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阿婆與小聒噪(一)
話說王小牧一回頭,看到宋保長正目光獃滯地站在後面,輪圓了臂膀,手中利斧正要朝自己劈下。
王小牧已無處可躲,心中暗自叫苦,料想此番命必休矣。
剎那間,聽得雞籠里「咯格格」地一聲雞叫,宋保長似乎受了一下驚嚇,正要往下劈的斧子突然怔了一怔。王小牧大喜,乘這個短暫間隙一個就地翻滾,躲過了這一奪命一斧。
宋保長眼看一斧子沒有劈著,把斧子一丟,呲牙咧嘴地撲將過來,一個猛子將王小牧死死摁倒在地,張口便往他的脖子上咬去。王小牧急忙掏出避邪符,往宋保長脖子背後一塞,一邊撐離宋保長那張就要咬到自己脖子的嘴,口中急急地念起咒語來。
這咒語一念,辟邪符果然起了作用,宋保長手開始死死地摁著王小牧,後來力氣逐漸變小,慢慢地放鬆了手。待王小牧念到最後一句時,宋保長恍若被人當頭一棒,全身晃了兩晃,癱軟地整個人都壓在王小牧身上。
王小牧艱難地把宋保長推開,才發現自己已驚出一身冷汗。
此時,太陽已從東方躍動而出,金色的光芒傾灑在大地上,映襯著薄薄的晨霧,幻化出溫暖的色彩,四周樹葉迎著微風搖曳,發出沙沙地響聲,一切顯得平靜而安寧。
但王小牧心情卻陰沉起來,看來此次大家碰到得妖物妖法非凡,完全不是自己這種稀鬆平常的小術士能對付。看著躺在地上的宋保長,王小牧罵了聲:這廝中什麼邪了,差點把自己害死。只是自己又不知道如何解除宋保長身上中的邪意,急得撓頭,只好照著爺爺的書,胡亂地念了幾遍咒語,但咒語念完,宋保長仍兀自一動不動。
王小牧氣得無處泄憤,只得狠狠踢了宋保長兩下屁股,沒想到,這一踢,倒是把宋保長給踢醒過來了。
王小牧問他:你剛剛看到什麼了?
宋保長對剛才發生的事完全稀里糊塗,對王小牧說:我聽到你叫我一起回去,那刻卻聞到一股像臭屁一樣的味道,恍惚間我好像一下回到了自己家,進得自己房間,看見了只奇大的老鼠,這老鼠嘴巴叼著個小孩,那小孩正是我剛滿月的外孫,我一著急,就拿起斧子往老鼠劈去。
王小牧說:你被鼠精給下了幻術了,拿斧子砍的是我,你爺爺的,下手真狠啊,差點把我害死。
宋保長抱歉地撓了撓頭,說:這真他娘的邪門咧。
王小牧覺得此事不能再拖,否則定會有更多人受害,於是對宋保長講:這物事厲害的緊,我可能降不住,你先不要回宋木匠家去,趕緊去請那吳叔公來,越快越好。
說完,拿出一張黃符遞給宋保長,仔細交待道:這東西你放在貼胸口的衣物里,路上如果碰到人喊你的名字,千萬別答應,你只管往前走就是。
宋保長拿了黃符,答應了王小牧,快步離去。王小牧自己獨自回到宋木匠家屋前,圍著屋走了一圈,發現了這屋有個天井出水處,於是在上面放上了黃符。
屋內設天井,是很多家庭都會有的構造,天井中間置一大缸,下雨時雨水會落在缸里,寓意「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天井的嵌溝一般都不會封死,生活污水可由此排放到屋外,聰明的人家,會再嵌溝里放上一兩隻蟾蜍,利用它的活動能力,達到暢通嵌溝,清淤、排污的目的。
但從風水學來說,嵌溝的出口有很多講究。總的原則是宜暗不宜明、宜小不宜大、宜方不宜圓。也就是說,嵌溝口應盡量設置成小型的方形暗口,一來避免財氣外泄,二來避免妖氣入堂。
有些心地不好,想害主家的泥瓦匠,在修葺房屋時,除了喜歡在房樑上給主家動手腳外,另一個最好動手腳的地方,就是天井嵌溝,動了手腳還不容易被人家發現。
而宋木匠家的嵌溝正好相反,不僅一個大豁口裸露在外面,溝口還呈圓弧狀。依爺爺的書中來說,這豁口對主家是極為不利的,豁口越大,陽氣、財氣越是往外漏,妖氣、邪物越是會往裡進,宋木匠家招了如此多鼠精,想必也是這個原因。
放好了黃符,王小牧轉到了屋子裡面,等了片刻,看到眾人都開始起床,彷彿大家剛剛樓上的鼠亂一無所知。
此時卻見宋保長匆匆地從院門口進來了,身後還跟著兩人,一個為七八十歲的老太婆,一個為五六歲穿著紅肚兜的小孩。
王小牧驚訝不已,剛要開口問宋保長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邊上有上了年紀的村民卻驚奇地道:喲,三阿婆和小聒噪來了!然後大家就朝院門口圍攏了過去。
宋保長看出了王小牧的疑問,走過去附耳跟他講:莫急,我一出門就碰上我們當地兩個地仙,順便叫她們來看看。
那小聒噪道:我聽這些天你們拿個鑼鼓敲啊敲,吵死個人,和我奶奶過來看看,到底在搞什麼幺蛾子。然後又對圍攏的人群說:閃開,閃開,讓我奶奶進來。
眾人把三阿婆和小聒噪讓到院中間。這時,有人已經端出兩條凳子,供她們坐下。
三阿婆開口說:誰有旱煙,拿來抽抽。邊上一漢子趕緊給她遞了一筒旱煙。三阿婆不客氣地接過,吧嗒吧嗒抽起來,伴隨著她嘴巴蠕動,臉上如刀刻般的皺紋仿若有節奏似地起舞。
小聒噪一抓那遞煙漢子的陰囊,罵道:死黃牙仔,你也知道欺負人,煙也不給小爺我來一筒。
那漢子被小聒噪捏得吃疼,蜷下身去,說:你別動手啊小聒噪,要煙抽有的是,哎呦,我的媽耶,痛死個人嘍!
他只得再拿出一筒旱煙,恭恭敬敬地給小聒噪點著。
小聒噪邊抽煙,邊環視了一周,隨後把眼睛停留在王小牧身上,問眾人道:這毛頭小子哪來的,倒是沒見過。
王小牧的主事家接過話茬,說:小聒噪,這是我家雇來的臨工,你當然沒見過。
小聒噪哈哈一笑,說道:妙極,妙極,倒是小半個術士,可惜太嫩了點。
王小牧正被這小孩說出的話驚得目瞪口呆,未想到小聒噪說完這句話,就起身徑直往天井的嵌口處走去,走到跟前,「啪」地一下解開褲腰帶,朝著王小牧放的黃符,嘩啦啦地拉起尿來,不出片刻,那黃符被尿淋得稀巴爛。拉完尿,小聒噪說:擺這玩意有個球用。說完又回到凳子上抽煙了。
王小牧心中惱怒,正要責問,卻被宋保長顏色制止住,只好作罷。
這時三阿婆已經抽完一筒旱煙,咳嗽了兩聲,問那黃牙仔道:你老婆可生了么?
黃牙仔忙說:生了,生了,生了個大胖小子。
三阿婆抽動嘴角笑了兩下,說:你母親那老東西,把錢藏在犄角旮旯里,我過去跟她講,黃牙仔想生兒子想瘋了,你再不花錢去買個孫子投生到陽間去,就要絕後了。她竟然跟我說,是絕也是絕老黃家的后,不關她什麼事。還是你父親有蠻力,當場扇了她兩個大耳摑子,她這才肯把錢拿出來,嘿嘿。
黃牙仔笑道:謝謝三阿婆,回頭我給我父母多燒點紙錢,讓他們多點錢用用。
小聒噪說:你就光謝你父母?要不是我們給你帶話,你燒再多錢也是白瞎!
黃牙仔趕緊說:也要謝你們,也要謝你們。
看官可知,這三阿婆與小聒噪何許人也?
原來不知從哪朝哪代開始,附近村莊經常會出現一七八十歲老太太,帶著一穿紅肚兜的小娃,走東家串西家。
村民雖不認識她們,但農村人往往沒有太多心眼,對人也比較熱情友好,這一老一少來的多了,有些好客的村民會邀請他們進家裡來吃飯。
那老太太也沒別的愛好,就好向人家討一口旱煙抽,那紅肚兜的小娃則對什麼東西都感興趣,東摸摸、西摸摸,有時還順手帶走一兩件東西,但過了幾天,她們再過來玩時,又會把東西還回來。
起初大家以為她們是別村來的婆孫倆,閑的無聊來村裡玩來了。
但讓大家驚奇的是,這老太太和小娃娃卻對誰家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連他們故去親人的事也全都知道。
也不知道是村裡哪代的祖上,用什麼法子摸清了她們底細,告訴大家,其實她們是山上兩顆一大一小紅豆杉樹成了精,變成人身,常下來玩耍。她們在這塊地住了好幾百年,所以對大家的事都了如直掌。
有好事的村民,便試探著問她們,自己故去的親人在陰間過得怎麼樣,她們也不推辭,答應說會幫忙去問問。等下次來的時候,便將村民故去親人在陰間缺東少西的事統統說了出來。
只是三阿婆和小聒噪兩人脾氣有點古怪,時而某段日子頻頻在村子出現,時而幾年或十幾年不見蹤影。
有不懂事的村民,若是言語上對她們有所得罪,難保讓你走路摔一跤或者拉個肚子、長個膿瘡啥的。
這一來二去,村莊不管換了多少代人,都對她們客客氣氣的,把她們當啥事都懂的地仙。
那宋保長離開王小牧后,正匆匆趕路呢,被這一老一少攔住討要煙抽,宋保長驚喜之餘,暗想若得她們相助,丟的人一定能救得回來,於是就把她們給帶到宋木匠家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