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僵局

確認狼哥的身份后，李日升勉強擠出一張笑臉，看上去像有兩根無形的線把嘴角向上拉起：「哈哈，怪不得，真是幸會幸會，傳說五年前九廟町和狼山一戰，狼哥力斬九廟町三大高手，但自己也重傷不愈，看來江湖傳言真不可信。如今不知狼哥為何會插手我們萬物流和六轉魔道的紛爭呢？」

狼哥不語，歪歪頭，面具下露出的雙眼，滿是玩味的笑意。

他旁邊那位冷若冰霜的美女忽然道：「狼牙，做事，往往隨心為之，沒那麼多忌諱！」此女正的美惠。

李日升眉梢一挑，還待再言，忽然眼前一團白色火焰驟然而起，熾熱爆裂。李日升大驚之下，急速後退，手中長劍抖動，挽出朵朵劍花，「春樹」神劍，自然威力不凡，只見劍花將那白色火焰層層包裹，化成無形。

原來是躺在地上的羅靈靈恢復了神智，她從小何曾吃過如此的輕薄，羞怒之下，想也不想，聚起三味真火就向李日升擲去。

一擊不中，靈靈一躍而起，還待追擊。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羅靈靈耳邊響起：「傷兒！」誰居然知道她的小名，她俏目流轉，一名英俊驕傲的少年映入眼帘。一襲淡藍色錦袍，胸襟處一排鑄造成小魚模樣的黃金扣子，腰上銀絲纏繞編織的腰帶，斜斜掛著一個七彩流光的箭壺，裡面僅有兩隻黃金長箭。一雙深目下鼻子高高挺拔，雙唇細薄，輪廓鋒利，眼光像海洋一般流轉深沉。

見到此人，羅靈靈的淚光泛上眼眶，沒有任何猶豫，像一隻小鳥投林般，向那少年奔去，撲入他的懷中，將頭伏在她肩上，抽泣不已。不用多說，此人正是羅靈靈從小青梅竹馬的戀人，也是天馳船幫的副幫主唐俊。

蘇仰山、葉浩、譚燕兒、黛麗絲等人也不禁感嘆萬分，這兩人論氣質，講相貌，無不珠聯璧合、天生一對，不禁暗自為他倆高興。蘇仰山環顧四周，乾咳一聲：「咦，石哥呢？」

靈靈這才猛的一驚，一推唐俊：「他說他去對付那些怨靈去了，現在還沒回來，走，我們大家去找他去！」

「留下！」一個冷酷嘶啞的聲音傳來，蘇小邪像一根旗杆樣直立到他們面前，低著頭，看著地，雖然有一段距離，但感覺冷冷的刀鋒竟迫在眉睫。極樂王下了令，要帶回羅靈靈，蘇小邪就要遵行這個命令，無論遇到什麼情形，或者擋在他面前的是誰。

「哼，你留得住嗎？」唐俊將靈靈攬至身後，斜乜了下蘇小邪肩膀的傷口，手一張，地上被打落的那支金箭如生了眼睛，會認主人般，自行飛回到唐駿手上。唐俊接到箭，微一凝神，執弓握箭的矯健身軀看似鍍上了一層金芒，燦爛刺眼。

蘇小邪倒無所畏懼，他雙眉一挑，太陽穴上的青筋不斷跳動，空著的手往身側斜斜一揮，看不見刀，但殺意漫延，他一步一步向唐俊走去。

同樣是用刀的高手美惠，心神一驚，她記得她當年才入刀境，自以為自己能人刀合一，生殺予奪了。但有一天，狼哥在一旁看她練刀，忽然問她道：「你知道，刀為什麼要有刀鞘嗎？」美惠愣了愣，搖搖頭表示不知道。狼哥說：「因為刀的真意不在殺，而在藏。什麼時候你能把你的刀藏好，藏在你的身體里，藏在你的心中，你才是真正最一流的高手。」當時她聽完似懂非懂，但如今看到蘇小邪，才明白，什麼是「藏」，看不見刀，但處處都有刀，手、腳、肩、膝、臀.....所有身心都是刀。蘇小邪散發出來的濃濃刀意，激得美惠的眼睛都熾熱起來。

唐俊也感受到了蘇小邪的殺氣，不敢有任何怠慢，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金箭緩緩搭在弓弦之上，四周風雷之聲漸起，一身金光流轉，慢慢所有的光和氣都匯於箭尖之上，澎湃浩瀚的氣息在那一點上迴旋激蕩，只須，一舉、一拉、一放，這驚天一箭就可以射出。

眼見二人的決鬥在所難免，狼哥目光閃爍，而李日升則幸災樂禍，忽然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尖利的呼叫：「且慢動手，我有話說！」隨著一陣馬蹄達達之聲，十幾名鐵甲騎士駕馭鐵駒如陣狂風而至。行至近處，一個宛如天神、一身刺青的巨漢搶下下馬，另一個靈活如猿猴的矮小身影騰空而起，穩穩的降落在巨漢肩上，滿頭大汗，面紅耳赤。正是魔道「奪」使曾不二，他們一行一路追尋蘇仰山的馬蹄聲，沒料到蘇仰山等饒了一圈碰到唐俊后，又轉了回來。

「喲，今天可真熱鬧，連曾大使者都來了！」李日升把巨劍往肩上一抗，皮笑肉不笑，故意把那個「大」字拖得又長又重。

曾不二豈會不明白李日升話里嘲笑他個子矮小的意思，黃豆般的小眼一翻，左右掃視，笑回道：「哈哈，什麼大人，如果和鼎鼎大名的乾土四公子比，我確實是個十足的小人了。」

說畢，他雙手抱拳，先向狼牙三子行禮：「狼山狼哥，經年一別，風采依舊，故地重逢，著實幸會！」

狼哥側側頭，遠遠也抱拳還禮，要說這曾不二，信守承諾、誠信買賣，狼哥倒也不是很反感。如今情勢微妙，他倒沒有開口一字，盤膝坐下，摟著一黑一白兩隻巨狼，用手摩挲它們的毛髮。

曾不二繼續對唐俊拱手：「這位想必是天馳船幫唐副幫主，果然少年俊傑，名不虛傳，見面勝似聞名啊！」

唐俊嘴角一撇，不動聲色，但也略略起手還了個禮。

曾不二最後才轉向李日升：「至於李公子，我們也是舊識，你和小邪更是自幼便認識，沒料想十幾年後，居然成了乾土首屈一指的人物，以後你們木蘭花谷萬物流的當家之位必不旁落啊！」

李日昇平生最忌諱別人提及他與蘇小邪少時那一戰，可這侏儒卻偏偏當著眾人說起，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顯然是為了報復他剛才出口諷刺曾不二之仇，不由得怒火暗升，冷哼一下。

曾不二拍拍崑崙奴的肩膀，他幾步來到蘇小邪旁邊：「難得乾土幾大少年高手，全數相聚於此，我六轉魔道和天馳船幫有段公案，倒想拿出來給大家評判評判，作個鑒證！」他無疑是指當初天馳船幫和六轉魔道那紙婚約。

曾不二雖說武力和乾土四公子比起來略有不及，但一向以能言善辯著稱，他侃侃道來，倒是很少有人能駁得過他：「正所謂正道邪道，都要講個公道。當年天馳船幫上杆子求著我們極樂王扶持行方便，不惜要將女兒嫁於我王。我王一口應允，這幾年天馳船幫也好處撈盡，勢力壯大。但未想背棄盟約，將一個假女兒送至無月森林，而真身送到巨象山派躲藏，妄圖偷梁換柱、李代桃僵。如此不遵守信義，不講公道之舉，別說江湖中如此大的一個門派，就是小門小派也不屑為之！今兒這事，是我們魔道和天馳船幫的私人恩怨，只望狼哥和李公子以及這幾位巨象山的小朋友，你們能作壁上觀，不管不問就好。」

李日升眼見剛才自己的殺著居然能被狼哥化去，心裡銳氣已減，再加上「奪」使曾不二率領「鐵騎營」趕到，也知眾目睽睽下再難向蘇小邪下手，不如坐山觀虎鬥，說不定還有機會。於是哈哈一笑：「曾奪使請放心，魔道當年和我萬物流有協議在身，互不侵擾，你們的事情，我當然是不插手的。」

蘇仰山等人也是皺眉不語，如今他們已經換上了巨象山的服飾，此時強行出手就等於山門和魔道開戰，這是宗主叮囑萬萬不可為之事，而且恐怕他們幾人還擋不住蘇小邪一刀。現在石退又不知去向，實在是拿不定主意。

目前情勢，天馳船幫就唐駿和羅靈靈兩人，就算唐俊和蘇小邪打個平手，羅靈靈是萬萬敵不過曾不二的，更何況還有「鐵騎營」，而李日升表明了中立態度，巨象山又礙於門規，唯一有變數的只有狼山了。

大家把目光都轉下狼牙三子，狼哥卻是很悠閑的捋著白狼的頸毛，對場內的事情充耳不聞。

越是這樣，曾不二越是揪心，當年白伶進入暗黑之域，手下惹了大禍，被狼山殺出，他前往赫倫草原，雖成功令其退卻，但回想起來，當面對狼哥那睥睨四海、殺氣縱橫的樣子，仍不免心驚膽戰。如果面對蘇小邪，是面對死亡的感覺，是那避無可避的一刀；而面對狼哥則是被生吃啃食的感覺，是群狼將你剝皮、剔骨、挖心、吮油的感覺，他不會讓你痛痛快快的死，他會讓你受盡世界上最長的折磨，經歷這輩子最大的恐懼，或許那時你都還有一口氣。色使白伶在無月森林可謂是呼風喚雨、無法無天，可她不敢再邁入暗黑之域一步，甚至她的戰將鐵虎近日被狼山狙殺在霧之森林，她最後都選擇屏息凝氣、忍氣吞聲。狼山惹不起的，這是曾不二當年第一次相逢狼哥做的決斷，而當不到一年後，狼山將和六轉魔道實力不分軒輊的九廟町從乾土徹底抹殺后，他更確信了他當初的這個判斷。而如今再次面臨狼哥，心下惴惴不安，再未明白他的立場前，甚至不敢先發令向羅靈靈和唐駿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