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尾聲一(正劇版)

第六十章 尾聲一(正劇版)

《太平長安》

黃昏時分,清風徐徐。

天穹上飄蕩著各式流雲,隨風而逐,隨風而息。日頭漸落,七彩霞光伴著耀眼的赤芒一齊鍍在了水天相接的白線上,恍如天界神跡。李亨身著便服背負著雙手佇立在大明宮北苑的湖心島中,遙遙的望著太液池中瀲灧的水波。(注1)

「要起風了,陛下添一件衣服吧。」太子太師、右僕射韋見素不知何時走到了李亨的身後,將一件薄衫搭在了大唐天子的身上。

李亨沉沉嘆了口氣,在韋見素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向太液池岸邊走去。[

「最近朝中有什麼重要的政事,太子處理的可還妥當?」李亨走到一條依水而建的長廊處,隨意尋了個落處坐了下來,大口喘著粗氣。他雖才是五十齣頭,身體卻是大不如前,只走上幾步便會冒出大股虛汗。聽從了御醫的建議,李亨決定靜心養病,從去歲起便搬到了這北苑的含涼殿。

如今李亨雖將軍國大事悉數交予了太子處理,但每過幾日就會密詔韋見素等重臣來到北苑,將極為重要的大事奏報予他聽。對於太子李豫處理的大部分事情,李亨還是很mny的。但在少數問題上,他與太子也會產生分歧,在李亨看來,太子在處理有些問題時分寸拿捏的還稚嫩了一些。

韋見素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發虛皆已斑白。他見天子發問,忙拱了拱手恭敬答道:「回稟陛下,最近朝中倒也沒有什麼大事,非便是大軍平叛的那檔子事,托您的福,倒都是捷報。」

李亨擺了擺手道:「你且說說看。」

韋見素點了點頭,緩緩答道:「三月,叛軍內訌,史思明被其子史朝義所殺。天下兵馬副元帥郭子儀趁勢追擊,大破叛軍,史朝義向北奔逃潰散。僕固懷恩領奉聖命率朔方軍追擊,並圍困其於衛州。」

李亨輕嘆了一聲道:「叛軍乃不義之師,屢齣子殺父,臣弒君之事,如何能得人心?這件事太子如何說?」

韋見素和聲道:「殿下得知此事後,下令犒賞三軍,著令郭子儀、僕固懷恩二人自行分封五品以下之官職,而對於應冊封五品以上官職的有功將士,殿下責令二人擬出名單于年末前呈遞朝廷批複。至於錢糧布帛則暫且記下,等來年江淮的漕米,綢緞運抵京畿后再行分發。」

李亨微微頜首道:「這件事他倒是辦的妥帖,你接著說。」

「四月,叛賊田承嗣從睢陽進兵,與僕固懷恩激戰,后兵敗退至漳水。后田賊見叛軍已經失勢,向朝廷上表請求歸順。太子殿下審時度勢後接受了他的請求,並封田承嗣為魏博節度使。」

韋見素咽下一口吐沫,小心翼翼的說道。分封叛將這可不算小事,太子此舉算有僭越之嫌,以李亨的度量怕是不能善了。

不曾想李亨聽后卻是頜首大讚道:「做的好,做的好啊!這田承嗣一直便是我大唐的心腹大患,朕總在想如何除掉他,沒曾想太子竟然將其勸降了。」

稍頓了頓,李亨道:「嗯,這件事便暫且這麼處理吧。對了,河西、安西那邊的情況如何了?吐蕃人可還那麼囂張?」

韋見素拱了拱手道:「吐蕃趁我安西將士回援平叛之時,大舉入侵安西故地,但將士們用命抵禦,才使得賊人稍稍他退卻。如今隴右﹑河西諸州、安西四鎮與我長安的通道中斷,不過,承天之幸,四鎮留守軍隊仍堅守各鎮。」

李亨聽過之後不免有些落寞,擺了擺手追問道:「回鶻人呢,朕當初可是給了他們那麼多的銀帛,他們難道不出兵幫助四鎮抵禦吐蕃?」

韋見素聽后只覺好笑。回鶻人是鐵勒別部,以蒼狼為信仰,骨子裡滿是一種強者為尊的自傲心態。現在大唐勢弱,他們不趁機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還指望他們出兵相援?

「回稟陛下,回鶻人不曾出兵相援。」

韋見素心中暗嘆,如實稟奏道。

「這些個白眼狼!」李亨只覺氣血上涌,憤恨的揮了揮手臂。「朕待之如手足,然它卻棄朕如衣服,這份仇朕勢必要報!咳咳,咳咳」

「陛下,注意龍體啊!」韋見素趕忙俯身上前拍了拍李亨的後背,苦聲道:「如今我大唐並非沒有可戰之兵,實則是沒有率軍之將。郭子儀、李光弼等將軍都是不世出的奇才,正在一心平叛哪裡有工夫去安西將兵呢?」[

李亨沉嘆了一聲,韋見素說的不錯,現在大唐最缺乏的便是出色的將領。古語有云,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如今他才明白其中意味。

「如果那個人在,也許情況就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了。」李亨擦了擦額角滲出的虛汗,自嘲的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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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韋見素聽到李亨突然提到了那個人,心下一陣絞痛。這個人的名字在宮中一直都是禁忌般的存在,根本沒人敢主動提起,今天陛下竟然自己說了起來

是啊,那人曾經也是火燒伏俟城,水淹九曲州的奇才,若是能夠留下來為朝廷所用說不準真能改變如今安西的局勢,真是可惜了。

「朕當時待他,是不是有些太過苛刻了?朕若不逼他,他是不是不會反?」

李亨蹙著眉頭向韋見素討要答案,這件事埋在他心底的時間太長了,一直不停的折磨著他,他急於從韋見素的口中聽到結果。

人啊一旦上了年紀,話便自然而然的多了起來,這一點身穿袞冕龍袍的大唐天子和衣衫襤褸食不果腹的苦哈哈沒有什麼區別。

李亨當初聽信佞臣裴冕的讒言斬殺了那人的手足兄弟,逼得那人一氣之下率領近萬江淮軍將士西出陽關。這一出可便是再難回首了啊。

「陛下何出此言,何出此言啊!」

裴冕心中一痛,沉聲道:「正所謂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便是陛下將橫刀貼到那人的脖頸處,他也不應該吐出一個不字。更何況陛下只是斬殺了他的一個下屬,這一切這一切都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你啊,盡會拍朕的馬屁!」李亨奈的搖了搖頭,一語點破了韋見素的小心思。君臣相處多年如何不了解對方的心性?這麼些年過去了,自己對當時的那事也有過反思,那件事換做是自己,怕也會反吧?

「如若朕當時不逼得太急,或許此子現在已成另一個郭令公了。」

李亨的語調中不免帶了些惆悵。人生總是存在太多的缺憾,便是帝王天子也不能避免。

他這一輩子受到的陷害太多了,前是李林甫,后是楊國忠。故而他對身邊的每個人都揣懷著一份小心,抱著『寧可我負天下人,不肯叫天下人負我』的心思。只是到最後他才發現並不是所有人都對大明宮中的那座龍椅感興趣,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將利益看得那般重要。

只是,他這些都知道的太晚了。

韋見素不好再多說什麼,只道:「不過陛下也不必太過憂心,聽說此子西出陽關后帶著麾下將士和劫掠村縣的吐蕃人、回鶻人狠狠的打了幾仗,直把那些恃強凌弱的胡虜趕回了老巢。明裡暗裡倒也是幫了四鎮不少忙。」

「哦?竟有此事?」李亨那昏暗渾濁的雙眸中復又燃起了一絲光亮,追問道:「如今那支江淮軍還那麼能打?」

倒也難怪李亨有這一問,畢竟當初那人奉領朝廷諭旨出揚州北上抗敵時大部分士卒都正值而立之年,而現在細細算來也都該近四十了吧?

韋見素點了點頭道:「臣也覺得qgu,在那人的帶領下,那隻江淮軍竟然越戰越勇,沿途不時有民夫鄉人加入軍中,現在規模竟然已經有五六萬人。」

李亨蹙了蹙眉道:「韋愛卿覺得若是朕此時冊封他為安西大都護,他可會接受?」

「陛下,這」韋見素聞聽此言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當初把那人定為叛逆的是您老人家,現在又想召他入朝,怕是不太容易吧?[

「罷了,罷了,朕有愧於他,有愧於他啊」李亨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切實際,長嘆了一聲擺了擺手。

「陛下,其實微臣覺得此子不論在哪裡,入朝與否都是在替陛下守衛江山。」韋見素不忍李亨傷悲,見縫插針的夾了一句話。

「哦,愛卿此話怎講?」

「陛下可知,此子現在已經退往了瓜涼之地?我大唐河西十一州原本已盡數被吐蕃和回鶻人瓜分,但自從此子進入河西后竟是連奪瓜、涼二州,隱隱與吐蕃、回鶻形成抗衡之勢。」

稍頓了頓,韋見素施施然道:「如果微臣沒有記錯的話,那人曾說過一句話,叫做『旭日升處,即為大唐』既是如此,此子入朝與否都是在替大唐而戰啊!」

旭日升處,即為大唐

旭日升處,即為大唐!

李亨猛然攥緊了拳頭,本已佝僂的脊樑復又挺起,眼中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精光

注1:太液池,位於大明宮北苑,為一人工湖。

ps:此尾聲《太平長安》為正史版,如不喜歡的朋友可以看架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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