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強者(中)
如果說石退的笑容如大風海濤、愴然深沉;而面前這位少年的笑容則如春風過境,日出花開。
羅靈靈的貝齒輕輕咬咬自己的下唇,思慮一下,就推門邁步出去。只要是活生生的人,她都從未怕過,更何況還有好酒在前呢。
持壺青年臉圓而飽滿,雙眼蘊含著春水一般的笑意,一笑間,雙頰還隱隱顯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讓人看了頓時生出莫名的親近之感。
見靈靈走了出來,那青年遞上一杯清酒,並將自己杯中酒一飲而盡,以示先干:「荒郊野嶺,清酒一杯,唐突了佳人了。鄙人姓李,不知姑娘芳名,還望有幸告知。」
靈靈結果酒杯,淺嘗一口,只覺入口清冽馥郁,忍不住也一口乾之,那青年殷勤的再為其斟滿。靈靈猶豫了一下,輕輕道:「我姓羅。」
那少年嘆口氣道:「哎,莽莽草原,我主僕二人錯過了宿頭,只得尋找附近的村落勉強歇上一夜。未想,來到此地,空見新墳幾座,不見任何人跡,著實倒霉。但還好,偶遇佳人,也算不白走這一遭。這裡還有家裡自帶的一些糕點,請羅小姐品嘗品鑒一下。」
羅靈靈抓起一塊松糕,這大半夜的也確實餓了,咬上一口,確實香甜美味,不由莞爾一笑,贊道:「好吃好吃。這大半夜,原野兇惡,你們一老一少,帶這麼多好吃的,也不怕那些豺狼虎豹搶了你們去!」
「就是就是,但還好我兩人運氣十分不錯。」那青年眼睛彎彎,像要滴出水來:「簡直好得不得了,豺狼虎豹一隻都沒碰見,充其量只看到了只色狼?」
「色狼?在哪?」靈靈有些發懵,不禁問道。
「就在這啊!」那青年一指自己鼻子,沖著靈靈笑道。
靈靈冷笑一聲,長身而起,面若寒霜,櫻口一吐,剛才的酒食盡數吐了出來。再一攤手,手上已經升起一團火焰。此時此地碰見這樣的人,她怎麼會不作提防,但之所以走出來,一來是因為這輩子從未吃過什麼人的虧,二來乾等石退等得著實無聊。真火鈴鐺的火焰急速旋轉著,火氣繚人。她現在對這件寶物的運用,已經到了收發隨心,爐火純青的地步,真正一發動,這面前兩人怕是立即會化成灰燼。
羅靈靈板著俏臉喝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意欲何為,從實招來!」
「吃了哥哥的東西,怎麼能不聽哥哥的話呢?」那錦衣青年諂笑道,宛如逮住雞的黃鼠狼,也不見他動作有多快,輕輕一步,一隻手就按在了羅靈靈的肩上,雙眼笑意盎然。
靈靈看著他那如春水般的眼睛,忽然就失去了所有力氣,手上的火焰也逐漸熄滅,全身如泡躺在溫泉里一般酥軟,每個毛孔都向外散發著懶意,一點勁力也提不起來,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眼前的世界也慢慢模糊起來。還剩最後一點力氣,靈靈驚懼的囁嚅道:「幻術!」
那青年靠近靈靈微微泛紅的臉龐,贊道:「哈哈,不愧是船幫幫主的女兒,見多識廣,還明白這是幻術。你乖乖的啊,我一定對你特別輕,特別溫柔,過後你就知道什麼是人間仙境了。」他伸出舌頭,輕輕的舔著靈靈敏感的耳根,五根手指像五條柔軟的蚯蚓在靈靈的身上蠕動著,從瀑布般的頭髮,到光滑的脊背,到緊翹的臀部.....還一直往下!
靈靈已經徹底陷入了昏迷之中,完全沒有了意識。
忽然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李日升,你可真夠不要臉的!」
抬眼處,一輪燦如明月的刀光閃起,一直在那施展幻術的青年旁俯首帖耳的老者,一個箭步邁出,舉起他那一人高的黑色木盒!轟然巨響,木屑紛飛,那個木盒散成粉末,但裡面的一把巨劍顯現了出來,直插地上,放射的流光。而那個抵擋刀光的老僕則被震了開去,倒地嘔血,再也站不起來了。
那錦衣青年盯著遠處,慢慢放下手中昏迷的靈靈,站直身子,用手擎住那隻巨劍的劍柄,眼神變得邪惡而尖利:「哈哈,蘇小邪,別來無恙,不好意思,我忘記這是你主子的女人了!」這個下流的青年,居然是萬物流的少當家——李日升!
蘇小邪從白霧裡走了出來,雙手向兩側攤開,嘴唇發白,猶如久病之人。他那柄魔刀居然不在身側,根本知到了什麼地方,或者他本人已經化成了那把刀。
李日升看到蘇小邪,神情卻變得慢慢猙獰,他把那把巨劍從劍鞘里緩緩拔出,寒光流動,映照得他的眼睛充滿了仇恨和冷酷。他倆很早就認識,十幾年的舊怨在心中成為了一個結,如今應該是了斷的時候了。
六轉魔道的極樂王每隔三年就會離開雷之森林一次,來到暢風谷,趁太陽日各地商賈聚集的時候,開一個賭局,已成了慣例。到時候,無論誰都可以到局裡去賭一賭,只要公平,極樂王向來來者不拒,任何賭注都接。但十五年,極樂王的場子迎來一個不尋常之人,卻是同為一大門派萬物流的門主李甘禪,他提出的賭局是「三日之內,極樂王手下無一個同輩能勝過萬物流派出的一人」,賭注則是,兩人手上三十年前從九幽之域得來的混世魔王碑拓本。當時極樂王手下人才濟濟,高手如雲,而萬物流一向敝帚自珍,家學不外傳,除了李甘禪,鮮有硬手,兩相對比,極樂王對李甘禪提出的賭局欣然應諾。
可當李甘禪派出的對陣高手一亮相,大家都傻了眼,竟是一個只有七、八歲的稚童——此童便是李甘禪之子,李日升。他自四歲就由父親親傳武藝,在李家眾多子嗣中也脫穎而出,顯露出超人的天賦,甚至在七歲就掌握了基本的幻術,可謂天才中的天才。要找一個和他同輩的對手,別說極樂王手下沒有,放眼天下也未必能尋找得到。
連續兩天極樂王束手無策,唯一選出一名少年,不到一個照面就被李日升打得人世不清。極樂王無奈,準備就在第三日認輸。誰知晚間有一神秘人前來拜訪,不知和極樂王達成了什麼協議,奉上一名七歲左右的孩子,代為參戰。
此兒身形羸弱,膚色白皙,一看就是體弱多病之身,但極樂王姑且死馬當作活馬醫,派出此子,試上一試。
一個天子驕子,一個無名病孩,賭鬥尚未開始,似乎戰果已知。
果不其然,來回僅兩、三個回合,那個病孩兒就被李日升揍得頭破血流,青皮臉腫。但奇怪的是,無論那一臉病相的孩子無論跌多重,摔得多慘,都抹抹臉上的鮮血,然後又咬牙切齒的向李日升衝去,一副不死不休的樣子。
時間慢慢過去,雖然李日升佔盡上風,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慢慢都被這個不折不饒的孩子所折服,開始為他鼓勁喝彩。
病孩兒又一次被擊倒,他狠狠的擦擦眉骨上湧出的鮮血,艱難的爬了起來,然後低頭不要命的又向李日升衝過去。李日升一個側步,橫掌切在對手的脖頸處,但長時間的纏鬥,已經難免力所不逮,這次沒有把那個病孩擊倒,只他得他一個趔趄,他順勢倒下,牢牢抱住了李日升的大腿,然後張開小口,狠狠咬下。
李日升大驚之餘,拳腳如注,雨點般砸落病孩的背部,然後那孩子無論受到多少擊打,只死死的抱住李日升的大腿,越要越深,越咬越狠!
只聽李日升一聲慘叫,兩人驟然分開,李日升的大腿已經被血淋淋撕咬掉一塊。那病孩在地上打滾而起,一口吐掉口中那塊血肉,又不管不顧的沖了過來。這時李日升肝膽俱裂,哪裡還敢對敵,轉身就跑,但被病孩從后抓住髮髻,一把按到,騎在身上,像只紅了眼的野獸,又抓又咬。李日升那時年紀尚幼,哪經得起如此惡鬥,完全失去鬥志,不停的哭喊道:「父親,救我。父親,救我!」
隨著李甘禪低沉的聲音響起:「好了,我們認輸!」,極樂王囂張得勝的笑聲頓時響徹整個暢風谷。
後來,這個病孩就被留在了極樂王身邊,十多年後,整個乾土都知道了他的名字——蘇小邪。
十幾年來,這一雙孩子的廝鬥早就已經被大家淡忘,但李日升卻把他當做了這輩子的奇恥大辱,如刻在骨子裡的烙印般無法抹去!每當他聽到有人提到蘇小邪的名字,心裡就如一把錐子扎著這般刺痛,彷佛又回到童年的那一天,看到他父親失望的白眼,聽到圍觀眾人嘻嘻哈哈的學著他的聲音怪叫:「父親,救我,父親,救我!」
李日升握著自己的這把巨劍,手指開開合合,等這一天,等得太久,自己的恥辱必須自己洗刷,今天我一定要讓蘇小邪,死在我的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