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雪中男孩

思無恨望望趴在地上如同一條蜈蚣的虎嘯，仰天大笑起來。他的笑聲時而如同狂風暴雨，時而如同清波微漾，又在眾人驚訝中嘎然停止。

「你剛才說什麼，我是個騙子？我只是個書生，從來不會騙人。你不覺得你的信口開河讓人可笑嗎？」

虎嘯剛才還為自己不知如何敗北惱羞成怒的叫嚷，可是這個叫思無恨的人的一陣奇怪的笑聲，讓他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了。他渾身抖著，眼睛里充滿了恐怖。

「這位前輩，晚生冒昧問一句，不知可否？」思無恨對著劉金聲笑了笑。

「這位義士請講。」

「晚生向您打聽一個人，此人是軒轅觀的劉金聲道人，您老認識否？」

「貧道即是。」

思無恨聽罷大驚，急忙撩衣服跪倒在地。「師傅在上，受弟子一拜！」

劉金聲亦是大驚，趕忙伸手扶起思無恨，「義士，貧道年事已高，不曾記得收下您。您是------？」

「師傅，您還記得奎山思佳崖下救得小童否？」

劉金聲聽罷，努力回憶著，忽然眼前一亮，「你是那個要飯的小童？」

十年前的一個雪天。劉金聲雲遊四方，恰逢路過奎山思佳崖。

這年的冬天雪下的特別厲害。向來晴朗的天空，旬月陰彤雲密布、陰風怒號。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下個沒完沒了。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高大赤赭的奎山一夜之間變成了玉山，它連綿起伏的山峰如同玉龍飛舞。銀白的地平線和灰暗的天空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山巒上的林木大多已經木葉凋零，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經歷了一夜的北風寒，一夜的大雪飄，千樹萬樹梨花開。無數枝椏上壓滿的雪花，在強勁的北風吹拂下，漫天飛舞，其壯觀、純潔、美麗令苦行人忘記了嚴寒，忘記了要投宿人家。簡直走入宋代大畫家范寬的《雪山蕭寺圖》和《雪景寒林圖》中。

劉金聲策杖前行。厚厚的積雪掩蓋了膝蓋。他本是高士，深湛的內功驅除著嚴寒，豐富的道家學說使他對逍遙遊心馳神，因此竟然比一般人更留戀駐足在這人跡罕至的純潔世界。他正陶醉在大自然締造的美景中，腳下突然一拌，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以他那麼高的武功，若是在平時，碰到一塊石頭也崩裂了，但是這雪地如此之深，竟讓他沒有半點發力。他似乎感到，腳下觸碰的是一個凍僵的人。於是，他急忙扔掉了拄杖，彎腰徒手扒雪。不多會兒，一個衣衫襤褸的童子被救了出來。但是這個孩子已經奄奄一息。一個男孩，單薄、破舊的衣服無法讓他維持正常的體溫，現在他幾乎僵了。

一種大慈大悲的悲愴霎那間湧入劉金聲的心窩。他急忙把身後的包裹取下，打開，取出一件棉外套，將這個凍僵的孩子包裹起來。然後，他推動內功，將一股炙熱的內力輸入孩子的體內，這樣可以延長孩子的生命。完成後，他把孩子背在身後，抬頭望望白雪皚皚沒有盡頭的大地，心裡充滿了失望。他心中默念著法號，施展開陸地飛騰法，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大雪的紛飛中。

天地本來一片混沌，此刻可能已經接近黃昏，陰暗的天空如同墨水一樣漆黑。劉金聲一口氣跑出來五十里路，酷寒的天氣里，他的衣襟已經被汗水浸透。他的眼前，仍然是一片雪漠。看不到人家，就看不到希望。此刻他的心裡，既盼望，又絕望。他只好漫無目的的繼續前行。

又走了二十里路，繞過前面的一座山樑，影影綽綽的燈光反射著銀白的雪地，好像是一個鎮店！

劉金聲如同看見了救命稻草，不顧疲憊，一路飛馳而去。果然，是一個很大的鎮店。一座醒目的高宅大院就在近前。他撣撣外套上的雪花，踏上大門前的青石台階，重重叩響了金訂大門的門環。

不多會兒，一個衣著鮮亮的年輕僕人打開了一扇門，探頭問道：「道爺，您找誰？」劉金聲疾言厲色道：「我身後背著個凍僵的孩子，煩請你快去通知你家員外！」

僕人看看他，說：「道爺，您先稍等，我去問問我們家老爺。」說完他就縮回頭去，消失了。劉金聲急忙把身後背著的孩子放下來，抱在懷中，急躁的等待著。

時間不長，院內傳來腳步聲，緊接著，大門四開。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員外走了出來，看見劉金聲抱著一個孩童，先是一驚，施禮道：「道長遠路而來，令寒舍蓬蓽生輝！請進請進！」

「貧道撿到一個凍僵的孩子，特此打擾，萬望施主見諒！」劉金聲顧不得許多，大步邁進院內。

「道長客氣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快請進！我姓水，您就叫我水員外就行。」

「多謝水員外容留！」

進了院子，劉金聲發現這是個大戶人家，院內的廂房多的數不過來。

水員外把他讓進了正房大廳。大廳里十分寬敞，紅燭高燒，把大廳照的亮亮堂堂，還擺著幾個火盆，燒紅的炭火散發的熱量使得堂內暖烘烘的。幾個丫鬟侍立著，驚訝地看著闖入的劉金聲。

劉金聲趕緊把孩子放到一個大火盆前，伸出手指探探那孩子的鼻息，已經非常微弱。於是將一股真氣輸入他的體內。水員外命丫鬟立即取來厚厚的棉被將孩子包裹起來，然後抱著送到西廂房去。

劉金聲不放心，跟著到了西廂房。此時，凍僵的孩子命是保住了，他在慢慢的蘇醒著。

「道爺，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劉金聲長出了口氣，說：「多謝水員外搭救！貧道不勝感激！您有話直說！」

「這個孩子哪兒來的？」

劉金聲於是把路過奎山思佳崖巧碰凍僵孩童的經歷說了一遍，水員外連聲讚歎。

由於大雪封山，劉金聲在水員外家呆了七天。這七天不僅讓劉金聲和水員外成為莫逆之交，而且孩子回復了正常。經過詢問，他們知道，這個孩子是個要飯的花子，由於家庭極度貧寒，冬天對於窮人本就難熬，偏偏屋漏偏逢連夜雨，大雪下個不停，壓塌了房子，小孩的父母雙雙被凍餒而死。孩子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要活下去只有去尋找吃的。衣衫襤褸的他用瘦小的身體對抗著酷寒的大自然，由於雪太大，迷了路，沒有吃的又沒有禦寒的衣服，饑寒交迫中倒在了路上，結果被大雪掩埋，要不是老天有眼，讓劉金聲巧遇，他早就一命嗚呼了。

孩子很懂事，回復正常后，規規矩矩的給劉金聲和水員外磕頭，答謝救命之恩。劉金聲發現這個孩子雖然出身寒微，但資質聰穎。閑余之際把一些強身健體的口訣傳授與他，這孩子一學就會。

轉眼就過了七天，這時，大雪也停止了。劉金聲有要事在身，不能老是住宿在人家家裡。他有心收下這個孩子做徒弟，但是心有餘力不足，他只好勉為其難的向水員外提出，請他看在這個孤兒的凄慘身世下，收下他當個服侍童子。沒想到，水員外痛快地答應了，但是他提了個要求。

原來，水員外共有三個孩子，二子一女。長子叫水中水，次子叫水天一，幼女叫水芙蓉。三個孩子，他最疼愛老姑娘。水中水，自幼喜讀詩書，是個做學問的好料；次子卻天性喜歡使槍弄棒，演習武藝；而老姑娘卻兼具了她兩個哥哥的長處，能文能武。水員外苦悶的是無法為次子找到名師。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一場百年罕見的大雪，給他送來一個不世出的一流武林高手——劉金聲。

由於兩個人十分投脾氣，結成莫逆之交，水員外就大膽提出讓水天一拜師於劉金聲。劉金聲考察過水天一，認為他倒是個優秀的習武苗子，但是卻難以和救出的那個孩子相媲美。但朋友開口，自己不便拒絕，就這樣收下水天一，成為他的七大弟子之二。

劉金聲辭別水員外，帶著水天一即將出發。那個孩子跪在地上怎麼也不起來。劉金聲問：「孩子，你有什麼話就說吧！」孩子眼淚汪汪的說：「恩公，您救我一條命，請問我長大之後何處能找您報恩？」劉金聲笑了笑：「孩子，你的孝心我心領了，報恩就不必了。你要找我，就到雲龍山軒轅觀找劉金聲即可。」孩子又哭倒在地。「請您允許我叫您一聲師傅。弟子無名，請師傅賜予。」劉金聲看看水員外，意思讓他來取名。水員外卻搖搖頭。劉金聲知道他姓思，於是取名無恨。孩子有了名字，破涕為笑，高興的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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