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司徒青青連忙捂住小嘴兒,懊惱自己一時嘴快,連連搖頭,含糊的道:「不能說,不然以後我別想偷師父的寶貝,那人可小氣了,又愛耍小性子,抽起風來比我爹還難伺候。」
「你師父是逆天神醫華無雙?!」龍仲珽毫無質疑地點出心中所思。她是那個人的女兒,那個人又與華無雙交好,一度住在無憂谷,他不會想錯的。
她訝異的睜大眼。「你怎麼猜到我師父……啊!我沒說、我沒說,是你自己猜中的,哪天他往我身上插針時你可要幫忙解釋清楚,不許拖我下水,點滴之恩要泉涌以報。」
「逆天神醫居然是你師父?!」歐陽溯風也是一臉驚奇,難怪她小小年紀就有這麼好的醫術。
稍懂藥理之人若經神醫指點一年,醫術絕非一般大夫可比擬,而她有幸跟在神醫身邊學醫,還能不技壓扁鵲?
為了活著,這一刻,龍仲珽起了將司徒青青佔為己有的念頭,他要將她納入宮中成為他的專屬醫女,專門調理他的身子,若有那麼一天他撐不住了還能扣住她,以她要脅華無雙出面診治……一想到此,面上平靜的他內心已一片翻湧。
「不過我聽說鳳凰的眼淚有祛百毒、起死回生的作用,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就能救得回來,脫去凡骨,再造新軀……」司徒青青也不知道為何會莫名脫口而出鳳凰之說,在這之前她連鳳凰是什麼都不知情,可是腦海中有一道嬌嫩聲音這麼告訴她。
初潮過後,她背後的灼熱感也跟著消失,聽到父親自語似的「破殼而出」,她總覺得背上貼了一隻活物,它不動的棲息在她左肩,似在睡覺養神。
而且也不曉得是不是她的錯覺,被她帶下山的血貂一向喜歡將尾巴卷在她頭上,可是自「破蛋」那日起,它似有畏懼的只敢往她右肩鑽,再也沒有站過左肩,有時候吱吱吱地像在和某物說話。
貂有靈性,會認生,能看見人眼所瞧不見的東西,這讓她感覺她不是一個人,身體里似乎有什麼正在長大。
「鳳凰的眼淚?」龍仲珽略微失神的低喃。
脫去凡骨,再造新軀……脫去凡骨,再造新軀……如果他能再造新的軀體,是否就是永生不滅?
長生不老,每一個帝王最終的渴望。
「青兒,你打哪兒聽來的傳聞,世上哪有鳳凰,跟朱雀、玄武一樣只存在於古老傳說里,勿要以傳言聳動人心。」歐陽溯風刻意不提到龍,真龍唯有天子。
「行衍,你太著急了,不過是個鳳凰傳說而已,還有人會把它當真嗎?」龍仲珽表面上微微一笑,似是當成趣談,但心裡正有盤算。
真的有鳳凰!司徒青青的腦海中正浮現鳳舞九天的情景,七彩斑斕的鳳尾橫過天際,畫出一副鸞鳳和鳴畫作……
她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景象感到驚訝極了,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美景,但是她一張一闔的嘴巴發不出聲音,隨即影像一變,一隻小雞……不,有母雞大小的灰白色幼禽忽地朝她一啄,圓圓的豆子眼眨著好奇,像是剛出生的雛鳥在認親,不知怎地,她覺得背上又開始微微騷癢,有如爪子在撓。
「四公子,我是真急了,擔心你不肯尋醫調理,偏信什麼上古神獸。」這世間還有人能逆天行醫,從閻王手中搶人,不該捨近求遠。
龍仲珽低低輕笑,扶著內侍的手坐到竹榻上。「總有機會的,不是全無希望,無憂谷還在。」
他的言下之意是,無憂谷即華無雙,華無雙便是無憂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有兩年時間逼華無雙為他醫治,至於華無雙的徒弟夠不夠分量,他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沒見識過真正醜陋的司徒青青並不曉得她已在太子的算計中,不管地位有多崇高,人有多尊貴,一遇到生死大關都無法豁達,為了活下去,什麼卑劣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司徒姑娘,你我好歹相識一場,你會為我替尊師請求吧?」龍仲珽眼若星辰,閃著迷惑人心的光彩。
司徒青青一怔,心想:我為什麼要幫你求情,你付銀子要我幫你祛毒,我們充其量是醫病關係,談不上交情,如果是歐陽溯風她還會考慮考慮。
「我師父向來不通人情,也不跟人講道理,我要是多說兩句不中聽的話,他二話不說就會往我嘴裡塞毒藥,讓我自行到葯圃找藥草解毒,。」大概只有三句話不離鬼神的神棍爹才製得住師父,師父最怕無賴。
「他曾這樣對待你?」歐陽溯風眼眸一冷,倏地捉住她的細腕,仔細打量她可有中毒跡象。
「常常,我打小吃了無數的毒,所以……」百毒不侵。「不過別擔心,有我爹在,師父不敢給我吃入喉即亡的奇毒,都是我能化解的小毒,毒吃多了就不怕毒。」
「胡說什麼,哪有人不怕毒,明明長了一副聰明相卻盡做傻事,毒是能隨便試的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聽著歐陽溯風近乎嘮叨的多話,龍仲珽唇畔的弧度越揚越高,但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這一針是護你心脈,以防寒毒做最後的反撲,不過是最終的療治,反應會比前幾回激烈,我給你準備了木塞,你用力咬著,這次時間會比較短,你只要撐過一個時辰便輕鬆了。記住我的話,不要想著去抗衡,讓烈火與寒冰在你體內自行抵消……」
說來簡單,做起來可不易,明顯瘦了一圈的烈火蜘蛛朝龍仲珽白晰的腕上插入兩根細牙,帶著粘稠感的薄液順著牙管流入流動的血脈之中,一滴、兩滴、三滴,細牙往內縮回,毒液一入體,繃緊的肌肉毫無跡象的驟然抽搐,整隻手臂如灌風似的鼓大,原本透白的皮膚更是薄得能瞧見皮膚底下細細的血絲,如今一根根脹如蚯蚓般大小,上下鼓動,隱約還能感受到灼人的熱度。
可是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鼓起的臂肉又似烈火遇到冷水澆溉,瞬間消了下去,薄薄的肌膚呈現青紫色,彷彿
在十二月寒冬澆淋冰水,似乎能聽到滋滋結霜的聲音,令人生寒。
如此反覆數回,一下子熱火焚身,一下子冷冰凍骨,腳指頭都因忽冷忽熱的變化而僵硬,無法扳直。
那痛,難以形容。
龍仲珽渾身是汗,有如從水裡撈起的水人,無一處乾爽,還伴隨著一股酸臭味,若去碰觸他流出的汗水,竟是冰涼刺骨。
熱與冷交替,他的身體也遭受前所未有的撕裂痛楚,他數度昏厥又痛醒,十指曲成弓形,口裡的軟木已被他咬得不成形,深深陷在齒牙之中。
「好了,再忍一下,你,你是己五吧,把放涼的葯汁放在他嘴邊,小心不要被咬了,喂他喝下,他現在全身是毒,連牙也有毒,被他咬著了你也會中毒……」
司徒青青才想提醒龍仲珽正在排毒,連他排出的汗都融合了寒毒和蛛毒兩種毒,牙齒和唾液同樣有毒,未做防護被碰觸會滲入皮膚,造成中毒現象。
她剛一說完,耳邊就傳來己五被咬的悶哼聲,她脖子一縮,乾笑的送上解毒丸,中毒不深的鐵騎衛立即吞服便無大礙。
隔著朦朧的繪湖畔煙柳玉石屏風,司徒青青看不到對面的情景,她只能由鐵騎衛和內侍的回報來決定下一步的治療方法,畢竟此時的龍仲珽全身上下只穿著一件單衣。
「葯浴的水要熱,以羽毛拂去汗水,若未變青紫色便可將人移入桶內浸泡,記住,兩刻鐘一到便將人撈起,用冰水沖身,再放入另一桶葯浴中,反覆七次……」
龍仲珽已經痛到喊不出聲,他的喉嚨是腫脹的,喉音沙啞,全身乏力站不穩,需要人由後方攙扶。
他還活著嗎?他自問。
劇烈的疼痛很快回應他,是的,他還活著。
明明是撕骨扯肉的劇痛,他卻露出真心的微笑。
漸漸地,痛意慢慢淡了,他在溫水中昏昏沉沉的睡去。
等到清醒時,龍仲珽看到的是竹搭的樑柱和屋頂,似有若無的竹葉香緩緩飄送,他忽然覺得熱,坐起身扯掉蓋在身上的被褥,瞬間,他感到涼快多了,一口氣輕輕呼出。
等等……他不冷了,渾身暖呼呼的,好像剛曬過日頭,手腳都暖得不想動,耳畔似乎聽見血的流動聲。
這……他的寒毒拔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