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蜀郡聞琴良宴會

第3章 蜀郡聞琴良宴會

玉鼎記第一卷西蜀遊記(第3章)

蜀郡聞琴良宴會

四川,臨邛古城。

劉勇坐在酒肆二樓臨窗的位置,悠然喝著茶水,僕人阿忠斜坐在對面,無聊地扳著手指頭數著。

臨邛縣是巴蜀四大古城之一,隸屬於成都郡,也是古代南方絲綢之路西出成都的第一站,素有「臨邛自古稱繁庶,天府南來第一州」的美譽。而劉勇所在的位置就臨著臨邛縣城主街道,望下去,下午的陽光明艷透澈,只見店鋪林立,旗幟招展,人來人往,煞是繁華。酒肆的二層則安靜多了,與窗外不啻兩個世界,偶或傳來大街上的吆喝聲及侍女丫鬟們的笑談聲,倒襯得這裡越發閑適。

劉勇於拜會苗族族長的第二天,便辭行了,經過十餘日,到達這裡,尋了個客棧,包下一間獨院,放下行李,又置備了些衣物,作書生打扮,帶著阿忠,信步來到這裡。

只可惜這份寧靜很快被打破了。方才上來的幾個人捧著酒碗邀三喝六起來。劉勇不由皺皺眉頭,但那邊的談笑聲仍然不時入耳。

「今天我見了好幾撥書生打扮的人往西去,不知道做什麼,莫非應試?」一個背了把砍山斧、粗嗓門的人問道。

「連這都不知道哇。本城的卓老爺舉行宴會唄。來,蔣老弟,干一碗!」另一個留著三撇鬍子、眼睛滴溜滴溜轉的中年人說。

下首一個幫閑的人介面道:「卓王孫卓老爺是咱蜀郡第一巨富,嘖嘖,不知道是誰那麼有福氣。」

「豈止蜀郡,卓老爺的財富在整個大漢都是數一數二的。」中年人顯然消息靈通:「這事兒說來話長。那主賓是蜀郡的司馬相如,小名叫『犬子』,當初走了狗屎運,憑藉一篇抄來的文章得到當今皇上的賞識。誰知道他腦袋進水還是怎麼回事,放著好好的武騎常侍不幹,跑到當今皇上的親弟弟梁王那裡當了個門客。結果沒幾年就灰溜溜回老家來了。」

砍山斧奇道:「那卓老爺怎麼會宴請他呢?」

三撇胡環視一眼,見大家都豎著耳朵聽,不由矜持一笑,繼續開講:「你以為大家都像我這樣是個明白人兒啊!我跟他是從小的鄰居,知道他老底兒的,要我看,他拍馬也趕不上另外一個老鄉楊得意,人家在京城混得好多了。返回頭兒說這個司馬相如,從蜀郡來投奔縣太爺,縣太爺聽說他是寫過《子虛賦》的大才子,就待若上賓,還為他弄了個宅子,時時前去拜見,這裡的達官貴人們聽說有這麼一個人物,紛紛找門路去接納。這不,卓老爺也不能免俗,將在今天申時置辦筵席,據說邀請了縣太爺王吉王大人、縣尉杜開杜大人、大富商鄭老爺,絕對可以算上咱蜀郡一大盛事。」

在劉勇後世的記憶中,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被演繹成才子佳人的典型。卓文君的父親卓王孫是西漢著名的冶鐵大亨,富甲天下。而司馬相如則是剛剛從梁王府回來鬱郁不得志的書生。司馬相如正是在卓王孫的宴席上,彈奏一曲,又吟了首《鳳求凰》,贏得卓文君的青睞,結果當晚卓文君就跑到了司馬相如那裡,成就了一段佳話。

那被稱作蔣大哥的人,則穿了身緞子,只是敞著胸膛,露出一撮胸毛來:「那大哥你去不去?」

三撇胡頓時臉變得絳紫,連忙端起海碗作勢飲了一口,捋了捋鬍子,轉轉眼珠,說:「我倒是收到了請帖,只是覺得自己有家有室的,那老婆小妾整天討要,實在拿不出精神去湊這熱鬧。」

「哦~」眾人似乎大有所悟。

為了維持自己的正面形象,三撇胡拋出一個大消息:「告訴你們一個驚天秘密,都不許外傳吶。幾個月前蜀郡衙門口張貼的緝兇告示你們都聽說到過嗎?」

砍山斧、幫閑和胸毛均連連點頭。

「那被蕃巴土人殺害的人的身份你們也都知道了吧——河北代王的親弟弟,也是王子皇孫,本來是聘了卓老爺的掌上明珠卓文君大才女,沒承想,六禮方才起了個頭,剛剛納采,這未來夫婿就一命嗚呼了。卓老爺從郡守那得到消息,氣得直是跺腳——好好一個千金小姐,貌美如花,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就這樣還沒過門兒就變寡婦了。」

「對呀,對呀。」幫閑和胸毛都饞涎欲滴地稱是。

劉勇聽到這裡算是明白了,原來自己未過門的老婆竟然是卓文君,原來怎麼沒想到呢?西漢蜀郡臨邛,姓卓的美少女,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啊。看來自己艷福不淺,幸福美滿的生活指日可待。他並未想到,自己在卓氏一家眼裡,早已是另一世界的人了。

劉勇趕緊回憶後世《史記》中記錄的細節,希望能找出解決方法。

那司馬相如是靠花錢跑門路當上的官,而後,託病辭去朝廷的清貴閑差,卻跑到梁王那裡做了門客。當他回到蜀郡后,假裝與縣令交好,目的就是想通過彈琴勾引卓文君,而且還時不時帶著不少車馬上街,表現得雍容華貴、氣度不凡。而當卓文君與他私奔成都,發現司馬相如窮得叮噹響。無奈之下,卓文君與司馬相如又回到臨邛,把所有東西都賣掉,盤下一個酒肆,卓文君到前面拋頭露面跑堂,結果卓王孫丟不起人,分給了他們一百萬錢,於是二人回到蜀郡成都,買了些房屋土地,做起財主來。等到司馬相如作了大官,卓氏家族也衰敗了,他就想丟棄卓文君這個黃臉婆,卓文君作《白頭吟》以死相爭,相如才作罷。

想到這裡,劉勇在心中暗下決心:「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管是為了西漢這個劉勇,還是為了純真無邪的卓文君,抑或為了公道與正義,我都要堅決不讓司馬相如奸計得逞。」

「這幾個月下來,卓老爺估計琢磨著閨女大了,總當個小媳婦養在家也不是事兒吧,聽說司馬相如進過朝堂,寫得好文章,有意宴請他,瞅機會讓卓小姐見一見,也許便促成一段姻緣也未可知。」

幫閑大是不平,恨恨地吞了口酒:「鮮花插在牛糞上。」

三撇胡回頭戲謔地一笑,說:「不服氣?你也可以去呀!未始便沒有機會獨得美人青睞。不是做哥哥的沒告訴你,今天晚上,凡是才子士人,均可以持拜貼參加宴會。對外放出的風聲說是以文會友,我看是卓大老爺想廣撒網,細捕魚吧。」

劉勇則氣急攻心:「靠!我還以為誰跟誰呢,這辛苦穿越過來,還沒見到美人的面兒,就變成冤死的大頭鬼了,尤其可恨的是,司馬相如那小子,居然要捷足先登,給本少爺戴綠帽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抬頭看看太陽,拽過阿忠,大踏步下樓了。

找家店鋪制了拜貼之後,劉勇在阿忠的伺候下,往卓氏府第踱去,倒有幾分倜儻的書生氣質。遙遠望去,但見秦嶺腳下,一片亭台樓閣高低錯落,整個莊園綿延數里,煞是壯觀,這是劉勇穿越來后見到的最大建築群,不由咂舌。

到得卓府側門,卻讓劉勇大吃一驚,竟然有上百人排成長隊在等候。有的騎著高頭大馬,氣宇軒昂,有的乘轎,還有的粗布麻衣,綴幾個補丁,也有的羽扇綸巾,一幅風流文士打扮。除了門口人頭攢成一團外,餘下的排成了一字長蛇陣,互相竊竊私語。

一個搖扇子的說:「你知道嗎,我曾經見過卓文君一次,她的美貌驚為天人,我一見之下,半晌沒喘過氣來。這次就算不能奪魁,能再次一睹小姐芳顏,死而無憾呀。」

另一位穿粗布麻衣的則鄙夷道:「古人云,賢賢易色,兄台的話在下不敢苟同,小生卻是慕司馬長卿之名而來。」

劉勇見他雖然清貧,但氣勢上不落下風,就上前敘話,得知這人叫做賈遲。

也有人替卓文君鳴不平:「詩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算慕小姐之名,也無不可。何況據小生所知,卓家大小姐琴棋書畫,無所不通。」

這時,一個書生垂頭喪氣地從前方鑽出來,劉勇忙上前拱手詢問。書生說:「都怪我讀書不精,愧對先賢呀!」

旁邊幾位排隊的馬上湊過身來,七嘴八舌詢問,原來,司馬相如不喜歡人多吵鬧,卓王孫便吩咐管家設下若干燈謎,每十人分為一組,誰先猜中三個謎題,即可入內,餘下的就對不起了。

約摸半個時辰后,到了劉勇這一組,定睛一看,原來考官竟然是個丫鬟,劉勇料想是管家未必識多少字,請小姐設的謎題,自然由丫鬟來幫工了。

那丫鬟圓臉兒,還算精緻,板著面孔,抽開第一個燈謎,上面寫著:「半部春秋」。這個謎語劉勇從小就聽說過,典型的拆字謎,當即朗聲答道:「秦!」

第二個謎題是「孔雀東南飛」,自然是卓王孫的「孫」字。

第三個謎題被旁邊一位書生搶答去。

待到第四個,卻是句白話:「一點不假」,打一個地名。眾人陷入沉思,劉勇細思,既然不假,自然是「真也」,便抬聲說:「滇池」。旁邊的人恍然大悟,眼看有人折了桂冠,剩下的同一組的人,便只好打道回府去了。

不料,進得門內,劉勇卻被引到一處偏殿,內中擺了一個長條幾,每隔數尺放置著毛筆、硯台還有一方絹布。原來這裡還有一關等著諸人,是卓王孫小姐親自擬的題目,要求用數字「一」到「十」做首詩,如果做不成,自然應該引退,若是做成了,還需要經過小姐的審核,才能通過。

殿內有七八個書生,有一位方才寫就,滿意地整了整帽子,一揚頭,搖了出去。有一位則恨鐵不成鋼,把毛筆往桌上一摔,揪著自己頭髮蹣跚出去,更多的在冥思苦想,或咬筆頭,或撓耳朵,甚或一個盤腿坐在案几上搖頭晃腦,被兩個家丁架了下來。

這類數字詩、迴文詩的題目,對「雜家」劉勇來說,都是小兒科。他信步走到案前,提起一隻筆,凝神略想,筆走龍蛇,一首五言絕句便躍然絹上:

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十枝花。

劉勇寫完意猶未盡,刷刷數筆,在方絹左下方勾勒出詩中之景,詩畫相彰,意境顯得更加雋永。又以「文之」落了款,施施然拱手與管事告辭。

忽然,一個丫鬟模樣的人追出來問:「你叫做文之?」

劉勇見她追來,已是有些嬌喘,鼻尖微汗,調皮興起,將隨身的一個玉佩摘下,遞給她說:「正是,小生暫住悅來客棧,可否代為款曲,請文君小姐借步一敘?定當酬謝。」

那丫鬟聞聲一愣,大概沒見過這麼說話的,氣鼓鼓「哼」一聲,卻是接過玉佩,轉身返回。

劉勇訕訕一笑,便在僕從的指引下,穿過幾個庭院,來到後花園的主宴會廳東側的客廳,稍事休息后,在賓儀的指引下,與眾人魚貫而入。劉勇被安排在東側第二排偏左的位置,阿忠則跟其他人的奴僕一樣,跪坐在下首。

劉勇環視四周,這是十分寬敞的宴會廳,大門沖南,若是由大門近來,東西兩側各有兩排矮几,靠內的兩排擺得較為寬鬆,能坐七、八個人,靠外的兩排擺得較為緊密,能坐十餘個人,正對著大門的是主人席位,尚且空著。

劉勇斜對面,也就是大廳西側第一個席位上,坐了位穿青色儒袍的男子,模樣倒是很周正,只是兩隻眼睛有些狹長,給人總在算計的感覺。如果按照三撇胡的說法,那麼,該位子上坐的應該就是司馬相如,他的南側,是一位穿玄色長袍卻戴了護袖的中年男子,有些彪悍之氣,這應該是縣尉杜開。而自己這邊最高位子所在,是一個體型肥胖、動作遲緩、鬢角義經花白的人的背影,看座次和穿著應該是縣令王吉。至於自己這一排,全都是書生打扮,如果按座位區分的話,自己排在第三,考慮到初來咋到,這說明自己還是被高度認可的。

這時「橐橐」的腳步聲傳來,一個中年男子走出來,他個子很高,身形健碩,內穿一件綉了銀色寬邊的小褂,外套一件深灰色長袍,下齶寬厚,整個下巴的位置比常人向前一些,留著寸許精心修剪過的鬍鬚。長笑聲中,與來客一一見禮。

一番歌舞后,卓王孫命幼子的入廳見過眾賓客。他這兒子名叫卓孝武,方十八歲,如今卻在臨邛縣尉杜開手下做副手,長得英俊瀟洒,有著幾分沉穩幹練,為賓客獻上一曲劍舞,贏得滿堂喝彩。

緊接著,一個婢女手捧那把著名的「綠綺琴」緩緩行到酒席中央。正如史書中所說的,這是司馬相如精心準備的道具,而他的好搭檔縣令王吉也像背台詞一樣,說:「聽聞司馬長卿愛好彈琴,希望能讓大家欣賞欣賞。」

司馬相如並不推辭,擺足了架勢,緩步踱上前來,坐在場地中央婢女新添置的矮几前,彈起了一首曲子,並歌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憑心而論,他的曲子圓潤委婉,歌聲亦平緩抒情,但在劉勇看來,還是乏善可陳的。因為,就彈琴來說,漢初能讀書者已經千里挑一,而又有閑暇練琴的,更是萬里挑一,在劉勇這個從小接受六藝熏陶的標準的皇族世家子弟看來,司馬相如的技藝也只不過中游而已。倒是輔琴之歌,表現得像是當場創作出來的,讓一些書生升起難以超越之頹感。

在滿場的讚歎聲中,卓王孫逸興大發,高聲喝道:「諸位才俊,誰可再來一曲,一絕雌雄?」

這就出離主題了!

縣令王吉恐節外生枝,正欲發言。劉勇倏然長身玉立,走到大廳中央,在眾人尤其是卓王孫、司馬相如詫異的目光中,接過那把五十弦琴,朗聲道:「晚生文之,適遊歷蜀郡,得襄盛事,願以此琴,鳴奏一曲,以獻文君小姐。」

說罷,劉勇寧神靜思,他想,於此時刻,須得一鳴驚人,讓人耳目一新。自己平素所習的曲子雖然好,自己的彈琴技藝也勝過司馬相如不止一籌,但人們難免先入為主,何況司馬相如與王吉這對兒難兄難弟造勢已久,所以,必須要有天壤地別的懸殊差異,才能扳得場面回來。既然卓文君愛好琴藝,那定是位「知音者」,索性拿後世的曲子和歌詞震撼他們一下吧,以大俗制大雅。

於是,劉勇輕咳一聲,場面逐漸由噪雜變得安靜,他輕撫琴弦,樂聲響起,卻有些顫音,他自是記得曲譜的,但用五十弦琴來彈奏後世現代歌曲,還是第一次。現場一陣騷動,縣令王吉不由搖搖頭,司馬相如驕傲地眯起眼睛。

但試音般的幾聲之後,頓時變得韻律婉轉,溫情脈脈而蘊藏著有張力的感情,場面靜得只剩下音樂在飄舞,劉勇開口唱道:「親愛的,我痴痴醉,玫瑰花香感似伴我飛;親愛的,你跟我去,越過千山飛過萬里水;親愛的,兩相相對,遇上幾許風雨無畏懼……我與你翩翩起舞展翅飛,共嘗遍鮮花和苦絮,就算錯或對歡笑與苦淚,亦始終一生一世難忘記……凡塵歲月里拋開世間事,來伴你一起飄去也無悔,凡塵歲月里拋開世間事,來伴你一起飄去也無悔。」

劉勇只記得後世龐龍的這歌詞和曲子,卻不記得何時何地聽到並學會的,於此情景下,覺得它最為切景,便拿來一用。畢竟是多了兩千年的錘鍊,這曲子與西漢初年人們司空見慣的所有曲調都大相徑庭,讓在座的所有人都生出「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的如痴如醉的感覺。而歌詞更是震耳發聵,那種深沉醇厚的感情,用直白的語言娓娓道來,更何況用詞之新鮮,人們前所未聞,就像飢腸轆轆的行人突然置身饕餮盛宴之中,顧不得有任何其他思維。

直到劉勇停下許久,現場自發地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人們此前並不知道用鼓掌來表達興奮的心情,但聽到醉心的音樂,下意識「擊節」,是每個人的自然反應,此刻,絕大多數人不約而同地鼓掌拍案,歷久難以平息。

劉勇環顧四周,見得人們仍然情不自禁地相互私語,像是交流感受,抑或相互打探此位是何方神聖。甚至角落裡的樂師也躍躍欲試,看樣子如果不是限於卓氏家族的規矩,他們一定要搶上前死纏爛打地請教一番。

但總有不和諧的所在。噪雜聲逐漸低沉平息的時候,縣令王吉重重地哼了一聲,高聲斥道:「馳騁鄭衛之音,舌綻靡靡淫語,置我大漢風化何在?!」他對面的司馬相如則昂起頭顱,面露不屑狀。

劉勇定睛望向縣令,見他面紅耳赤,兩腮上的肥肉一顫一顫的,顯然要為司馬相如赤膊上陣,便輕笑一聲:「大人責備得好,學生記下了。」頓了頓,又說:「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這兩句詩寫得好,寫得好!」

王吉初聞劉勇所言,覺得一拳打到棉花上,又聽下去,那裡是棉花,分明是鐵板。老臉更加紅赤,還好在原來的基礎上,看不大出來。司馬相如則無地自容,彷彿與王吉是斷袖關係如今卻被公之於眾一樣,直欲起身離去。

那粗布麻衣賈遲卻為王吉助陣說:「此曲聞所未聞,此詞聞所未聞,可以入《詩》、《樂》矣。」引發一陣附和聲。劉勇扭頭看去,心想,這賈遲不慕權勢、如何想的便如何說,倒是個好料子,回頭什麼時候把他收為門客。

縣令王吉居然再次提出質疑:「俚語白話,不足成詩!」

這時,屏風后一陣悉嗦,先前曾問劉勇姓名的丫鬟走了出來,向卓王孫一個萬福,低語幾句,然後上前幾步,脆聲說道:「文之大哥,我家小姐有句話要問你,可否作答。」

在座諸位聽聞卓文君竟然要垂詢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書生,均現出艷羨的表情,甚或幾個猥瑣之徒竟露出急色之像,顯然想歪了。

只見那丫鬟繼續說道:「你所做的鑲字詩,五字一言,共計四句,與今詩大異,品之卻耐人尋味,可有何賜教否?」

劉勇尚未作聲,就有好事之徒起鬨道:「念出來給大家聽聽。」在座甚多文士,聽那丫鬟如此說來,都起了興趣,均側耳傾聽。

丫鬟聞言,便把那詩背誦了一遍。

全場默然,各自在品咂,間或發出有所頓悟之聲,有人甚至找來紙筆,記錄下來。王吉聽得這雖限定鑲字、卻清新秀麗渾然天成的佳句,張口結舌,再也無話可說。

劉勇朗聲向屏風后答道:「詩言志。但能抒發情志,四言、五言、六言、雜言,均無不可,何必非要七言?此外,我們的語言,有平上去入之分,有聲韻之別,而做詩,又有起承轉合之道,需要我輩認真揣摩,才能解得個中三味。」

屏風后的卓文君聽得此言,很受震驚,當下走了出來,與劉勇相互定睛而望。

劉勇此時仍然處在大廳中央,他見那卓文君小姐烏髮如雲,在頭上綰了兩個髮髻,然後垂在身後,她身材玲瓏,穿了一襲粉色與白色相間的絲質長衣,瓜子臉,彎月眉,鼻樑秀挺,顯得秀麗文雅卻又颯爽聰慧。

卓文君也在打量劉勇,瞥見劉勇身前案几上的綠綺琴,便說道:「文之兄台此言震耳發聵,可否冒昧請以此琴為題,做詩一首?」

在座的各位見獵心喜,更是屏氣吞聲,靜候劉勇的詩作。

卓家小姐出題,劉勇自然要答。他起身繞案幾踱了兩步,高聲吟哦道: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庄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首《錦瑟》,原是唐代詩人李商隱的代表作,被劉勇拿來應景兒了。要論格調,比司馬相如適才的《鳳求凰》含蓄蘊藉了許多;要論遣詞用語,則營造了迷茫幽美的語境;再說音韻節奏,經過數百年再度錘鍊的唐詩律句,自然要比古風琅琅上口。

這時更多的人到處搜羅紙筆,現場由靜默到嘩然再到僅余呼吸聲、運筆聲和蠟燭噼啪聲,氣氛完全被劉勇一個人控制。劉勇暗想,那卓文君小姐雖則聰慧,但碰上自己從五千年文明裡信手拈來的新奇事物,也難免心旌動搖。

而此時火候恰到好處,本來劉勇打算亮名身份,但從聽說宴會至此,眼見司馬相如與王吉一唱一和,而卓王孫彷彿渾然未覺,心中隱約覺得不妥。那麼暫且急流勇退吧,觀察兩天再作決定。就示意僕人阿忠,先後從側門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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