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雪驚變
第一章風雪驚變
隆冬時節,寒風如刀,皚皚白雪一目千里。在柳城通往寧遠的官道之上,孤單地行進著一支約四十人的馬隊。正是辰時,陽光飄忽而炫目,馬隊緩緩而行,周遭寂寥肅殺,唯有馬蹄深陷雪地的「踏踏」聲。忽地一支羽箭破空而來,「嗖」地射進馬隊中領頭那人的胸膛。馬隊頓時一陣嘩然,紛紛各持刀劍凝神戒備,四下張望。只見對面平地里突兀現出一號人馬來,裘帽皮衣,手持利器,劍戟長矛上閃爍著晶亮的光輝,正是一群契丹武士。為首的一名虯髯大漢,單手提刀,騎一匹蒙古烏審駿馬。旁邊一人手握鐵弓,面帶冷笑。身後二十幾名契丹武士皆殺氣十足,怒目而視。那虯髯大漢高聲叫道:「前面可是宋使沈重道老兒?今天本將軍家在此侯你多時了!」
被襲馬隊正中一輛馬車內緩緩走下一位青袍老者,長眼細眉,方口大耳,三綹長須布滿胸前,望著大漢,滿目的疑惑之色:「你是何人?為何來此截殺本官?你難道不知我乃是大宋的特使?」
那虯髯大漢聞聲哈哈大笑:「什麼狗屁的大宋特使!沈重道,此番你就不該來我契丹!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我北國大好河山,正是你埋骨的最佳之處!」
老者雙目微闔,怒道:「你到底是何人?你家皇帝待我如上賓,你卻在此口放狂言?難道你連你家皇帝的旨意都不遵,要來破壞這兩國親近么?」
那虯髯大漢重重哼了一聲:「陛下現已病入膏肓,皆是因你南朝小人不守信約而致!你這次前來就想必就是要看我家陛下如何歸天的吧?」
沈重道大聲呵斥道:「放肆!這等不敬的言語你都敢說出口!」
虯髯大漢冷笑:「沈重道,休要擺你的官威,某家可不懼你那一套!」
這時一匹戰馬靠近沈重道,馬上之人面如冠玉,唇紅齒白,身著一件白色錦袍,外罩披風,竟是一英俊的武生公子。那公子勒住馬韁,轉頭對沈重道道:「大人,您所料甚是。這群契丹豬狗果然不肯放我們西行。事已至此,不要再和他們理論,看來只能硬闖了,讓大夥抄傢伙上吧!」
沈重道長長嘆了口氣,心想:難道真該天意如此?與契丹剛剛建立起來的親近就要破壞掉。兩國不免又要刀兵繼續。這戰亂何時才能罷休呢?正思忖間,那群契丹武士已經奔到近前,為首的虯髯大漢怪叫著高舉大刀成撩天之勢,由上而下重重向沈重道斬落。那武生公子大喝一聲:「休傷我家大人!」手中銀搶迎了上去架住大刀,「叮」的一聲火星四濺。交手的兩人心中均是一凜,心道:這廝好大的力氣!沈重道退回到馬車前,口中叮囑武生公子道:「青麟,小心了!」
那被喚作青麟的公子道:「大人,您放心吧,這些契丹豬狗交給我了!」擺槍向虯髯大漢刺去。
那大漢刀鋒橫掃,將銀搶擋開,口中不屑地道:「南朝娃娃兒真不知天高地厚!我契丹武士皆勇猛過人,豈是你一個小毛孩子能抵擋的?」
武生公子道:「你這北賊可敢報上名來?小爺爺槍下不殺無名之鬼!」
馬車前的沈重道暗暗點頭稱讚,心道青麟這孩子果然心思縝密,知道要搞清敵人來路。那虯髯大漢穩住戰馬,神情倨傲:「陸青麟,告訴你也無妨。我姓耶律,我家大王也姓耶律——大契丹國宋王殿下耶律喜隱便是!我嘛,就是來取你性命的耶律虎古!」言畢巨手一揮,身後早已按捺不住的契丹武士蜂擁而上,將馬隊團團圍住,瞬間便動起手來。耶律虎古首當其衝,手中大刀裹挾著風聲直取陸青麟頸間。
公子陸青麟在馬上巋然不動,立槍成棍,硬接下這一刀,順勢將槍平推,槍尖直點耶律虎古的眉心。耶律虎古大驚,叫道:「好快的槍!」身子向後仰去,一個平卧鐵板橋,堪堪躲過這一槍。坐起身來,耶律虎古臉上已少了些許輕蔑之色,增了幾分凝重,道:「陸青麟,你的槍很快,不過我的刀也不必你慢。我們再來比過!」大刀成飛花之勢,舞動開來如雪花飄落,招招不離陸青麟的要害。
陸青麟緊咬雙唇,眼望身後的馬車,心裡焦急不堪。於亂軍中高喊:「保護好大人!」一招「長虹貫日」,將耶律虎古逼退丈許。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鐵牌,高舉過頭,大聲喝問耶律虎古,「你可認得這令牌?這是你家皇帝耶律賢給我家大人的通關憑證,此番我們與你家皇帝已達成共識,雙方罷兵,共修兩國之好。難道你不知嗎?」
耶律虎古嗤笑道:「皇帝昏庸不寐,被你等欺瞞才會答應和談。我契丹泱泱大國,定能掃平你南朝,一統江山!」
陸青麟大驚:「耶律虎古,你竟出此言,實乃大逆不道!你家皇帝豈能是你評說的?兩國交兵,百姓塗炭。好端端的和談竟被你這奸佞小人破壞掉!」
耶律不耐地道:「陸青麟,多說無益,你快納命來!」手中大刀力劈華山復向陸青麟砍去。陸青麟橫槍招架,將刀震開。銀槍探出,猛刺耶律虎古胸膛。二馬錯蹬,耶律虎古高喝一聲掄刀就剁,兩人陀螺一般廝殺在一起,此番交手當真一點不留餘力,陸青麟銀槍如蛟龍出水怪蟒纏身,與耶律虎古鬥了個旗鼓相當。一時間刀光劍影人喊馬嘶,雪地之上一片血光,不斷有人受傷落馬。那些契丹武士口中胡語連連吶喊不斷,一個衝鋒便已將宋朝兵士的隊形攪亂。
契丹人生在北方,寒冷之地。自古民風彪悍,崇尚武力,個個勇猛無匹,與人數佔優的宋朝兵士拚鬥竟絲毫不落下風,那宋朝兵士雖是訓練有素,刀馬嫻熟,但怎奈敵人兇狠,時間不大便已露敗勢。混戰之中,沒人注意到後面的馬車之中弱弱的伸出一隻素手,掀開帷幔一角,露出半個少女的臉來地向外窺視。好奇的眸子里光華閃動,不覺間整個頭臉已經坦露出來,獃獃向外張望。彼時人群中忽地飛出一柄單刀,直直###車頂上。那少女驚呼一聲,當即縮頭退回車裡,不敢再看。
離這戰場約十丈之外,遠遠地有一個人伏在雪地上,睜大了眼睛望著眼前的廝殺。嘴裡不住地念叨:「好刀法,好槍法!真厲害!好大的力氣!」而當見到馬車中露出的少女半個面孔時,這人明顯地呆了一呆,搖頭自語道,「哦,好漂亮!宋朝的女人真是太美麗了!」若不是恐懼刀槍無眼,想必早就衝上前去,跑到少女面前好好的瞧個夠了。
戰場之上慘烈異常,契丹武士招式雖雜亂無章,但一味的野蠻拚鬥也令宋朝兵士連連折損。陸青麟與耶律虎古此時已經鬥了幾十回合,皆已氣喘吁吁。沈重道眼望戰場,不禁仰天喟嘆,這血色的殺戮之下己方兵士已經所剩無幾,契丹人那邊也是武士凋零,只是須臾間就已死傷大半。轉身爬上馬車,站直身子對耶律虎古高喊:「虎古將軍罷手吧!你部下傷亡慘重,你又是何苦而為之?我這裡還有些金銀,你儘管拿去。只要你肯放我們西行!今日之事,本官會付之一笑,當它是煙雲過耳。你看可好?」
激戰正酣的耶律虎古聞言不由大怒,轉過馬頭棄了陸青麟,竟拍馬直奔沈重道而來。口中兀自叫嚷不休:「沈重道!你說得什麼狗屁話!今日為你我已損傷十餘名弟兄。此仇我是必報不可!」
「耶律虎古,不要傷害我家大人!」陸青麟在後面飛速跟上。
此時耶律虎古已衝到馬車前,將手中大刀掄動開,斜斜地斬向馬車前的沈重道。後面的陸青麟卻與耶律虎古尚有一馬之距,已是救援不及。馬車上的沈重道暗叫不好,忙往下縮身,蹲伏在車身之上。「噗」地一聲,大刀已深陷車蓋,牢牢釘住。耶律虎古哇哇怒吼,將刀向上一掀,只見車蓋頂霍然飛起,直入半空。那耶律虎古殺得性起,索性接連幾刀,把個好端端的馬車砍了個七零八落。只留車中一位綠衣女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眼望凶神般的耶律虎古,眸子里卻無半點驚懼之意。見到這一綠衣女子,耶律虎古怔了一怔,暗道一聲漂亮。旋即目光詭異閃動。旁邊的沈重道依舊伏在車轅之上,對耶律虎古說道:「虎古將軍,請勿傷小女!」
「哈哈,沈重道,這個您儘管放心,令愛國色天香,某家正要拿回去貢獻我家大王。」
「狗賊,做你的春秋大夢!」一柄銀搶疾刺過來,正是陸青麟趕了上來。
耶律虎古在馬背上騰空而起躍上馬車,身子甫一落地,抬起左腳重重在沈重道背上踏了一下。而後疾步轉身,左手抓住綠衣女子頸間,右手長刀抵在沈重道後背之上,居高臨下對陸青麟道:「小娃娃,你主子已中了我一腳,這小丫頭又在我手上,識相的你趕快丟了你的槍下馬縛綁!」
沈重道依舊伏在車轅之上,回頭向耶律虎古望來,胸口不住的起伏,顯是受傷不輕。雪地上刀劍狼藉死屍遍地,雪白與血紅相互映襯滲透,在陽光下現出一股迷離的顏色。陸青麟環顧左右,見自家兵士們皆已橫屍沃野,只有尚存的三名契丹刀手在身後將他圍住,不禁悲從中來,仰天長嘯:「耶律虎古,你敢傷我家大人,我陸青麟即便做鬼,也要殺盡你耶律家族!今天你我對戰,用人質威脅算什麼好漢?有種的下來咱們一決勝負!」
耶律虎古哈哈大笑:「陸青麟,我可不像你那般只會逞匹夫之勇。這樣擒住你才更有意思不是?」
陸青麟俊面含笑,忽地牙關一咬:「我就不信你真敢傷我家大人!」槍頭飛快地調轉開來,猛雞奪粟般裹向身後的三名契丹武士,一槍一個,皆中咽喉!這變故只在剎那,令耶律虎古猝不及防,呆立在馬車上竟不做任何反應。俄而才回過神來,怒不可遏:「陸青麟,你罪該萬死!」
「耶律虎古!」不待他聲音落地,陸青麟便已搶先叫道,「你看我的法寶!」抬手就擲出一物,砸向耶律虎古。而後自己也棄了戰馬,飛身跳上馬車。
那耶律虎古怒氣盈胸,只見黑乎乎一物向自己飛來,忙抽刀遮擋。「當」的聲物什落地,赫然便是陸青麟先前從懷裡掏出的黑鐵令牌。此時陸青麟已跳上了馬車,凝槍刺向耶律虎古。耶律虎古單手提刀格開銀搶,身子受力不過,不由趔趄著退後一步,左手卻仍是緊扣綠衣女子頸間不放。陸青麟搶步上前,護住車轅之上的沈重道,單腳后伸踢了馬屁股一腳。那馬本已受驚不小,如今屁股吃痛,立即盪開雙蹄向前疾沖。
彼端,戰場之外,那伏在雪地上的人瞪視著馬車,直直朝自己奔來,愕然呆住,竟似忘記了閃避。眼見著馬車越來越近,才猛然警醒,撐起胳膊就地滾了出去。剛停住身子,兩個揪在一起的人影從天而降,又朝他所停之處砸落。正是扭打成一團的陸青麟與耶律虎古。那人大叫一聲:壓死人啦!又向一旁滾去,正了正衣襟,扶了扶頭上的氈帽,忐忑不安的站了起來。此時幾近正午,陽光明媚,雪地里一片炫目的光輝。面對這突然的變故,陸青麟、耶律虎古與馬車上的沈重道、綠衣少女不覺都愣在了原地,獃獃地望著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