐵打不怕死的!」
帥帳內約有三十名匈奴各族頭目,聞言不禁靜了下來,都將灑肉放下,一陣殺氣浮現,眾人都躍躍欲試,想搶功勞。
司馬旦對靠窪的下馬威早有心理準備,看到無憂拚命在打眼色叫自己不要衝動,哪知卻被靠窪打了一巴掌,半邊艷麗無雙的面腫了起來,淚如泉湧,卻猶自強顏歡笑,不禁心中大怒。
「反正全天下的女人都要他打救!」小敏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司馬旦強壓下怒火。
「雜種,沒膽子吼了?」帳中有人吼道。
「跪下跪下!我操你們晉人**!」
「沒卵蛋的,怕死了?」
帳內半醉的首領們又再次起鬨,無憂見司馬旦又要發飈,急忙又打眼色制止。
司馬旦仰天一,「大王以為我們二百人會輕易便給殺掉?剛才這裡有人還給我差點殺了呢?」
卡曼也坐在帳中,他看了看鮮卑斥侯的首領宇文必,冷笑一聲。
宇文必脹紅了臉,站起來喝道:「今天不殺了你這晉狗,誓不為人!」拔了刀便搶了出來。
其餘的也有幾個首領拔出刀來,就要一涌而上。
司馬旦要的便是這樣,他離靠窪很近,放手一博已有六分把握。
如果現在顯示出害怕,只會全軍覆沒!
司馬旦暴喝一聲,雙手拔出馬刀,同時彎腰一避,長刀架著宇文必的刀,刀鋒沿宇文必的刀削去,生出一蓬火花以及尖銳的金鳴聲。
宇文必想避開時已來不及,順手將衝來的另一匈奴一推,撞向司馬旦。
「蓬!」的一聲,這一撞好猛,司馬旦不得不向後退一步,刀鋒歪了,斜切入來人右腰,同時背後生風,他更不留力,回身一拖,「大環刀」同時斬中後面二人,但敵人的刀也切去自己一束長發。
「當!」大環刀被一人架著,司馬旦一個穿心腳將驚魂未定的宇文必踢飛,同時同用刀柄撞中當面架著刀的敵人。
刀柄的刺洞穿敵人額頭,熱血直衝司馬旦面門,將他染成半個血人。
司馬旦獰笑一聲,猶如殺神,向前踏了兩步,靠窪大吃一驚,帳內諸人一時都給這麼凌厲的刀法震攝住了。
只有無憂雙目發光。
「大汗,可能你幾十萬兵馬真能圍死我們,但這帥帳之內,你的生死卻掌握在我手裡,信不信?」
柔然親衛又要衝上前擋開司馬旦,司馬旦的雙手刀威力奇大,刀光起處,當面兩人雙雙給砍翻,屍體將靠窪面前的一隻烤全羊打翻,無憂一聲尖叫,退到靠窪身後。靠窪大驚,面容煞白。
但其他衛兵已奮不顧身的紛紛殺到,反而是各部落首領像給嚇退一樣都往外退,卻被卡曼在帳門用刀止住:「保衛大汗!」
然後,形勢便往司馬旦和卡曼想也想不到的方向飛奔而去。
兩軍交戰,即使數量懸殊,但如能使對方明白爭先當頭必被消滅,那即使是人小力弱一方,仍然能夠自保,當年西楚霸王被困垓下,漢兵十面埋伏,霸王但見有接近者便返身殺回,所向披靡,致使漢兵未有敢爭先者,竟這樣給他跑至烏江!
司馬旦以為這種震懾力,能震著靠窪的侍衛,迫使靠窪讓步,或以他為人質。
但靠窪身邊的「血衛」,都知道如果靠窪死了,自己必需追隨,否則全族都不會放過自己,這是他們對長生天的誓言:「勢必死在靠窪之前!」而作為血衛,他們在族中,地位卻如大汗的兄弟,享用比其他人高出很多。
於是他們只能前赴後繼,不計生死!
兵器相交之聲如暴雨密集,司馬旦砍殺三人後自己背後也中兩刀,左腿給鐵棒打中,一時之間已陷絕地,他回頭一看,其他頭領也掣兵器在手,都想一擁而上,而帳外也有更多衛兵正在擁入,要在眾人動手前擒著靠窪做人質已不可能。
靠窪哈哈大笑:「殺了這小子,將可敦的婢女都賞賜給你們,賞千牛!」眾血衛轟然答應,都更拚命了。
司馬旦右臂一痛,已經中刀,幸好用的是雙手刀,刀還在手中,但四方八百已全是敵人的刀光,生死已在一息之間。
低估敵人的勇氣,便必須有更大的勇氣面對殘酷的現實。
司馬旦突然想起小敏,心中一陣難以言喻的難過:「使她失望了......她會很孤單的……!」
他已沒有時間了。
刀光更盛,司馬旦右肩又中一刀。
「停手!」無憂退到靠身後,尋求保護,趁靠窪全神貫注之際,突然用切羊肉的刀,架到靠窪頸上。
眾血衛大驚,像觸電般刀都震抖著懸在半空。
司馬旦喜出望外,「好!他們一動便殺了可汗!」
無憂冷笑,「快給我——去死!」她右手用力,一股血汁自靠窪的頸上噴出,司馬旦嚇得怔住了,帳外已滿是柔然衛兵,人馬雜踏,殺了靠窪,勢給斬成肉醬。
靠窪發不出聲,雙手在空中亂舞,轟然倒地。
司馬旦的雙手受傷不重,但因為心慌意亂,長刀竟然鋃鐺一聲跌到地上。
鵲起兔落之間,所有人不斷在生死線上徘徊。
剛才還以為可以利用人質殺出重圍,但現在無憂已將所有人變成瘋虎,自己如何能敵得住?
血衛們咆哮起來,無憂一身之血,獰笑不已,站在靠窪的屍體身旁。
血衛們像忘記了司馬旦,一步步向無憂走去,但卻顯得遲遲疑疑,相反無憂卻一點不驚,面色從發白轉為通紅。
司馬旦從來沒有想過無憂能這麼烈。
眾血衛已到無憂眼前,尤自沒有動手,司馬旦咬一咬牙,又拾起馬刀之際,又聽到無憂的聲音:「只有我可解你們的血誓!」
血衛們停下腳步,眾人面色齊變,突然有人跪下,用刀自吻,其餘的人一臉淚水,不知是喜是悲,包括守在大門的卡曼。
一蓬熱血灑到司馬旦的腳上,他驀然驚醒,大叫:「殺了這些頭領,只有他們看到!」不錯,如果大汗為其他人所殺,只有可敦可解血誓,否則不論任何情況,血衛必須追隨大汗去死。但現在殺大汗的人,正是可敦。
無憂大喜:「快!殺了這些頭領!我才能解血誓。」
帳營外湧進的血衛,看到躺在地上的靠窪死屍,都嚇得跪到地上,有人失聲痛哭,可敦在大汗不在時可取代大汗,其命令等於大汗,有後來者聽到無憂號叫,已舉刀砍向在帳營內的各個頭領。
眾頭領如夢初醒,有的已經中刀,有的怒吼:「是她殺了大單于!」
一些血衛呆跪當場,有人在痛哭中自殺,漸漸有更多人出於求生本能,加入圍殺眾頭領的行動,親兵擋在帳外,也形成包圍。
怒吼、驚叫、慘呼……。
血浸過整個帥帳。
無憂雙眼瞪大,慢慢收縮,終於露出笑容,「太子!幹得好!」
司馬旦粗喘著氣,想不到無憂這麼大膽的計劃竟能成功,而自己只是後知後覺。
無憂公主之智之狠,遠在自己估計之上。
無憂見眾首領已伏誅,暴喝:「血衛跪下!」
眾血衛真的向無憂跪下,除了躺在地上已死去的血衛外。
「現在沒有人知誰殺了大單于,你們身為血衛,即使單于的兇手給你們殺了,仍得按血誓自殺,否則天地不容,只有可汗的可敦可以解去你們的罪,成為我的血衛,如果有人覺得自己不能保守今天的秘密,現在便自我了斷!」
真的又有兩人自殺了,臨死前號叫:「我們變成厲鬼也會回來複仇!」
「是嗎?給我看著他們!」其他血衛已提刀對著咆吼者,讓他們在刀光下自我了斷。
這便是草原的法則,無憂果然憑著對人性的了解而賭贏了。
無憂走到司馬旦身旁,吻了一下他左臂的傷口:「太子,幹得好!我會用一切來回報你,現在外面是憤怒的各個失去首領的部落,我們應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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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帳內的殺戮已經引來很多人圍在外面,這些人不會接受部落首領被殺害的事實,即使柔然族內,對靠窪不服的人也不少,從沒有一個大汗,敢在自己帳內殺掉這麼多首領,而靠窪的部下也想知道誰殺了靠窪。
分裂及仇殺一定會在聯盟內爆發,問題是如何保護自己。卡曼已帶著一些血衛,到帳外指揮衛兵彈壓帳外的鼓噪者。
「你可以利用靠窪的人對付其他部族!」
無憂搖頭,「即使這樣,他們會造出一個柔然首領,然後又逼我成為他的女人,你想這樣嗎?」
司馬旦一窒,的確會這樣,自己的判斷力又落在無憂之下了。
「我只能去投靠社倫,從這裡去可能有上千里,你會和我一起的是不是?我……在路上……在我成為社倫的女人之前。」
司馬旦急了,「曹烈他們呢!你快派人去阻止他們來!」
「他們如果來了,可以分散敵人的兵力!」
司馬旦大怒,「我不會容許他們死在草原!」
「那我呢?我也可能會死!」
無憂不置可否,帶著司馬旦和眾血衛走出帥帳。
外帳已是一片兵慌馬亂。
各族不斷有人聽到消息趕來,但靠窪的親兵在卡曼等血衛的帶領下一一彈壓,不許任何人接近。
就在無憂到達帳外一刻,群情洶湧已經到了一觸即發之境,一隊鮮卑士兵看到帥營內爬出一人,竟然是宇文必,他在另一個洞口爬了出來,滿身是血,鮮卑人大驚,正想沖前接應,帥營親兵一輪箭雨將他們射得人仰馬翻,慘叫連連。
群眾終於找到宣洩理由,暴喝聲中,不顧一切的衝擊帳外的衛兵兵陣。
無憂大叫:「大單于為人刺殺,兇手已伏誅,眾人聽令。」
可是這時亂像已成,宇文必的出現證明帳內已有人流血,無憂哪裡禁得住那些各族首領的親衛?他們像發狂般衝殺進來。
大單于血衛及親兵群龍無首,無憂乘機用大汗的寶刀一引,「眾兵將聽令,帥帳遭叛兵攻擊,走!」
司馬旦見無憂已不能控制所有人,唯今之計,只能希望有足夠人手一起突圍,幸好各族親兵也不是同一陣線,更沒有任何組織,面對血衛的箭雨時更互相推擁,很快便混戰起來。
他乘機從血衛手中拿回自己的長槊,雖沒有披甲,但他已顧不了許多,跟著無憂,但無憂這時受到帳外混戰激起的烈風及聲浪的衝擊,只感雙腿一軟,再也鼓不起勇氣站起來。
一時之間帥營外殺聲震天,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司馬旦扶著無憂,右手提著長槊,朝帥帳一旁,無憂的晉人衛兵靠去。
正前方突然一陣人仰馬翻,一隊鮮卑騎兵衝到,破開了混戰的人群,長矛如林,攻向帥帳,靠窪的血衛及親兵拚死抵抗,在慘呼聲中被踏死砍死者不計其數,但司馬旦他們仍未能趁機衝進無憂所帶晉兵的保護圈。
靠窪帳外駐著各族兵馬,以柔然兵最多,但這時各族見已方首領在混亂中都沒有出來,於是不約而同以柔然人為共同敵人,都想衝進帥帳。
柔然士兵雖見血衛在保護可敦,但靠窪沒有現身,柔然人自然以自己的宗族首領頭人馬首是瞻,他們的首領也在帳中生死未卜,而且他們在其他部落包圍下進退失據,也沒有對可敦露出相救的姿態。
混戰中馬匹失去衝擊力,很多人自動或被動摔到了馬下,又在步戰中紛紛倒下。
無憂的晉兵在混戰中也紛紛倒下,一時靠近不得,司馬旦雖有長槍在手,但無憂幾乎走也走不動,急切問如何能衝出重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